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层·暴雨池(十八)

    我们继续埋头赶路,我们不一会就到了沾满了黏液的窗口前,外面就是被屠得一个没剩的-3住户一家。

    “噫。”林谴默默离黏液远了些,嫌弃溢于言表,“好恶心。”

    我习以为常,拿手电筒的把手在窗缝间拨拉了两下,露出了窗外鲜血黏液糊了一地的景象。

    “都是怪物吃出来的吗?”林谴没见过这场面,眼睛顿时瞪圆了一圈,“胃口挺大啊,四个人就剩下了这么点。”说着又有些惋惜,“多好的一小姑娘,怎么就只剩一脑袋了……”

    是啊,就这脑袋还冲我笑呢。我默默把目光从女孩头颅上收了回来,示意了一下厨房的方向:“重点不是他们,你看那边的厨房。”

    大理石台面上摆了一些没来得及收的厨具,一口黑色的锅还在灶台上煮着——一切都充满了烟火味。兴许是因为这一家才搬来没多久,和这栋楼里惯有的粘腻不同,厨房里四处都很干净。

    一面枚粉色花边的塑料小镜子挂在锅上方的白瓷砖墙上,正好落在我们的视线范围内。

    林谴“唔”了声,似乎是没看出什么端倪,我就按着他脑袋瓜让他头微偏了一下。“看镜子。”

    “嗯……诶,看见了看见了!!”他激动得摇头晃脑起来,毛茸茸的发顶蹭得我掌心发痒,“有根蜡烛!!”

    镜子这个角度恰好倒映出了灶台对面的储物长桌,而桌上此时正放着一根燃烧着的蜡烛,在周遭现代的摆设中分外突兀。

    林谴乐着乐着忽然一僵,意识到了问题所在,“等一下,你的蜡烛……在住户家里?”

    我点了点头。

    “那你岂不是要进这些鬼东西的老家??而且那个物业的阿姨不是说十二根都在管道里吗……”他看了两眼厨房里的蜡烛,又打量起了自己手里的那一根,似乎在怀疑厨房里的那根算不算是道具。

    “这栋楼真的存在吗?还是说我们在管道里看见的一切都算作管道的一部分。”我把手电粘上的东西在墙上刮了刮,“总之先拿来再说吧。”

    “也是。”他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眼神这才落到了面前的栏杆上,疑惑起来,“那你喊我过来……不会是想我帮你手撕铁皮撕出一条路吧??”

    ————————————————————

    “……你待会还回不回得来啊。”林谴咕哝。

    “你待在这别乱跑,等过会拉我一把我就回得来。”我拍了拍沾满了灰的手。

    他有些欲言又止:“真不用我去?”

    “不用,上下爬两步而已。”我说完也对自己的体能不大自信,又补充道,“要是里面还有麻烦,我就回来换你上。”

    我们现在处在一个Z字型的下降口前,离之前经过的通风口不过一分多钟的距离。管道到了这,突然往下拐了个直角,落差有快两米高,下面一如既往地一片漆黑。

    我身边的铁壁上用马克笔草草标了个“-3厨”的字样,多半是这条路通往厨房的某个通风口的意思。至于是这字谁标的,是为了还原场景真实性还是作为给玩家的提示,我就不得而知了。

    我上一次下来的时候,和怪物擦肩而过后继续往管道里深入,没爬多久就到了这里。不巧的是腰间的安全绳正好放到了尽头,想继续往前只能解开绳子,而且这个高度下去是没什么问题,但等我折返的时候空手爬肯定爬不上来。

    只能拉林谴来当帮手了。

    林谴趴在上层边缘,巴巴地看着我道:“我保证不动,你可要快点回来啊。”

    “我尽快。”我摸着铁壁蹲下身。

    也只有转角的地方有两米来高,能容人站直身子缓解一下腰部的酸痛,但一进了下层管道,空间就再次逼仄了起来。冰冷的铁皮扑着万年不变的深灰色,和上层的并无二致。

    矮身的瞬间,我甚至手电都还没拧开,目光就自然而然地落在了十几米开外的管道出口上。

    那是个正好能容一人通过的窗口;橙黄的灯光徐徐晕染着窗框,向幽冷管道里抛来了些许暖意。

    短暂的窒息后,我的心跳徒然加快起来。眩晕的视线里,一方光线温吞又晃眼,让人有一刻竟分不清光的源头究竟是处令人安心的去所,还是这诡谲现状里的另一张陷阱。

    我咬着一口气连摔带爬地往前,从两张A4纸大小的通风口挤了出去,倒在了管道外的地面上。

    身上的伤贴在厨房略冰冷的瓷砖地上,又酸又冰,疼得我龇牙咧嘴地抖了一下。我不敢在地上待太久,缓过劲后就爬了起来。

    厨房只有不到十平方米,和我们之前在管道里看到的一样,一边是大理石的灶台,一边是白色的塑料储物桌,桌上正放着一根和我印象中没有任何区别的蜡烛。

    “齐姐?”林谴的声音从通风口里飘了出来,“你那边怎么样了啊,出去了没?”

    我在通风口前蹲下,尽量小声地回了句:“我到厨房了,先在里面看两眼,一会拿了东西就回来。”

    他应了声。

    厨房里的细节完全到位,根本看不出是虚拟场景。我在老式冰箱前停留了一下,有些好奇我要是打开这个柜门,看到的会是正常的食材……还是塞满一冰箱的断胳膊断腿?

    都到冰箱里了,估计也没什么作妖的本事了。我大着胆子打开了柜门。

    门吱呀一声开了,冰箱里的小黄灯也跟着扑闪着亮起,然而里面的东西远没有我想的血腥,只有一些常见的蔬菜水果。我又看了眼冷冻层;里面冻着家用冰袋和汤圆,甚至还有两根旺◎碎冰冰。

    我咕哝着把柜门关了上。

    餐厅的大部分都布满了黏液,我没兴趣冒险过去。女孩的头依旧一动不动地在地上立着,粘在天花板上的几颗人头像是枝头垂着的几颗累累红果。

    我有些犯恶心,打算拿了蜡烛就走,但身子转到一半,却忽然觉得有哪里不太正常。

    我重新看向了餐厅,视线掠过餐桌上动了一半的饭菜,落在了女孩血肉模糊的断颈旁。

    肉。这家的厨房里没有肉。

    冰箱里只有果蔬,不说红肉了,连肉丸饺子这类速冻食品也没有,唯一一袋汤圆也是素馅的,但他们晚餐里却有一条鱼。

    “齐姐,你好了没哇。”

    “等一下,”越想越不对劲。我有些不确定了起来,“我……”

    我话还没说完,身后厨房里却突然多出了一种咯吱咯吱的声音。

    我顿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那声音并不常见,但也不算难猜。

    滑腻腻的肉在齿间下陷粘连,最后因为太难咀嚼,而被一口气囫囵咽下去。

    这是吞食生肉的声音。

    “齐姐?”

    我没理他。身后粘腻的狼吞虎咽声让我浑身发麻。

    咀嚼声在耳边无限放大,几乎像是啃在了我身上。还有就是直冲大脑的寒意和嗡鸣。我本能地有一瞬间无法动弹。

    但那也只是一瞬间而已。冷静了些许后,我依旧背对着声源,目光也没有从女孩的断头上挪开,但手已经慢慢探向了一直挂在背包一侧的小刀。

    是怪物?它是饱餐一顿后意犹未尽,想回来捡点剩饭吃,或者干脆是被我身上的人味吸引过来的?但我现在并没有感觉到怪物靠近带来的压迫感,它吃人估计也不靠牙齿咀嚼。

    那难道是这家没露面的第五个成员,因为某种原因没吃晚饭而逃过一劫?那他是怎么不声不响跑到我身后去的?

    “你怎么不说话啊?”林谴追问个没完。

    这倒霉孩子能不能别出声了。我被他毫无自知的大嗓门搞得冷汗直冒,手上的动作倒是不停,指尖轻轻一勾把小刀摘了下来,握在手里。

    也不是第一次和这些东西一对一了。既然有还手能力,就是傅立十一亲自来了,我也得削它一个数据库下来。

    身后的咀嚼声不断。它似乎并没有注意到我的动作。

    我慢慢转头,做好了看到任何东西都上去砍一刀的准备。

    三,二,一。

    我在心里给自己倒数了三个数,然后猛地回头。

    ——那是一个比我高一个头的男人,偏瘦但不干瘦,正背对着我,只露出一头黑色短发。他一身白色卫衣,袖子挽起,两手抬在自己面前,似乎正捧着一块肉在吃。

    那肉显然没熟,血水淅淅沥沥顺着他的胳膊淌下,再一点点地滴到浅蓝色的瓷砖地上。

    我看着那个背影,冷不丁有些疑惑。

    这个背影……我好像并不陌生。

    “齐姐。”

    林谴的声音提醒了我。突然之间的意识顿时让我如坠冰窟。我怔怔地看向男人面前的粉色镜子,镜子里同时映出他的和我的脸。

    也许是我的错觉,背影主人的声音此刻也沉下了些许。

    “你是不是看到什么了?”

    我脑子嗡地一声就乱了,抬到一半的手臂像是顿时没了知觉一样,一时间也不知道刀是不是还在自己手里,下一步是要把手放下还是把刀扎下去。

    为什么我会看到林谴站在住户的厨房里,怪物一样捧着一块生肉在啃??

    不对,先是那个物业的女的莫名其妙地冲林谴笑,再是吃夜宵的时候我们中只有他一个死活吃不下去,还有就是他告诉我的,在我还在管道里面的时候,他感觉楼下有人在盯着他看。

    现在干脆直接给我上这么一个场面。

    我看着“林谴”狼吞虎咽时耸动的肩和晃动的头,忽然感觉背后攀起了一股寒意。

    “唔——”

    就在这时,“林谴”忽然抽搐了一下,肩背拱起,沾满了血水的一手猛地按在了灶台边缘。

    我吓得倒吸了口气,后退半步的同时把刀挥到了自己面前,他却也没转身或是怎样,只是低低地垂着头,双肩颤抖地发出了一阵痛苦的闷声。

    难道要变异了?我瞬间无比惊恐,握着刀瞥了眼一边的通风口,想着自己现在是不是该开始跑了,往管道里跑的话跑得掉吗??

    不等我思索出个结果,“林谴”忽然扶着灶台大呕了起来——暗红的液体从嘴里喷出,洒上了他面前贴着白瓷的墙,几乎把那面塑料镜子完全盖了起来,然后又是接连的几口,整个灶台上都铺了一层像血又不像的呕吐物。

    我没想到他会来这么一出,一时间看得呆了。

    就这么吐了一会后,在一片古怪的腥臭味中,“林谴”捂上了自己的胸口。我在他身后看不见发生了什么,只听到了一阵唾液粘连的声音淅淅沥沥响起,似乎是他正在吐一个固体。

    片刻后,“啪嗒”一声,那块固体掉在了他面前,砸进了一片粘稠的呕吐物里。

    我转动眼珠看了过去。

    那是一块模糊的肉块,有人手那么大,依稀能看出手脚和五官。

    我张了张嘴,有点想尖叫也有点想吐。

    就在我终于要做出反应的那一瞬间,管道里的林谴突然大声嚷嚷了句:“我天,你不会出事了吧!?”语气焦急,丝毫不见片刻前我所听到的阴霾。

    他话音响起的同时,一切戛然而止——“林谴”和肉块一起消失在了我的面前,连带着喷溅了一地的呕吐物和血水。

    我的惊恐突然就没了目标,怔怔望着眼前干净如初的厨房,好半天才骂了一句。

    林谴:“……我是不是听见你骂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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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揣着蜡烛爬回了管道拐角的地方,林谴还在上面乖乖趴着等我。我端详了眼巴巴的他一眼,突然觉得如果他有尾巴,应该会很像一条金毛。

    把我拉上去之后,他就开启了念叨模式:“还好你拿到了蜡烛,不过你那边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啊,怎么我喊半天你都不应一声的。”

    我一听就有些沉默。还好刚刚那玩意不是声控的,不然就凭他那几嗓子,我现在尸体多半都凉了。

    他又和我说了些什么,但我听得心不在焉的,思绪又飘回了刚才。

    我倒不觉得林谴是什么套书里的妖怪,毕竟在第一本书里他宁愿被怪物追上也不抛下我自己走的那一幕已经深深地印在了我的脑海里。如果他想要我死的话,当时直接把手电筒往石缝里一丢,自己再脚下一抹油,我动也动不了、手电够也够不着,肯定就只有死路一条,哪里还需要他到第二本书继续操心。

    厨房里的“林谴”似乎并没有攻击性,比起“怪物”,我更倾向于他是书的“NPC”或者“景设”一类。

    但套书里里的东西大多不是空穴来风。为什么放个林谴在住户的厨房里?他刚刚在吃的是什么,吐出来的又是什么?傅立十一这是单纯想吓唬我,还是想告诉我些什么信息?

    他看出我的不对劲,终于把话匣子关了上,小心翼翼地问我:“你怎么啦?”

    “你吃肉吗?”我问。

    “吃啊,你昨天不才给我下了鸡肉面的么?不过小时候不怎么吃,好像是我妈因为信佛还是什么,带着我和我爸吃了几年素。”他老老实实地答完后才疑惑道,“为什么突然问这个?”

    “我刚刚在里面看到你了。”我很坦然。

    “啊?”他一愣,“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我在住户的厨房里看到你了。”我简单描述了一下,“你背对着我,在吃一块生肉。”

    “噫——”比起被吓到,他似乎被恶心到得更多,脸都拧在了一起,“真的啊?生的??”

    “真的。你还吐了。”

    “……谁吃一块生肉不吐。”

    我哑然,觉得好像也是这么个理,但想了想又觉得不对:“如果我说……你最后吐了个有手有脚的东西出来呢?”

    他本来都打算把头转回去了,一听就又瞪着眼睛扭了过来:“有手有脚的东西??人吗??”

    “也不是人……就一坨肉吧?”我琢磨了一下那块肉到底算个什么,“红彤彤的一坨我也不知道是什么,反正有手有脚。”

    “别说了别说了!”他赶紧喊停,“再说我真要吐了!”

    我也赶紧收了声,毕竟我都说到这了,他还是一副没想起东西来的样子,那估计再说下去也不会有不一样的结果。

    主要是我怕他过会真吐出什么不该吐的东西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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