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层·黑风谷(三)

    “滴答”。

    一滴水滴在我的脸侧,冰得我轻轻一个激灵,抿了抿眼睑,缓缓睁开了眼来。

    我这是……在哪?

    我转动了一下酸涩的眼珠,这就看到了窗户。

    正是夜色,窗外悬着一轮蓝色的满月,其之大小几乎占去了小半个窗口,明晃晃的月光刺过窗洒进房内。

    “……怎么回事……”我□□了一声,缓缓撑起了上半身,只感觉浑身酸痛,胸口也闷痛得厉害。

    我不知道自己趴了多久,一起身就是一阵头晕眼花,好半天才看清我面前是打开的笔记本电脑,但此时屏幕已经黑了。

    我……之前在做什么来着?我下班之后回到家,然后呢……

    我捂着阵阵作痛的前额,茫然地盯着一绺垂在眼前的长发,就听身边突然有人喃了一句:“好饿……”

    我给吓了一跳,马上扭头看向人声的来处,就见身边正蜷着一团黑乎乎的不明生物,再借着月光凝神再一看,是个伏在电脑键盘上的男生。

    和套书一起出现的任务,暴动的古墓,最后那双伸出屏幕来的血手……记忆顷刻间涌入脑海。我连忙伸手拍了拍他的脸,紧张道:“林谴,你没事吧?”

    他慢慢睁开眼来。

    我们对视了几秒,我一脸焦急他一脸木然,最后还是他开的口:“齐姐?我们死了吗?”

    这是个好问题,我也想知道答案,于是我用力掐了一把他的脸:“疼不疼?”

    他捂着脸愣愣地点了点头。

    “那应该还没死。”我随意诊断道,虽说我也不知道人死后还会不会有痛觉。

    他脸还是温的,我们也都有影子在。如果这两个特征不是志怪文学编来糊弄人的话,我们应该还活着。

    “噢。”他依旧愣愣点了点头,算是接受了自己还活着的这一事实,也没追究我为什么掐他不掐我自己,最后小声嗫嚅了句,“我好饿。”

    我没想到他说的第一句话会是这个,手扫过桌子上零散的东西,最后摸到了一个有包装袋的东西,拿到月光下一看是块巧克力,顺手剥了包装纸就给他递了过去。他见到吃的眼睛都亮了一下,匆匆道了声谢,攥到手里就狼吞虎咽了起来,看来是真的饿得厉害了。

    但我并不饿。我们在进古墓之前吃了面,那时候已经十一点多了,现在外面看起来仍然是夜色,也不知道自我们出事起过了多久。

    我记忆中最后的画面是自己被一双血手捧住了脸,然后被往电脑上一把砸去。我回忆着,抬起手背碰了碰脸颊,依旧火辣辣的,不知道自己的脸现在看起来是什么样子。

    虽然我感觉自己目前还活灵活现的,但按照鬼网三的套路来说……鬼都到跟前了,我们应该已经凉了啊。

    ”可吓死我了,“林谴一边囫囵一边含糊道,”最后时间到了的时候还有手伸出来拉我脸,我还以为本人珍贵的初吻要被那只鬼夺走了。”

    我诚恳地道:“鬼也是有品位的。”

    “我这么可爱,它那么磕碜,亲我哪里没品味了?”他哼哼了句,四处打量了一下,好奇道,“我们这是没事了?”

    我跟着打量了打量我们的所在。房间里只有月光作为光源,一切都折着一种晦涩、像是蒙了灰的光泽,但足够我认出这就是林谴的房间。不过显然除了环境还算熟悉之外,一切都不像是没事的样子。

    首先是月亮的妖异。姑且不说它这闻所未闻的琉璃柑蓝色,我就从来没有亲眼见过这么大、这么清晰的月亮,连上面的陨石坑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其次就是现在的黑暗。我们出事的时候灯还开得好好的,我也特意关了电脑的自动关机设定,但现在屋内没有任何东西是亮着的。

    “我不觉得鬼会仁慈到就这么放了我们。”我最后总结道。

    “那也是。”林谴擦了擦嘴,看了看手里剩下的半板巧克力,很痛快地递给了我,“你也吃点东西吧。”

    他嘴上刚正气凛然地说完,肚子就不争气地咕咕了两声。我们互瞪了两秒,看他脸微微红起来,我就好笑地道:“你自己吃,我又不饿。”

    “你确定?”他有些不好意思。

    “确定。你刚刚救了我,我还没谢谢你呢。”我对他关键时刻的操作表示刮目相看。那种情况下自保已经很难了,他竟然有心救我,而且还真把我救了回来……这人虽说作死了些,但也不是完全不可靠。

    他被夸了挺开心,挠着头嘿嘿笑了起来。

    我在他吃东西的功夫间起身四处走了走。房间里的摆设和林谴的屋子完全相同。走近了看,我才发现物品上那一层晦涩的色彩并不全是月光的反光,而是染上了一种难以形容的灰色,像是在泥浆里浸过一样。

    我试着开了开灯,意料之中地没有反应。

    我不觉得我们在幽风古墓里有什么遗漏。我自认为注意力非常敏锐,这次还多了一双眼睛就更不用说了。

    没有“光”……真的没有“光”。

    全程唯一能互动的东西就是林谴作死互动的那具尸体,但尸体怎么会是光?而且如果是的话,任务应该在那时候就显示完成了才对。

    这房间一看就不对,也许任务还没有结束。也许和尸体互动、被抓住、最后给弄到这个鬼地方来,是任务的必要环节之一。

    提示是“在最阴暗的地方找到光”,而“最阴暗的地方无非是墓”,只在指引里面说了要我们前往幽风古墓,可没有明确地说幽风古墓就是那个“墓”。难道现在这个地方也是一处墓穴,而幽风古墓只是现实和这个地方之间的一个必须的跳板?

    或者我们真的疏忽了什么,任务已经失败了,而这里是一个类似复活赛的关卡?又或者我们干脆已经死了……

    一堆思绪涌上脑海。我胡思乱想了一阵后,试图拉了拉房间的门。

    我本以为在这种情节里门都不可能打得开,但门不仅毫无障碍地打开了,一道鼓起来的风也将我朝下推去。我眼前晃过一片血色,惊叫了一声扯着被猛地甩开的门,另一手赶忙扶住了门边的柜子。

    我勉强站稳,就见门后的不是林谴家的走廊,而是一条陡峭而漫长的下向楼梯。我身后那样明亮的月光才洒进去两三级,就被楼梯间里浓郁的黑暗吞得一干二净,再穿不透更多。

    而我能看清楚楼梯,靠的全是台阶自身幽幽然散发着的鲜红荧光。台阶向下伸去,一直伸向我看不清的深处。一眼看过去,像是一根引向蛇腹的血红蛇信,阴森到难以言状。除了两人宽窄的阶梯外,其它地方都是一片漆黑。

    我看呆了,连头发被风吹得糊了满脸都没在意,只第无数次想着同一个问题:这叕是什么鬼东西?

    “怎么了怎么了!”林谴听我尖叫,叼着巧克力就冲了过来,也险些被门口的狂风吸进去,挣扎着呜呜了两声,被我扶着柜子的手给挡了回去。

    “……这风怎么这么大啊?”他瞪着眼睛拿出了嘴里的巧克力,心有余悸道,“还好我忍住没喊,不然巧克力就要给吹没了。”

    我:“……”卧槽的原因不应该是这条姨妈流成河一样的楼梯吗。

    我们很默契地谁也没提出要下去,就连林谴这控制不住自己的作死能手也没敢往下迈一步。

    风刮得愈发凌厉起来,似乎是不把我们刮进去誓不休。我实在是承受不住狂风的□□,招呼傻在一边的林谴一齐费力地把门关了上,屋内呼呼的风声这才消停了下来。

    “……是不是你打开门的方式不对?”林谴背抵着门转头看着我,一脸骇然。

    我也茫然地看着他:“我还能有什么方式?倒立着开吗?”

    这又不是哈◎的移动城堡里面那扇拧一拧门把手就能换个场景的传送门。就算它是,这一次开门好歹是不过是颜色特立独行了点的楼梯,谁知道拧一拧之后再开会不会就是什么缺胳膊少腿的东西扑过来。

    林谴放弃了挣扎,绝望地仰头长叹:“这还是我家吗??”

    我觉得他能撑到现在也挺不容易的了,于是伸手拍了拍他:“咱们会回去的。”也不知道是安慰给他听还是给自己听。

    房间里除了这扇门之外没有别的出口,八楼的高度跳下去也必死无疑。虽然我不知道我们现在处境如何是死是活,但万一是活的,且想要活下去,这个楼梯我们就非下不可。

    林谴听了之后脸都白了:“你确定?这条路看起来不可能不出事吧。”

    我一听还有点感动,心说你终于知道怕了,看着面前吓成只羊羔的林谴,竟然有一种孩子长大了的欣慰感。

    他看我表情变换,愈发惊恐:“你怎么这个表情?我要是不从你不会要推我吧?”

    我一脸诚恳:“怎么会?我向来以理服人。”推肯定是不会推的,顶多也只会是打晕了之后拽下去而已。

    冒险当然得分情况。在有保守的选项时选择冒险是找死,但在无路可走的情况下冒险,那叫求生。如果有别的选择的话我也不想走这台阶,但我们没有。

    他不愿意下去我也不急,因为对付他,我已经摸索出了门道了。

    我也不和他讲什么反正走不走都是一死的道理,只杵在门边,慢悠悠地问:“你饿不饿?”

    他抬了抬眼睛:“……有点点……”

    “这里就这一个出口。房间里可再没吃的了。”

    “……”

    我继续循循善诱:“跟着我走就有东西吃。”

    说完之后自己也沉默了一下。也不知道林谴这好歹也芳龄十九了的人吃不吃这一招。

    他听罢,看了看我又看了看门,纠结了一阵子,最后一脸视死如归地点了点头:“人为食死,鸟为财亡。”

    ……反了吧。

    我说看下面那么黑,找点能照明的东西带着安全些,两人就分头去找起了照明设备。

    按照道理来说,既然这个房间是完全复刻的林谴的房间,那么他在正常世界里放有的东西,应该也会出现在这里相同的位置上。

    确实,一切都完完整整地复刻了过来:有着他笔迹的被单摊落在地,剩着一点汤底的两只面碗也静静地在桌上对立。

    除了照明。这个房间里,什么照明也没有。

    “你怎么手电也不放一支。”我抱怨道。

    “我有放啊……”他自己也一头雾水,还在不信邪地翻着同一只小抽屉,“我有放的,就放在这个抽屉里……”

    我看抽屉里的东西给他扒拉出来了大半也没见着手电的影子,半信半疑道:“你确定?”

    “确定肯定一定!昨晚出事之后刚放的,就等着这种情况用……”

    这就有点奇怪了。从我们醒来以来,电脑就像是报废了一样,连开机都开不了,我们的手机也彻底变成了两块砖头。

    仔细想想,这个房间里打不开的灯,作废的手机电脑,消失的一切能发光的设备……

    ……没有光。

    【[神]希望你能替祂在死的混沌里找到一束生的光。】

    原来是这样。我顿时恍然。月光自然是带不走的,甚至光也是由日光反射而来,而太阳在漆夜里当然不会出现;同样的,楼梯的照明是梯身自己,而不是灯台之类的,这样除非我们有电锯,不然都不可能带一点光走。

    要摸黑下去自然不是一件好事,但这至少说明游戏还没结束,我们还没有死,楼梯下面也不会是毫无余地的死境。

    我一下激动了起来。人就是这样的生物,只要还有一丝希望,就会拼尽全力。

    “别找了。”我喊了他一声。

    林谴茫然地从抽屉里抬起头来。

    “我们的任务就是找到光,套书怎么可能会好心到让我们在原地找到?”我走到桌边,拎起了我之前放在那里的折叠刀。

    “你怎么一言不合就拿刀?”他见状抖了一下。

    “你也得拿。给自己找个合手的,好了咱们就下去。”我侧头看了他一眼,感觉自己不受控制地笑了一下,“真人pve,不带武器怎么行。”

    林谴:“……不要笑着说出这么恐怖的话。”

    林谴没把他之前拿的水果刀带进房间,现在也没了,在屋子里转了一圈之后从墙角里拎出来了一根棒球棍。

    门后依旧是那条狂风直鼓的血红楼梯,阴森可怖不减,但好在我们一个充满干劲一个等着吃东西,都没怯场。

    一眼望下去,红艳艳的一条路由高至低在视野里收缩成线,略恐高的我难免有些手脚发软。两侧没有扶手就不说了,荧光照上去一点反光也没有,不知道是墙壁上涂了吸光的涂料还是两边干脆是一片虚空。

    如果这真的是一座架在一片无尽黑暗中的楼梯,我们就是在一根细绳上攀爬的蚂蚁,就算对体力要求不算太高,也已经成了一种精神上的极限运动。

    我们对此心照不宣,每一步都走得格外小心,毕竟谁也不知道掉下去会发生什么。

    我们小心翼翼走了大概五分多钟,楼梯依然没有见底。

    林谴是安静不下来的那种类型,刚开始还能紧张一会,走得无聊了就开始闲扯:“神不是说光就有光吗,那么厉害干什么还要我们帮着找?”

    我在专心走路,没想着和他搭腔,漫不经心地把问题抛了回去:“你觉得呢?”

    “我觉得啊……我觉得就是有诈,这神肯定不是个靠谱东西。”

    我不置可否。他说完后闷闷走了几步,又问:“你说咱们要是把这楼梯敲下来一小块,算不算是找到光了?”

    我听罢脚步就顿了一下,忽然觉得有点道理……虽然听起来太投机取巧了。

    但没准书的就是投机取巧呢?这楼梯走了这么久也没看到尽头,也不知道有没有个尽头。

    我回头看了他一眼,林谴就冲我真诚地眨了眨眼。

    我叹了口气,心说试试总没坏处,正好我也走得有些累了,于是小心翼翼地转了个面蹲了下来:“怎么敲?”

    他看我这是应允了,也忙不迭一屁股坐在了后面的台阶上:“你不是带着把刀吗,试一下能不能削点荧光的涂层下来?”

    我从身后的口袋里翻出了折叠刀来。这刀是意大利的一个牌子,之前觉得在哪方面抠门都不能抠给小命充值的钱,一咬牙就买了,小小一把就花了我小几千块钱。要是这次真能管用,等我出去了还得再氪它几件装备。

    我把刀在手里转了转调整了一下握姿,冲着台阶的边缘就扎了下去。“叮”的一声脆响,我被震得虎口发麻,但连一点火花都没激起来,不知道是我的力度不对,还是火花作为“光”也被屏蔽掉了。

    “有没有?”林谴期待地问。

    我抹了一下刀面,摇了摇头。

    他觉得是我没吃东西没力气,把刀要了过去也试了一下,尝试的结果和我差不多,还很不济地差点从楼梯上歪下去。

    “看来是不行。”他咳了声掩饰了一下尴尬,讪讪把刀递还给了我。

    话音刚落,楼梯间里忽然遥遥荡起了一种撞击声:“铛——”

    林谴像是没听见,还在出着馊主意:“要不咱们……”

    “铛——”

    我抬手示意他噤声,凝视着脚下的楼梯,轻声问:“你有没有听见一种不太对劲的声音?”

    “铛——”我刚说完,那声音就再次荡起。

    我们都陷入了一种诡异的沉默。

    林谴哑然:“回音……?”

    一种不太好的预感让我浑身都僵硬了起来。我梗着脖子抬起头,看向了楼梯的高处。

    因为荧光来自于楼梯自身,如果楼梯上有着什么东西的话,那处就会很突兀地黑出一片剪影。我不看还好,一看之下就见几十级台阶以上的位置上正歪歪斜斜地站着个什么东西,向我们一级一级挪来。

    “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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