自那以后,姜禅衣每隔两天或者三天就会带着些吃的穿的来看他,后来还会带着一些小玩具来跟着他一块玩,两人也渐渐熟悉起来,成为了好朋友。
姜禅衣教会了云景辞很多东西,他第一次感受到原来这世界上还有这么多好玩的东西,还有有趣的人,不是所有人都像他那父皇和宫里的人一样狠毒。
他喜欢在山里的这段日子,这样欢乐的日子很快就过了半年多,快乐得云景辞就想一直这样过下去,可是他那父皇真是铁了心要置他于死地,又派了人来杀他。
他年幼又眼盲,根本没有能力反抗和为嬷嬷报仇。在他放纵自己忘记了那些仇恨和痛苦不堪的时候,他那好父皇又一次把他拉进罪恶的深渊,逃也逃不掉。
窗外不知何时淅淅沥沥的下起了雨,大风吹斜了雨丝,飘落在了云景辞俊朗的脸上。冰冷的感觉唤醒了回忆中的云景辞,他已经很久没回想过了。
那些人真是讨厌啊!
他突然很想去找姜珠,告诉她,他就是她年幼时救过很多次的朋友,圆圆。
但姜珠明显不记得了他,而且那时候的他后来差点害的姜珠家破人亡,她会原谅他么?
想到这里,云景辞闭了眼睛,无力的坐到了椅子上,他意识到自己还是不敢。
如果没有感受过温暖,那他可以忍受寒冷,就像他的黑暗世界一样,可是他怀抱过温暖的姜珠,那是一种无法割舍的眷念,他无法失去姜珠。
窗外夜风寒凉,几棵树在寒风中摇曳着,散落的昏暗月光拉长了树枝晃动的影子,显得格外诡异。
屋内,混沌的日子,空荡的记忆,淹没了云景辞的温度和心跳,有一瞬之间他感觉像溺死之人一样无法呼吸,飘荡着一层厚厚的悲沧。
他急切的想要抓住些什么,不知不觉的来到了文安候府姜珠的窗外。
窗门就像溺水之人临死前抓住的绳子,他拉住推开了。
修仙之人五感强于常人,姜珠在云景辞在进来的那一刻就彻底清醒了,脑子里千回百转,想着怎么应付这位大反派。
“装睡做什么?大乘期修为的你根本不需要睡觉。”
云景辞坐到了床沿,他想靠她近一些。女孩温暖的馨香蓦然闯入鼻端,他的心里顿时平静了不少,却又有些火热起来。
“我就喜欢睡觉,你这么晚来这里所为何事?”姜珠也没想要装睡,坐起身来问道。
她刚醒就囫囵的坐起来,根本没注意到白色的中衣领口早已凌乱,精致白皙的锁骨如白玉般清透。
见云景辞一直没接话,倒是注意到了自已不佳的仪容,赶紧伸手理了理,整理完才发现云景辞根本看不见,她急个什么劲。
“怎么不说话?”姑娘清脆的声音再次响起。
“我是来问你想好了么?可不可以不去和亲?”
一向装的进退有度的云景辞问出了想问的话,紧张中居然还带了点请求的意味。
是错觉么?姜珠仔细想了想预知中她确实是嫁给了云浮白的,太子良娣,一个妾也心甘情愿。
难道大反派这个时候就对她情根深种了?这可不太妙啊!
她和大反派相认后,在大反派问她问不愿意和亲的时候,她说了一句。
“圆圆,我喜欢师兄,此去南朝,不知师兄是否愿意娶我,你帮帮我好不好?”
大反派虽然没说愿意帮她,但应该还是让步了吧,不然她不可能嫁的成功。
既然是让步了,那这时候大反派的感情应该还是基于幼时的友谊,至于爱情可能还没认清,还好,还好。
“我说过了,愿意嫁给师兄的。”姜禅衣只能跟着预知中的自己选择。
“你就是喜欢他是不是?他有一个青梅竹马,他们有十几年的感情了,他不会喜欢你的。”云景辞迫切道。
“我知道,但我不在乎。”姜禅衣当然知道云浮白有多爱那个青梅竹马,那可是个为了青梅连飞升机缘和国家都能轻易放弃的狠人。
云景辞一身月白项银细花纹底锦服,大片的莲花纹在白衣上若影若现。一根白丝线束着一半以上的头发高高的束在脑后,皱起的眉下眼睦像滩浓得化不开的墨。
姜珠看着他的样子莫名有些心软,但话又不能不说。
“很好。”云景辞害怕抑制不住自己的怒气做些什么,隐忍的只能吐出两个字,直接离开了。
她居然那么喜欢云浮白,连云浮白有了喜欢的人也可以不在乎,这是有多么深爱啊!
云景辞的心慌慌的,又像空了一块,又像本来该属于他的东西丢了一样。
云浮白这样的人就这么讨人喜欢么,此刻他的心里怒火翻转,又恨又妒。
哪里知道姜珠说的不在乎就是字面意思,她真的不在乎,现在的她不喜欢云浮白。
嘉德帝二十三年十二月二十六日。云华公主前往南朝和亲,盛京长安街上铺了十里红妆,太子殿下云景辞亲自送嫁。
马车从街头排到街尾,井然有序,路旁铺洒着数不尽的花瓣,寒风卷着花香让人刺骨又沉醉,就连满城的树上都系着无数条红绸带。
路旁皆是维持秩序的士兵,涌动的人群络绎不绝,比肩接踵,个个皆伸头探脑去观望这百年难见的婚礼。
姜珠端端正正的坐在六匹马拉的鸾凤金轿中,一袭红色云锦描金勾勒的宛如天边流霞的嫁衣,外罩着极柔极薄的绯色鲛纱,缀着米粒儿似的南珠的喜帕遮了她的面容。
拦腰束以流云纱苏绣凤凰腰带,恰到好处的勾勒出她玲珑巧致的身材。
不经意晃动中,有芬蘼的花瓣偷偷散进在她宽大的衣袖里,妖冶的裙摆随着微风轻轻起伏,好似涌动着的无边血色,妖艳到令人窒息。
姜珠和亲礼上的嫁衣、头冠、嫁妆都是云景辞亲手操办的。还送了一副贺词:缘定三生百岁同,同窗共沫一帆风。
他坐在马上听着众人对姜珠容貌妆造的夸赞,什么“翩若轻云出岫,腰肢袅娜似弱柳”之类的美好词汇通通用到了她的身上。
可是他的世界从来不辨美丑,他们之间终究是有跨越不过的黑暗。
既然是姜珠想要的,那他愿意成全她一次。这一日,云景辞想,他的心是空的。
出了盛京以后就没有了那浩浩汤汤的送亲队伍了,姜珠也换掉了嫁衣,穿上了常服。
她不想坐在马车里一天晃悠悠的,无聊又头疼,可以的话她恨不得直接御剑飞过去。但俗礼不可废,和亲到云都的日子也是订好的,不能提前,于是她趁休息的时候找上了云景辞。
“殿下,这马车每日最多走十几里路,也太慢了,要不我们想个办法找点趣事做做。”
姜珠知道这位大反派也是没什么耐心的,他能忍这么多天也是不容易。
“你想做什么?”云景辞也不意外她提出这样的想法。
“你看,我们坐马车到云都的时间要一个半月,御剑飞行两三天就到了,我们可以用中间的时间去别的地方玩玩啊。”姜珠兴奋的建议道。
“可以,你想去哪?我陪你去。”
“江州,先回家看看,我家人他们太担心我了。”姜珠想也不想的说道。
“好,我安排一下,即可出发。”云景辞本来送她这一路就心情抑郁,出走这一想法正合他的心意。
云景辞的收拾就是把那大堆的嫁妆收进了储物戒指,让余下的人按照既定行程继续赶往云都,很快便弄完了。
于是姜珠带着苏叶,云景辞跟着,三人直奔江州而去。到江州的时候,苏叶吐的昏天黑地,发誓再也不跟人飞了。
姜珠扶着苏叶回到了姜家,立即就有下人来接着扶苏叶下去休息了。
姜茂才也早就听了下人的汇报,听说姜珠回来了,立即朝着思念着女儿奔来。
“衣衣,你回来了,在盛京过的好不好,有没有受伤?”
“没有受伤,你看我多好。”姜珠边说还边调皮的转了一个圈让姜茂才看。
“没事就好,衣衣,这位公子是?”姜茂才看着女儿身旁还有一个高大俊美的男人,好奇的问道。
“他是太子殿下,护送我和亲的,此番特意送我回家看看你们。”姜珠如实说道。
“哦,多谢太子殿下。”姜茂才说着就要行礼跪下。
云景辞感应到了动作,伸手连忙阻止了,说道:“姜叔,在这里没有太子殿下,我是姜珠的朋友。”
姜茂才倒也没有客气,只是定定的打量着云景辞,不久才开口道:“好,那我就把你当成衣衣的朋友了,殿下,衣衣可不可以不去和亲,当姜叔求你了,可不可以帮帮忙?”
姜珠知道,姜茂才是不想她嫁给不喜欢的人,于是还不待云景辞开口。
她就急急立马说道:“爹,我愿意去和亲,此去我希望能嫁给我的师兄,南朝太子云浮白。”
姜珠说完就假装着扭头低下,让姜茂才以为她是不好意思跟他这个老爹讲这些小女儿家的心思。
姜茂才倒是也明白了,估计自家女儿是喜欢那个云浮白,既然是她掌秋宫的师兄,顿时放心不少。
“爹爹还以为你不愿和亲呢,我们的衣衣真是长大了,以后有机会的话带他回来看看爹。”
姜茂才感叹道,女儿不知不觉就到了嫁人的年纪了,想当初那个蹦蹦跳跳的还要找他要糖吃的小女孩这么快就长大了。
“爹,爹别打趣我了,我肯定会回来看你的。”
姜珠真的不好意思,也不想在云景辞面前被老爹打趣这件事啊,看着云景辞明显不开心的样子,她的心也跟着降了几度。
“好,你这次回来可否在家里住几天?”姜茂才也不好在外人面前一直打趣女儿,他舍不得刚回来的女儿就要离开。
“我们可以住几天的,爹,我先带殿下去客房。”
姜珠拖着云景辞的胳膊离开了,到了东院的朝阳居客房。
“我家简陋,比不得东宫,殿下且将就一下住几天可以么?”姜禅衣虽然知道云景辞自小受苦受难多了,对住哪根本不在意,但她还是客气的问下。
“出门在外唤我殿下不方便,叫我名字吧。”云景辞默认同意了,开口说道。
姜珠还没有叫过大反派的名字,只记得圆圆二字在脑中。但还是慢慢试着叫了一句:“云景辞。”
她想了想为了低调点,还是不带姓比较好,“云”是国姓,走到哪都比较受关注,于是接着说道:“云字太惹人注目了,景辞,叫你景辞可以么?”
“好,那我也跟你爹一样叫你衣衣。”云景辞听见她第一次叫自己真实的名字,终于感觉跟她亲近了一些。
“行吧,那你先休息,晚点一起吃饭。”姜珠也不想为一个称呼牵扯出更多是非。
“嗯。”姜珠感觉最近大反派怎么这么听话,有些....乖巧...,明明是个瞎子,她却感觉背后有到目光盯着自己,一种不好的感觉,太反常了!
她也没感觉错,云景辞确实是朝着她离开的方向的,双目空洞无神。
但那漆黑的眼眸却深邃的像夜里闪光的点点孤星,又像是在深海中发光的颗颗夜明珠。
然而再珍贵闪耀的宝贝都是死物,没有神采和灵魂。
直到酉时左右,姜无患才处理完事务回来,一家和云景辞坐在餐桌前,气氛有的怪异,还是姜无患率先打破沉默。
“多谢太子殿下这一路对我妹妹的照顾,以后也还还要劳烦殿下多加照料。”
今日下午姜茂才就通知下人把云景辞到来的事情告知了姜无患。
虽然他以女儿的朋友自居,但毕竟是一国太子,怕儿子不小心冲撞了他,女儿姜翠衣这段时日住到了外祖父家,倒不用担心。
“不客气,衣衣也是我的朋友。”云景辞有礼有节又简言意赅。
“哈哈,来,都饿了吧,这是我们江州的特色菜盐水鸡和蒜香小骨,殿下尝尝看,在别的地方可吃不到。”
姜茂才热情洋溢,努力的活跃着气氛,他还是有些紧张的,这辈子都没想过还能和太子殿下在一张桌子上吃饭。
“是啊,景辞,快吃,可好吃了,我惦念了好久。”
姜珠也笑着说,直接为云景辞夹了一块盐酥鸡,她也不想爹和兄长太过拘束紧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