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层·滚石城(六)

    “他们什么时候走的?”他小声嘀咕着,停在了门缝前。

    那管家老头叫他们把各自的门都关紧,也不许他们乱串门——但哪来的那么多的许或不许。上一本书里NPC阴险的嘴脸还历历在目,还是陆御教的他去打破规则。

    这么提防他们进入别人的房间,万一进入别人的房间才是通关的关键呢?棠吱他们没关好门也没听见他们出事,可见这规矩不真。

    这般想着,他瞥了眼陆御消失的楼梯间。

    不能事事都告诉这娘们。他想起她那张冷漠的脸,又气得牙痒痒起来。这些天让她支使来支使去,总得要她跪着来求他一次。

    楚淮最终下定了决心,用力在门上一推。

    门后的样貌和他的房间并无二致。不同的是,这里没有一地的木制工艺品;房间里唯一的东西是靠墙摆放在正中央的一张大床。

    这床看起来有点年头了,核桃木的床身已经有些斑驳,厚厚的被褥虽然看起来柔软舒适,但也隐约因为陈年的使用而泛起了黄来。

    床?楚淮一怔。棠吱和洛零的房间里就这?那他们现在是扛着另一张床在往下走吗?不对。为什么是一张床?

    总觉得不对。然而就在他转身想离开的时候,身后忽然簌簌地响了两声。

    他猛地回头,那厢却又安静了下来。一切都是静止的,就连被褥的褶子似乎都与刚才的没有分别。

    “天策?”他试探性地喊了声,“秀姐?”

    没有任何回应。

    房间的空旷和逐渐黏腻的空气让他心烦意乱。他有些焦躁地抓了一把耳后,一边盯着床看。

    一种奇异的感觉笼罩了上来。他盯那被褥,突然觉得那软扑扑的蓬起下藏着些什么极为重要的东西——即便他也说不上来是什么东西会这么重要。

    他甩了甩头,想要甩掉这种想法和它自带的一种粘稠感,但没有用。

    他盯着被褥的眼睛渐渐发红,呼吸愈发急促,手也越抓越用力,硬是将耳后抠挠出了两道血印来。

    在某一刻他终于忍不住了。在那股力量的驱使下,他往床那边走了过去。

    他一把抓住了被子,然后猛地把它揭了开——

    被子下是一具苍白干瘦的尸体,已经死去多时了,古怪的是一双发皱的眼洞竟然塞满了棉花,直勾勾地对着楚淮的方向。

    楚淮呼吸一滞,瞬间清醒了过来,连忙想后退,尸体干瘪的一只手却已经死死箍上了他的手臂,正在以不可思议的力量禁锢着他。

    他忙绷紧身子想要挣扎出来,但不仅没出来,还反被往床的方向拖过去了一段距离。

    “啊啊啊!!救命!!”楚淮撕心裂肺地惨叫起来,“陆御!!救我啊陆御!!”

    他猛然意识到,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的喉咙深处像是被什么堵住了一样,发出的声音犹如嗡响,根本喊不大声。

    而且……他惊恐地瞪着眼前的尸体。这东西明明已经形如枯槁,看起来一扯则碎,是怎么做到连他一个成年男人都无法挣脱的!?

    他也顾不上把保命的底牌留到副本最后了,忙仰头大喊:“特效!!”

    “检测到特效需求,玩家[楚淮]是否要立刻开启特效?提示:您第二本书……”

    “是!开!马上开!!”

    “玩家[楚淮]开启B级特效。”

    “随机B级特效内容:玩家[楚淮]在短时间(十五秒)内与地面的摩擦力获得增幅,无法自行滑倒或被以任何形式拖拽。”

    系统音刚落,楚淮脚下一涩,果真就没再被拖动,停在了离床一臂之遥的地方。

    特效不算太偏!楚淮咬了咬牙。虽然只有十五秒,但只要他能在这期间内想到脱身的办法,或者撑到救援来——

    还没来得及开始思考对策,他双眼忽然瞪大。

    因为他忽然无比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喉咙深处有什么粗粝的东西在争赶着不停往上冒。那东西与喉壁不断摩擦,带起一片灼烧般的瘙痒感。

    他想咳,但是咳不出来。

    从喉咙漫到舌根,整个口腔都被撑大,再直到舌尖上传来一种怪异的丝状、且富有弹性的触感。

    他转动眼珠往下看去。

    在自己视野最下方,一团带着一丝涎水的雪白棉花从嘴里钻了出来。

    ——————————————————

    “啊啊啊啊啊啊!!”棠吱尖叫得几乎要晕过去。洛零看着眼前的场景,也是一脸的惨白。

    因为眼前不过两米处,楚淮跪在一地的棉花中央,正在疯狂地抓起一把一把的棉花,往自己的脸上塞去。

    地上是两颗被新鲜挖出的眼球,附着在上面薄薄的一层血管还在蠕动。

    而这对眼球本应在的地方,此时已经被塞满了棉花。

    被塞入之后重新膨胀起来的棉花将眼眶撑得变了形,成了两只淌着血的猩红血洞。

    鲜血顺着抽搐的面颊往下,被他手里新抓起的棉花蹭去,再塞入他大张着、也塞满了棉花的嘴里。

    塞不下了。楚淮顶着一颗过分肿胀的头,抠着自己的眼角嘴角,忽然抖着肩膀笑了起来。

    但那只能算是滤过棉团的呼呼风声,算不得是笑声了。

    ——————————————————

    我和林谴站在房门外。

    门只开了一条小缝,但还是足以我们窥见里面的全貌。

    楚淮死了。

    他倒在地上,眼眶和嘴里都塞满了棉花,整张脸都因为这些棉花而凹凸不平得没了人样,像是粗制滥造出来的稻草人一样。

    棠吱动都不敢动,蜷缩在墙角,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洛零坐在她旁边,脸上没有一点血色。

    几人都被他们的动静吸引了过来。我们围在空间并不富裕的走廊里,沉默地看着房间中央被染红的那一小片棉花。

    林谴很是不忍,在我身后小声叹了声气。

    我皱着眉头,觉得画面血腥程度倒是还好,就是楚淮大大咧起的嘴角实在让人不舒服。

    “这是怎么回事??”叶大狗被震惊得几乎说不出话来,“这棉花是怎么跑——跑到他脸下面去的??”

    “他自己塞进去的。”洛零抖动着灰白的嘴唇,“我和棠吱本来在收拾棉花,他突然就跑了进来,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一下就把自己的两个眼睛都挖了出来,然后……”

    “别说了别说了,”叶大狗给描述得好奇心全无,一扭头看见了正一脸事不关己地靠着墙的陆御,难以置信道,“你就不害怕吗!?”

    “害怕?我为什么要害怕。”陆御皱了一下眉,“死的又不是我。”

    “不是,话不是这样说——”叶大狗抓着头发,觉得自己就快要不正常了,“他不是你的队友吗?什么时候走丢的都不知道,一声不吭就死成了这样——你不害怕!?”

    “没有一声不吭。”陆御道。

    “他自残到一半,明教就被我们喊回来了。”里面的洛零也道。

    “喊回来了?”叶大狗越发不能理解,“你们三个人,喵姐还是个A级,三个人都拦不住他?”

    这话问得就有点多余了。我扫了眼楚淮的死状。这种程度的画面,我不信棠吱或是洛零敢上手拦他。至于陆御……

    “我没有拦。”陆御倒是开诚布公。她侧了一下头,带动胸前的欧珀微微一转,折射出一道耀眼的火彩来,“管家明确禁止我们进入其他玩家的房间。他自己违反规则出了事,我总不能为了救他也去违反。”

    说罢又瞥了眼屋里的二人,“管家也明确说了要我们保证房门紧闭。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你们喊我来的时候这扇门是半开的。”

    似乎是这才想起了这个疏漏,棠吱浑身猛地抖了一下。

    “难道楚淮是因为这个死的?”陆御笑得不咸不淡,没有半点的兔死狐悲感,“真是好运气啊。死的不是自己。”

    “你不要这么说。死了人我们也很难过。”洛零憋出一句话来。

    “难过什么,死的又不是自己,差不多就得了。”她对他恐惧之余硬挤出来的那点人性一点也不感冒,“那首童谣怎么唱来着。第一个死的是‘噎死一个没法救’……第二个还有人记得吗?”

    “‘倒头一睡睡死了’。”我稍微回忆了一下。

    我对陆御的冷血倒称不上反感,毕竟楚淮的心眼应该不少,不太可能被忽悠着去违反规则当小白鼠,只可能是凭着自己的主见想要赌一赌,不想把一条命赌了进去。

    进别人房间的队友出了事,陆御不跟进去救也是情有可原,毕竟救不救得出来不知道,梅开二度的可能性倒是不小。

    “道姑记忆力不错啊。”陆御看了我一眼,说罢又看了一圈人群,“那个一开始提出童谣的二少去哪了?我有话要问他。”

    指的是白叶枭。

    “不知道……我就说怎么这么清净。”林谴也跟着扫了一圈,忽然意识到了什么,“诶,好像大……盾娘也不在。”

    确实,从刚刚开始就没看到白叶枭和燕思楠两个人。

    “盾娘不会中了白叶枭的什么奸计吧?”我小声对林谴表达了我的担忧。她柔柔弱弱一个C落到了白叶枭手里,我总觉得白叶枭会对她做些什么。

    “这个……”林谴表情略复杂,“我觉得不会。”

    “为什么?”我不解。

    “这我不能细说……但你就当盾娘对他免疫吧。”

    我愈发疑惑。这还能免疫的?

    陆御瞥了眼堆在我们脚边的皮草:“刚刚就想问了。你们怎么把东西带上来了?”

    “说到这个。”我道,“一个不太成熟的猜想,但我认为这次出本的关键不是完成城堡主人的任务。”

    刚刚本来急着是来和他们商量这件事的,结果还隔着两层楼就听叶大狗扯着嗓子喊有人死了,这事就暂时被抛在了脑后。

    “为什么这么说?”陆御皱了皱眉,问。

    “我有点怀疑我们被NPC带偏了。”我道,“还记得我们的任务指引是什么吗?”

    “帮忙搬宝物啊。”叶大狗云里雾里。

    “我说的是套书给我们的任务。”我看了他一眼,“我们的任务是去找到并收集神撒向人间的种子。”

    “……对哦。”他呆了一下,“但我们现在不就是在帮忙收集宝物吗?”

    “我们刚刚去送皮草的时候差点被管家攻击了,最后放弃了搬运他才没有攻击我们。”我看向了陆御,“你应该知道每本书最后福音里的那句‘恶者继续途程’是什么意思吧?”

    “当然。”陆御轻松地点了点头,“书中的‘神’需要虔诚美好的信徒。只要达到了‘神’对信徒的判定标准,就会直接被选中杀死。”

    叶大狗本来就不太在线,一听更是一头雾水。

    “我也是这么想的,所以他刚刚称呼我们‘慷慨的客人’的时候我觉得不太对劲。结合要我们运送宝物这个要求,这本书对立的罪名应该是怠惰或者贪婪。”

    她笑了笑:“又是七宗罪。”

    “如果帮忙会被判断为美德,那出这本书的关键就一定不是帮忙。退一步想,帮忙只是答谢他收留我们的一种方式;他可从来没有保证过帮了忙我们就能出去。唯一白纸黑字保证过我们能出去的,是任务里的‘找到种子’。”我道。

    “虽然不是很明白你们在说什么……”叶大狗挠了挠头,“要是要我们怠惰,我们躺平不就好了吗?贪婪的话,难不成是要我们抢这些宝物……”

    我垂了一下眼睛。

    我凭直觉觉得这件事情不止是躺平或把宝物揣兜里走这么简单。这整个城堡,它的构造、壁画,还有那首童谣,这些我都还没有想明白。

    “你们不要再说了。”

    发话的是还在屋内躲着的的棠吱。她似乎受到了极大的刺激,蜷缩着的身子正在不停地发抖:“这个人的下场你们是没看到吗,为什么都到了这一步了还在想要违背规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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