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层·黑风谷(四)

    谴看我表情变化,也跟着好奇地回头看了一眼声音的来处。

    “我可以叫吗?”他问。

    “憋着。”我道。

    又是一声尖锐的撞击声传来,尾音里似乎还夹着一种绵延的金属震动声。我瞬间想到了什么,脸顿时白了一度。

    “啊……”一声似痛苦又宛转的呻|吟从上面传来。

    我的想法瞬间被证实,原本还发麻着的身体顿时被刺得冰凉。

    此时的距离已经足够我们看清那边的状况了:之前在走廊里遇见的血人正在一步一步地往下走来,而那碰撞声的来源正是它身后拖着的重物。每被拉过一级台阶,它就要重重地砸在下一级上,发出一声让人胆颤的巨响。

    看着它的体态,一股寒意一点点地攀上了我的脊背。

    ——这东西怎么跟过来了!?

    “啊……”血人的身体向前弓着,头颅因为痛楚而左右摇摆,也不知道是想摆脱嵌入血肉的铁丝,还是在忍痛把东西往前拉。

    我们两个人都没说话,最后还是我强撑着道:“问题不大,就它这速度,就算到了跟前都不一定……”

    我话还没说完,血人的脚步就加快了一倍,回荡着的铛铛声也几乎成了催命的鼓点。似乎是因为发现了我们,它的□□声里夹杂了些兴奋的意味来,体态却又因为束缚而扭曲着,远看像是个从《寂◎岭》里跑出来的怪物。

    “铛,铛,铛!”

    它速度越来越快,最后几乎是一跳两三级地向我们冲来。因为怪物的加速,那重物不再限制它的行动,反倒被牵引着滑了下来,只在和阶梯边缘刮蹭弹起的时候发出“锃”的锐响,声声尖利直挠在人心上——

    “……我现在可以叫了吗?”林谴声音都抖了起来。

    “叫什么叫,跑!”我浑身寒毛都炸起来了,手脚并用地爬起了身,踉跄了一步后转身就往下冲。

    林谴终是惨叫了出来,窜起来后手忙脚乱地就跟在了我后面,两人三步并作两步地往下跑去。

    我从来没想过我下楼梯能下得这么快,满脑子除了逃命两个大字之外就是太憋屈,真的太憋屈,这套书开始以来我就在被各路妖怪撵着游戏里游戏外跑,真的有安安静静的解谜环节吗!!

    林谴在后面惨嚎:“说好的就它这速度呢!?博尔特被剥了皮也就这个样子吧!?”

    他这个时候还能说骚话,我的脑子里已经一片空白,甚至连他说的什么都没想明白,惊悚间回头看了一眼,就见那怪物已经一个飞跃跳到了我们身后不远处,接着以一个怪异的姿态向我们狂奔而来,重物在台阶上乱砸——

    我不看还能冷静地往下跑,一看脑子差点炸了,尖叫了一声之后也不管什么摔不摔的了,直接迈步往下蹬,小命当前竟然奇迹般地踩得很稳。林谴比我本事强些,已经一路大叫地超过了我,在我前面扭头看了我一眼,也不知道看到了什么,表情顿时一僵:“跳!!”

    电光火石间我也不知道是领悟了这个字还是感觉到了身后的异动,直接一咬牙矮身向下扑去,同时后脑一凉,一个什么东西直接从我脑后呼啸而过,然后“铛”一声砸在了台阶上。

    我离得近,这一声巨响简直震耳欲聋,可想而知这要是实打实地砸在人身上,肯定能把人直接拍碎了。

    我虽说躲过了一击,情况也没好到哪去,眼看就要栽在台阶上,林谴却在关键时刻扯了我一把。我还没来得及感谢他,不想他也没站稳,一下被我拽倒,两人就这么牵扯着往下滚了几级,所幸没滚下楼梯,但还是撞得我浑身的骨头都要散架——不管怎么说,总比我自己摔断脖子来得要好。

    林谴恢复得快,喘着气把我拉了起来接着跑。怪物甩动重物似乎也要费力,身后的响声顿了几秒后才继续响起。

    “快走!!”林谴接着往下连跳带跑,不忘大骂,“那么重的玩意居然还是个武器——这还是个藏剑!?”

    我没力气和他胡扯。这种运动本来就靠拼着一口气,经刚刚一停我已经再提不上劲来了,气短得眼前阵阵发黑,加上红通通的台阶晃得一片缭乱,几乎就要坚持不住,却忽然看见了除了无止尽的楼梯之外的东西——

    楼梯突兀地中止在了不远处,而血红荧光的尽头似乎正立着一个什么东西。

    “门!!”林谴也看见了,激动地大叫起来,“有一扇门!!!!”

    希望当前,我一下抖擞了起来,就算双腿已经酸得发软也尽全力榨出了最后一丝力气,跟他一起向那扇门冲了过去。

    “不行,太近了没法开门!”我突然意识到了什么——那门前放着一把钥匙,而那怪物贴得这么紧,我们挤不出开门的时间!

    “啊——”身后的怪物已经□□着冲了上来,我几乎能感受到它步伐带来的震动。

    “你去开门!”林谴突然喊了一声,然后踉跄了两下停下脚步。我天昏地暗间看了他一眼,就见他握紧了棒球棍转了个身,一副要和怪物单挑的样子。

    “拿什么球棒,刀拿着!”我震惊于他的果断之余也不废话,把自己的折叠刀往他手里一塞就向门跑了过去,他也把球棒丢给了我。

    “谢了齐姐!”他甩开刀,头也不回地喊了一声。

    我没再回他的话,利落地捡起了地上的钥匙。

    血尸见林谴不跑了,顿时停下了脚步,两只血淋淋的手不知疼一般地攥住了满是硬刺的铁丝,拧动身体准备挥出身后的重物。林谴提着刀低吼了一声,不知道是在和它对吼输出还是在壮胆,竟还真有那么点气势。

    门锁样式虽现代化却出乎意料地难开,我越是手忙脚乱出错得也就越多,就算已经刻意冷静,心急如焚间还是出了一身的冷汗。

    “咔哒”,锁在十几秒后应声而开。

    “开了!”我惊喜地一把拉开了门,回头看去,却发现不妙——

    林谴发起狠来倒也像那么一回事,那把刀正插在血人心口的位置,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但对于一个怪物来说,这一刀下去自然不痛不痒。大概是经过了几个惊险的周转,他此时已经被逼到了楼梯上方,怪物隔在了他和门之间。

    楼梯就那么宽,他铁定过不来。

    那瞬间除了恐惧之外我什么想法也没有,只感觉到了一股不属于我的力量,也没多想就把身体交给了这股力量操控,手起棍落,直接用棒球棍把那球型的门把手给砸了下来,然后扯着嗓子喊了一声:“林谴——”

    血人扭头看向我,林谴也略惊慌地看了过来。

    我把那把手往面前抛起,然后使尽全身力气甩棍抽了过去。铁制的球旋转着破空而去,狠狠砸在了怪物脸上,直将那一团肉砸得拧动着凹了进去,连带着它整个身体往后踉跄着仰了一下。

    “过来!!”

    林谴咬着牙吼了一声,直接脚下一蹬飞跃而起,第二脚踏在血人仰起的脸上,滞空的脚踝和它高高挠起、妄想把他拖回去的双臂擦过,凌空迈了两步后脸朝地摔在了我面前的台阶上。

    血人□□着站直了身向我们冲了过来,在我把林谴扯起来的功夫间已经扑到了离我不过两臂开外的地方。我把自己和林谴塞进了门里,尖叫着扯住和它不过咫尺距离的门,在它闯进来之前使劲把门甩在了面前——

    “咚——!”几乎是瞬间,一声沉重的闷响就从面前传来。我整个人吓得颤了一下,按着林谴往后退了一步,惊恐地盯着门把手洞外的肉糜。

    “咚——!”

    “咚……”

    那撞击声一连响了好几次,最后还是缓缓消停了。洞外的荧光也渐渐消失,最后眼前完全被黑暗吞没。

    我捺了捺自己跟风箱一样的呼吸,扭头想检查一下林谴的伤势。我刚刚看他手臂好像受伤了,白袖子被血水染红了一截。

    门后是一片黑暗,我自然什么也看不到,动了一下就感觉到他正靠在我肩上,很细微地发着抖。

    “林谴?你没事吧?”我轻轻搡了搡他,摸到了他已经被汗浸湿了的短发。

    他没说话,但我听见了很轻很轻的抽泣声。

    他哭得倒很克制,明明被吓得够呛也不嚎啕,只是时不时轻轻吸一声,我不用看也能想象出他的脸憋得得有多红。我想起去年自己被吓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惨状,不由狠狠共情。

    “没事了,它进不来的。”我虽说自己也不清楚现在的处境,还是很自然地进入了姐姐的角色,温声关怀问,“刚刚摔疼了没?”

    他窸窣两声摸了摸脸:“还好,没流鼻血,门牙也健在。”话是这么说,声音还是挺委屈的。

    我又问:“我之前看你袖子红了,手是不是被它划伤了?”

    “没事,就一点小伤,被出的汗染开的。”

    “血止住没?”

    “止了吧。”

    他这么说了,这里一片漆黑我也没法检查,只得道:“止住了就好。要是离开场景不带修复身体的话,记得去打个破伤风针。”谁知道那重物都蹭过什么地方。

    “是个十字架。”

    我一愣:“什么?”

    “它拖着的那个东西是个十字架,削尖了的那种。”他闷闷道,“这东西也太有个性了。”

    我想了想。

    圣经里节选出来的原句作为书的黄字,身缠铁丝、背着十字架的怪物……这一套书的宗教色彩已经非常浓厚了。

    黑死病期间,基督徒认为病灾是上帝对于人类奢靡堕落的惩罚,于是用带刺的鞭子鞭挞自己以作自我惩罚。血人身上的铁丝十有八九就是鞭子的化身——赎罪之苦缠绕其身,时刻嵌入血肉,永远不得逃脱。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不知道它是犯了什么滔天大罪才会落得这副样子,是在自我惩罚,还是说是被旁人。

    “我没事了,我复活了。”半晌后,林谴自己站直了些,嘀咕道,“我的妈呀,这也太可怕了……”我还没来得及安慰,又听他小声道:“其实有点刺激。嘿嘿。”

    我:“……”

    “不过话说回来,齐姐牛皮啊——那击球姿势,太专业了!”他恢复能力也是强,这会已经开始跟以前一样嚷嚷了起来,“我还不知道你会棒球。”

    经他这一提我才想了起来自己那一棍子。说实话,我从来没学过棒球,刚才也显然不是我自己作出的反应。

    我忽然想起了江珩在我过第一套书时说的,【一般来说你解决的冤魂的特征都会对你有点影响】。我记得第五个死者赫连城是个棒球手……难道我一不小心秉承了他的棒球技能?

    这东西不能细想,毕竟他是个强|奸犯,我得庆幸秉承的是正当的运动技巧,而不是什么别的想法……

    “对了,”绕了一个大圈,林谴终于想到问个重要的问题,“我们这又是在哪?”

    他的话音刚落,我们身后的什么东西就像是回应他的问题一般,开始发出了石砾挪动的声音,一阵隆隆作响,把我们两个人都吓得一个激灵。

    “卧槽。”我听见他喃喃,“我知道我说了有点刺激但是也不用这么快就接着刺激吧。”

    “别说话。”我轻声喝了他一声。

    我看见那缓缓升起的石壁和地面的间隙之间,有光洒了进来。

    光因为石壁的抬高而逐步增强,我也借此看清了我们所处的环境:我们所在的是一个顶多能容纳五人的小山洞,因为我们两人进来之后就挤在一起,也没什么狭隘的感觉,但现在看来就有了几分幽闭感。

    而这扇逐渐上升打开的石壁后,显然有一个更大的空间。

    就在石壁的“隆隆”声后,我忽然听到了一道人声。那人说了什么我没听清楚,但显然不是我或是林谴发出的声音。

    有别人。

    我在石壁完全升起的瞬间抽出了棒球棍。几乎是同时,我眼前一片金属反光折起,几乎把我适应太久黑暗的双眼给闪盲了。

    眼前是一个教室大小的石洞,此时沿壁一周正稀疏站着五六个人,粗扫一眼,除了极少数外一个个的表情都惊恐到了极点;金属反光的来源是我左前方一人正警惕地举着的一面大镜子。

    拎镜子干什么,能照妖吗?我眼睛给刺痛得厉害,皱着眉头偏了偏头。

    等双眼逐渐适应了光亮,我这才看清每个人的相貌和衣着——除我和林谴之外还有两男四女,看穿着都是普通人,面部表情虽都因恐慌而拧得很不好看,但看起来还算活灵活现,应该都是活的。

    难道他们就是同样被卷入套书的玩家?可我并没有在幽风古墓里见到其他人。

    每个人都站在自己小洞的洞口,手里或多或少都攥着点防身的东西,估计这会也看清了大家都是同类,脸上的恐慌多少褪去了些,取而代之的是十足的戒备。

    没有人动,也没有人说话,只有视线在局促地相互打量。气氛相当紧绷,连林谴都难得地保持了安静。

    “……呜。”寂静被一声呜咽打破,来源是我对面的一个穿着黑色夹克衫的姑娘。她双手把一把剪刀紧紧握在身前,哽咽道,“我已经很怕了,能不能不要再、再拿东西指着我了?”

    “你自己还不是在指着别人!?”另一边一个男声嗤笑了一声。

    她被凶得整个人都抖了一下,随即没憋住哭了起来:“我这是在哪啊,我想回家……”

    她的崩溃似乎激发了所有人的情绪,回她话的那青年就狂躁地一边吼一边扬手里的裁纸刀:“哭哭哭别他|妈的哭了!这是哪难道不是你们几个搞的鬼!?”

    有人即刻反驳:“谁愿意搞你啊,要不要这么自我意识过剩?”

    争论一触即发。林谴估计是被这突然之间的写实整蒙了,半晌才戳了戳我的手臂:“齐姐,咱们怎么办?”

    我也没见过这阵仗,只能轻声答他:“先看他们怎么办。”

    现在人心惶惶,要是我们的表现不从大流,谁知道这些草木皆兵的人会怎么想,激动到头了又会怎么做。被恐惧吞噬的人是很可怕的。

    姑娘哭得凶猛,那两人又吵得不可开交,我的目光自然而然落在了另一边安静的几个人身上。

    安静的三人里两人是女生,此时一个脸色很不好看,一副随时要晕倒过去的样子,另一个是那抱着面大镜子的人才,正不知所措地看着那边的争斗。

    剩下的那个是个男人。在我看向他的时候,他似乎也看了我一眼。

    我还没来得及偏开目光,他就忽然站直了身子,提着一把小刀,朝石洞中央走了过去。

    我不知道他想做什么,一下挪不开视线;姑娘哭声收敛了,那边正激烈争论的两人也不约而同地消停了。所有人都直勾勾地看向了那个人,脸上的表情从恐慌到不解各异。

    就见他站定后弯下了腰,把手里的刀放在了地上,随后不紧不慢直起了身,平静地望向那边吵到一半、此时正盯着他看的两人。

    他没说话,但是是什么意思已经很明显了。吵架的两人中,那走御姐路线的姑娘故作不在意地拨了拨长发,青年则骂骂咧咧地叉腰看向一旁。

    我有些意外,不由打量了那站在中间的人一下。他个子颀长,一对宽肩将高领毛衣撑得很好看,五官立体但线条柔和,属于没有侵略性的那种长相,但此时不苟言笑起来,也给人以一种难以忽略的气场。

    “我们都是这件事的受害者。如果难以相互信任的话,我可以先来。”他开了口,嗓音莫名有一种安定人心的能力。

    没有人有异议。谁都不想在情况还不明朗的时候当最先放下防备的那个打头人。

    他微微顿了顿,见没人反驳,就道:“我叫白叶枭,是个剑三玩家……这里还有别的剑三玩家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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