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层·暴雨池(八)

    檀眠花被我们齐力拉上来的时候,整个人哭得一塌糊涂,脸上汗水泪水混作了一块,衣服也蹭得没一处是干净的,但也没人在乎。

    因为所有人都在盯着她手中握着的那一根蜡烛看。

    我也有些没反应过来,实在没想到第一个道具会到手得这么容易。

    那是根十来厘米的白烛,看起来没什么特别的。雪白烛芯上燃着的那一点火算不上明亮,但跃动得分外有活力。

    “我、我——”她哭得说不出话来,怕把蜡烛晃灭,根本不敢伸手去擦眼泪,“我好怕啊——”

    姜橙赶紧推开面前的人贴了上去:“别光哭啊,你是怎么找到道具的?”

    “能不能别现在问噻?琴娘都成这样了,也不差你一时半刻的。”虞兮不是很喜欢她的态度,边说边跟君槐一起把檀眠花搀到了墙角,让她靠着墙坐下。

    众人面面相觑,也跟着围了过去。

    檀眠花慢慢滑坐在了地上,抽噎得一颤一颤的,手倒硬生生保持得很稳。

    “现在可以问了吧,”姜橙有些不耐,“下面到底怎么回事啊?”

    其他几人也半期待半惶恐地等着檀眠花的回答。

    她颤声吸了好几口气,总算把哭腔压了下去:“下面就是通风管道……很长,有很多转弯的地方,但也不是很难爬……然后就没别的了。”

    我觉得奇怪:“只是管道而已么?有没有岔路?”

    “有一点,不过有绳子牵着,不会找不到出来的路的。”她怯怯地回忆了一下,“里面还有很多网格口,好像是通往大楼内部的,但是都很小,而且后面都被挡住了。”说着又哭了起来,“我太怕了,怕看到不该看的,就没打开……”

    “蜡烛呢?”不等我说什么,姜橙马上追问道,“你是怎么找到蜡烛的?”

    “我爬过一个拐弯,看到蜡烛就放在前面……”她抽泣着握紧了蜡烛,“我拿到之后马上喊了你们,然后就出来了……”

    姜橙皱眉:“就这?”

    檀眠花马上瞪着泪眼大叫了起来:“你什么意思啊,非要我半死不活的才觉得没问题吗?”

    “我也没这么说啊,你干什么这么敏感。”

    “我敏感?从一开始就动不动怼人的不是你吗!?”

    “好了琴娘,别和她计较。”君槐轻轻捏了捏檀眠花的肩,然后抬眼对姜橙道,“你也是,别刺激她了。”

    檀眠花气喘吁吁地不再理会姜橙,后者也冷笑了一声,抱着手臂走到了一边去。

    “好了噻。”虞息又开始暖场,“琴娘没事就行,这次简单点也是好事噻。”

    好在这次的队友都还算讲理,到底没有出现第一本书里金槭抢人道具那样的情况,檀眠花也哭了一会也就冷静了下来。我是怕死了团队里再出现第二个轻阑。

    和她一组的君槐打算自己下去,毕竟他们那一队的缆绳已经空出来了,没必要等第一轮的所有人上来之后再下去。

    我打量了眼他一身的西装,提醒道:“要不先把衣服换了吧,你这估计伸展不开。”

    他一想也是,于是很干脆地把外套脱了,又看着自己的西装裤开始犯愁。

    一旁一直沉默着的道长常笑终于开了口:“我们换吧。”

    君槐顿时很感激,也没和他推诿:“谢谢道长了。”

    “客气。”

    君槐最后换上了常笑的工装裤,常笑则姑且先套上了他的西装。君槐的身体协调力差些,在我和虞息的帮助下颤巍巍迈进了电梯口,抓住了离他最近的一根缆绳,朝空余的那根缆绳一侧过于谨慎地挪了过去。

    正在这时,就扣在他手下不远处的那根安全绳忽然抽动了一下。

    我一看就知道不好,忙叫了一声小心,伸手扯住了他的胳膊。几乎是同时,那根安全绳就连带着他抓着的整一根缆绳猛晃了起来。

    君槐瞬间失了平衡,整个人往电梯井里一歪,我也差点被他带下去,好在虞息眼疾手快,一腿蹬在门框上拦住了我,另一手跟我一起扯住了已经半个身子荡空了的君槐。

    我瞪着停在了眼前的黑暗,又扭头惊魂未定地看了她一眼,她就咬着牙叫道:“我不行了,赶紧把人拽上来!!”

    其他几人也纷纷回过神来,上来一起帮手,把已经吓到没了反应的君槐七手八脚拽了回来。

    君槐瘫在了地上,众人也如释重负。

    “靠,这是谁啊!”姜橙大骂了一声,“干什么事情搞出这么大的动静……”

    安全绳还在晃。金属扣不断地撞击着缆绳上挂着的长石,发出一连串刺耳的声音。

    “是光猊。”虞息赶紧走了过去,“他是不是也找到蜡烛了?”

    然而她话音刚落,光猊的惨叫声就在电梯井里响了起来:“拉我上去!快拉我上去!!”

    “不像。”这声音里没有激动只有恐惧。我把他的安全绳绳头牵了过来,对身后招呼道,“都来帮忙!”

    几人再次蜂拥而上,君槐也回过了神,踉跄着爬了起来,跟我们一起把绳子往上拉。

    片刻的功夫后,光猊狼狈的一张脸就出现在了我们的视野里。他大喘着气,刚一到电梯门的高度就一个打滚,把自己直接甩到了我们的脚下。

    “怎么回事?”虞息紧张地凑了上去,“你拿到蜡烛了?”

    “蜡个屁!!”他破口大骂了一声,完全没有了之前的从容样,爬起身跌跌撞撞离开了人群,然后把左手举到了粘腻的灯光下,像是试图在看清些什么。

    我看到了一只血红的手,又看到他眼睛慢慢睁大,然后整张脸痛苦地拧在了一起。

    渺渺被那片红彤彤的血色吓了一跳:“喵哥……你的手怎么了?”

    “妈|的,”他整个人都发起了抖来,鲜红的手在他扭曲的脸上投下一片阴影,“妈|的,妈|的!妈|的!!”

    虞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还是试着让他平静下来:“你冷静点……”

    “我冷静个**!!”他崩溃地大吼一声。

    “能不能别叫了,我们费半天劲把你拉上来,有什么事不能好好说吗!”姜橙火了,两步上前,一把攥住他胳膊,把他那只手拉了下来。

    我们也就第一次看见了他的掌心。

    我愣住了,渺渺干呕了起来,连常笑都轻吸了口冷气。

    “放开我!!”像是被她的举动刺激到了,光猊更加狂躁了起来,一把把她甩了开。

    姜橙吃不住力,往后踉跄了好几步,险些摔倒。

    换做平时被这样对待,她肯定已经开始发难了,但现在,她怔怔看着那只被光猊勉强藏在身后、整个都鲜红得不正常的手,竟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那掌心一片模糊,肉已经没多少了,由着几根白森森的掌骨暴露在空气里。

    光猊又大骂了两句,随后粗重地喘息了起来。

    除了我和虞息,别人要么神情惶惑不安,要么就恶心又不忍地偏开头去。已经拿到了道具的檀眠花怔怔仰头看着他,大睁的眼里满是后怕,以及一丝无法否认的侥幸。

    虞息哑着声问:“你的手怎么了?”

    一被这样询问,他瞬间再次焦躁起来,扭头看见旁边肮脏的墙,情绪顿时爆发,当即就往上猛踹了一脚:“这他|妈什么**地方!!什么**地方!!”

    虞息一噎,没敢再问。

    我从震惊中回过了神来,心里觉得奇怪。

    檀眠花从下去到拿了道具上来也就过了二十多分钟,而且除了把自己弄得狼狈了一些之外也没出什么问题。光猊和在她时间上没差多少,是遇到了什么才会弄成这样?

    大概是没力气了,他踹了几脚后就喘着气停了下来,低头看向了自己的手,又开始克制不住地发抖:“我的手……”

    “你冷静点。”我看他泄愤泄得差不多了,这就道,“副本里受的伤是带不出去的。”

    光猊的喘息一断,局促地抬眸看了我一眼:“你什么意思?”

    “我们现在是灵魂出窍的状态,在本里不管伤得多重都不会影响到现实里的□□。”我斟酌着这话该怎么说,“前提是你得活着出去。”

    电梯间里又安静了下来,只剩下电梯井里绳索的吱呀,以及光猊略起伏的喘气声。

    “是的噻,我上次腿上那么长一道口子直接没了。”毒姐也跟着开导起了他来,“为这个乱了阵脚不值得。”

    光猊默了下去。

    我看他像是被说服了,松了口气:“你现在手感觉怎么样?”

    他没喊过疼,做出来的我表现也只像是情绪崩溃,不像是疼得难以忍受的样子,虽说这伤势光看着就疼得要命。

    他没答我,半晌才低低吸进了一口气:“刚开始很疼,现在已经没什么感觉了。”

    “那还好,至少不会太影响行动。”我拉过自己的背包,对他招了招手,“我给你包扎一下,别过会感染了。”

    光猊在原地犹豫了一会,最后还是慢吞吞朝我走了过来。

    我这次准备比较周全,纱布碘伏都有,几下就在旁边摆了一小排。光猊看得有些呆,捂着自己的手小声说了句:“你这是团队绑定奶啊……”

    我低头理着药品:“实不相瞒,其实我是个暴力输出。”

    他嘿了声:“就你……”看样子精神已经恢复了。

    “别小看人啊。”

    “你还没说呢,这伤到底怎么弄的?”虞息看他总算是平静下来了,就又问了他一次。

    “我也不知道,就是爬到一半忽然感觉手很疼,看一眼发现红了一块。”光猊握着自己伤手的手腕回忆,“我忙着爬,想着忍一忍就过去了,结果疼了一会就没感觉了……”

    我心说那你也是蛮能忍的。其余的几人听得龇牙咧嘴。

    “等我觉得不对劲的时候再看,就已经成这样了。”他还自嘲地笑了一声,“我还说怎么感觉手下面怪空的。”

    “别说了别说了!”渺渺捂着耳朵叫了一声,然后惊恐地看向了对她的反应表示莫名其妙的我,“你就不怕吗!?”

    “我不怕啊。”我把光猊的手拉了过来,“我不仅敢听,还敢看。”我冲她笑笑,“还敢摸。”

    人头也不是没捧过,一个稍微不丰满点了的手有啥好怕的。

    渺渺眼神愈发惊恐。

    也不知道是他忍疼的功夫了得,还是这只手已经感觉不到疼了,我给他浇碘伏的时候,光猊硬是一声没哼。

    “你刚刚说,你没碰到哪也没伤到,这手突然就自己开始疼了?”我把他的手裹成了个仙人掌,顺便在上面系了个蝴蝶结。

    “反正我是不记得有受过伤。”他翻来覆去地看我的艺术创作,“管道里也挺光滑的,我当时也奇怪怎么会蹭出血来。”

    檀眠花小心翼翼道:“你是不是摸到了什么?我爬了一圈也没变成你这样啊……”说到最后大概是怕招人恨,捧紧了蜡烛不说话了。

    “其实……”我想了想,“好像真的有一个东西,我们几个里只有你上手摸了。”

    他瞪大眼:“我摸什么了?”

    “梯子啊。”我略示意了一下电梯井的方向,“电梯井里的那个。你问我能不能用梯子爬下去的时候摸了一下。”

    “我有吗??”

    “你不记得了?你摸了一手的脏东西,我还给你纸巾擦手了……”我一边回忆一边四处看了一圈,“用完的纸巾你直接丢地上了。”说完就在墙角看见了一团被揉得皱巴巴的纸巾。

    光猊跟着看了一眼,一下也想了起来:“对啊,我手上最开始有反应的地方就是我拿来碰梯子的那块——”

    虞息马上皱眉:“难道是那些黏液把你手给……腐蚀了?”

    檀眠花像是想起了什么,也小声开口了:“说起来,管道里好像也有那样的黏液,不过我觉得恶心,就都绕开了。”

    姜橙白了她一眼:“刚刚问你里面有什么的时候你怎么不说?”

    “我怎么知道连哪里脏了点都要说啊,而且,”檀眠花本来还被问得委屈,说到这里语气又变得艰难起来,“仔细想想,那种痕迹很像是被什么东西拖出来的……”

    “拖出来的?”渺渺干巴巴地笑了两声,“什么叫拖出来的,你说话可得说清楚点,别吓唬我们啊。”

    “就像……”她咽了口唾沫,“就像是什么身上有粘液的东西爬过去了一样。”

    众人一静。

    我被脑子里的画面感恶心出了一层鸡皮疙瘩,其他几人的面色也都难看了起来,尤其是渺渺,一副几乎要晕过去的样子。

    檀眠花不知所措地看了一圈我们:“我……我也不知道啊,毒萝要我具体一点我就随口一形容,也不确定是不是真的……”

    她声音小了下去,气氛也降至了冰点。

    我瞟了眼光猊的手,心说这次听起来总算对了。鬼网三哪能不刷怪?我们是来闯鬼门关的,不是真的来给人家修电梯的。

    不过檀眠花的运气也是真的好,全程就碰上了个道具,半点不该碰上的都没碰上。

    氛围凝重,所有人担心的不外乎都是同一件事:光是碰一下那些黏液,有人的手就烂得只剩骨头了,那万一这些黏液真的有本体,自己又不幸和它狭路相逢……那肯定会死得不能更死。

    “也别这么消沉。”半晌后,君槐打破了沉默,“她只是说‘像是’,实际的可能性还有很多。我们没必要先自己吓自己。”

    “是……是啊,”渺渺赶紧应和了句,“而且刚刚那个叫傅什么的女的根本没说……”

    姜橙看傻子一样看了她一眼:“你不会连本里NPC的话都能信吧?”

    渺渺哑了下去。

    “这种事肯定都是宁可信其有的噻,要是真有的话还怪麻烦的。”虞息思索了一下,“咱们就先别下去了,等他们四个上来了一起商量商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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