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层·滚石城(十)

    教堂刚刚躲避怪物的时候已经又逛了一次,其他人的房间也明文规定了不能进去。眼下除了那条隧道之外,似乎也没有别的能探索的地方了。

    我和燕思楠一拍即合,于是站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灰土,问还在走廊里的林谴和叶大狗两人要不要一起来。

    林谴本来还在安慰叶大狗,说他之前被十来个人头爬了一身,看起来比一串葡萄还多两颗,眼下这滩血不会叫又不会动,实在算不了什么。

    换来叶大狗一个更为惊恐的眼神。

    一听我喊他,林谴顿时来了劲,兴冲冲地刚想过来,结果还没能抬脚,就被后头的叶大狗一把抱住了腿。

    叶大狗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样,鬼哭狼嚎道:“你要去哪!”

    “?我要去活命。”林谴瞪着眼睛指了指地上的两坨碎肉,“我再不做点什么,早晚也会被造成这样。”

    叶大狗使出了要把他腿卸下来陪自己的吃奶劲:“在这鬼地方到处乱走能活命!?”

    林谴默了一下,最后把手掌摊向了我的方向:“你看到那个女生了吗?”

    我笑眯眯地招了一下手。叶大狗弱弱收了声。

    “那是我齐姐。”林谴面目狰狞地发出个“齐”字,“那么大一只人脸蜘蛛她说踹就踹,全身冒水的鬼她上去就是一个头盔。所以如果她说要去一个地方,我借两条腿来都得去。”

    叶大狗夹着两颗眼泪呆在了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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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们之前一表达不想帮忙的意向,管家就放弃了攻击。”我边走下并不宽敞的石阶,边道,“所以有没有一种可能,我带着自己房间里的东西进入隧道是死亡条件,但空手进入不是?毕竟NPC只说了不可以进别的队伍的房间,没有说城堡里还有什么地方是绝对不可以进去的。”

    “这样玩文字游戏真的可以吗……”最后决定跟来的叶大狗在几人身后瑟缩不止,“那什么隧道一听就不像是什么安全的地方吧。”

    “除了隧道之外别的地方就安全了吗?或者你也可以一直待在自己的房间里,玩你的贝壳一直玩到天黑。”林谴给他提供了一条摆烂思路。

    叶大狗一哑,最后痛定思痛:“好吧,人总是要有理想的。”

    我听着背后这一阵阵的插科打诨消磨时间。没过多久,眼前逼仄的楼梯间就到了头,只剩下了一扇木门。

    门应该有点年岁了,但并不显旧,应该是有定期清理维修,不过比起上次见到时多了许多磕损和破裂,想来是那些怪物出来狩猎我们时硬撞出来的。

    想到碰这门等于间接摸那些浑身都是会动鳞片的怪物,我伸到一半的手不由默默打了个寒战。

    “我来吧。”燕思楠挤到了我的身边,拉开了门上的插栓。

    她纤细洁白的手在我眼前晃过,和周遭的阴暗毫不相符。

    没了插栓的固定,门慢慢地旋开了一条缝,露出了后面那条通往大厅、长度并没有多长,但挑高了足有十米的走廊。

    幽暗的烛光慢慢笼到了我们身上。

    “你不用这样的……”我有些讪讪。活的死的什么东西我没摸过,这样未免显得我太矫情了。

    她轻笑着替我推开了面前的门:“我知道,只是好奇这门有多重而已。”

    一听就是安慰我的话。我在心里含泪喟叹一声,心道盾娘真是人美心善。

    我们四人从并不宽裕的小门里陆续踏了出去。

    我没跟他们接着往里走,而是先抬头看向了天花板,想起自己第一次路过这里时格外注意了一下天花板上的壁画,还有几乎是为了照清原在高处的壁画而非眼下晦暗走廊的一排烛台。

    我眯了眯眼,试图把壁画的内容看得更仔细一些。

    壁画画的是几只隔着茂盛野草相互打量的火鸡。这些火鸡体态并不丰盈,即便披着一层羽翼也只让人觉得干瘪,破损的喙里叼着零星几颗杂粮的种子,眼神里也没了动物的澄澈。

    看清这些细节后再看整体,比起一副生趣的动物觅食图,更像是几只饥饿的火鸡彼此觊觎对方食物的写实。

    “这画的什么东西。”我自言自语了句。论美观不好看,论叙事也看不懂。

    “道姑,来看这个。”

    我把视线转向了另一侧。他们三个正围在墙前,由燕思楠拿着一支不知从哪掏出来的迷你手电往墙上照着。

    这里和我们目前见过的所有走廊都差不多,两侧的墙上统一贴着水鸭色花草纹的壁纸。

    这壁纸也不知道是什么材质,在手电光的直射下散发着一种莹润的、类似于剥开的植物内壁的光泽。

    我不明所以地走了过去,但等凑近了一看,马上就明白了他们指的是什么。

    壁纸在手电照射的范围内有四道工工整整的痕迹,上下对齐,内角干净,正好拼成个长方形的外围。

    我每次经过这里时光线都是一片晦涩,加上壁纸和其它走廊里的并没有什么区别,注意力也就一直放在了头顶被照亮的壁画上,实在是没想到墙壁上还会有细节。

    “这里是不是挂过什么画?”我皱起眉。这痕迹怎么看怎么像是画框长时间贴墙挂后留下的印子。

    “应该是挂过什么裱框的东西。”她把手电往上移了一下,“这里之前钉过钉子。”

    我跟着她的动作一看,果真看见了墙上一个极不起眼的小洞。

    “不止这里。”她轻轻叹了口气,好整以暇地把手电打向了走廊的方向,“好像每隔一段距离都有。”

    “难道之前这里是个画廊?”我瞟了眼走廊壁纸上重重叠叠的印痕,心里突然有了个想法,“手电借我一下。”

    拿过她递来的手电,我直接把手电晃向了头顶。

    无数盏黄铜烛台由一块块木托连接在接近房梁的地方,时明时暗地将一副火鸡抢食的壁画照得鬼气森森。

    “木头的颜色不一样。”我小声自语了一句。

    隔着这么远想看清具体实在是勉强了一些,但木托的颜色明显比上面的木梁更浅一截,也不知道是材质不同还是什么其它的原因。

    “火鸡啊。”林谴望着被手电光照得泛白的壁画,“又是跟印第安文化有关的东西。”

    这个我倒是知道。印第安人从公元前就已经有了养殖火鸡的习惯;当时殖民者初到美洲大陆时,印第安人就是以烤火鸡招待的这些未来的侵略者,感恩节吃火鸡的习俗也由此而来。

    但我的重点已经不是这个了。我盯着烛台下木托微浅的颜色,想着身边漆黑一片空空荡荡的画廊,脑子飞速运转的同时眉头也越皱越深。

    “在想什么?”燕思楠来到了我身边。

    “不好说。”我关掉了手电,把东西递还给她,“你呢,你在想什么?”

    “我?”她一边接过去,一边弯起了个浅浅的笑来,“我在想这栋城堡的主人。”

    我闻言也笑了起来:“看来我们想到一块去了。”

    “啊。双女主啊。好棒。那个盾娘笑起来居然这么好看。”一旁的叶大狗看得喃喃了两句,末了马上恨铁不成钢起来,“为什么我只能在恐怖情节里看到这种东西啊。”

    林谴:“……?你别太荒谬,而且……”

    “而且什么?”

    “……算了。”林谴默默把脸撇向了一边,“还是让我自己一个人承受吧。”

    我没听清他们的对话,只看见了林谴一脸的看破红尘,不由好奇:“他怎么进了这个本之后就一直说话跟挤牙膏似的。”是又开始饿了吗?

    燕思楠淡淡瞥了他一眼:“谁知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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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们继续往前探索过去,不过这短短的一条画廊除了墙上残留的印子之外也没有什么其它引起我们注意的了。

    路过了走廊,我们很快就暴露在了圆形小厅明亮的光线下。

    我和林谴的第一反应都是四处去看管家还在不在,生怕那不人不鬼的还在这里蹲守我们。

    不知道是因为我们没有带着东西下来,还是因为他有别的什么糟心事要做,管家并不在小厅里。

    林谴肉眼可见地松了好大一口气,但这好大一口气在他看见隧道的那一瞬间又给重新倒吸了回去:“这条路还有两幅面孔呢。”

    不过二十来分钟的时间里,这条路已经悄然变了样子——从一开始走廊的模样,变成了一条真正黝黑且深不见底的隧道。

    莹润的大理石地面到隧道口前就止了,取而代之延伸进黑暗的是粗糙坑洼的沙砾地;两侧也终于褪去了一成不变的水鸭色壁纸,恢复成了不经修饰的土墙。

    像是这幢城堡揭开掩饰后最不堪入眼的真面目。

    “……你确定这个隧道进去不会死?”站在黑洞洞的隧道入口对面,叶大狗艰难地咽下好大一口唾沫。

    “不确定。”我倒是见怪不怪了,坦诚道,“毕竟我和丐太上次差点被杀的时候就是站在这里。”

    “……”他话是一句没说,但动作非常迅猛且扭曲地从刚刚站的地方往后跳开了一大步。

    幽风仍在不疾不徐地向外鼓着,但也许是我的错觉,虽然景象瘆人了许多,风却不比上次阴诡,反倒有点像什么人善意的低语……虽然拂来的低温依旧让我不寒而栗。

    这条走廊所露出的本来面目反倒还让我稍微放下了心来,毕竟只有陷阱才会诱人,看着就凶险的地方一般进去反而没啥事。

    我看叶大狗还在做心理上的挣扎,遂给他留了个台阶:“你要是觉得不行的话就留在外面,毕竟跟着我我也保证不了你的安全。”

    “那我还是跟着吧,我感觉我一个人留在外面更不安全。”一听让他留在外面是我最好的变通措施,他顿时放弃了,说罢还悄悄瞅了眼还在惊叹隧道变脸能力的林谴,似乎在想如果真的出了什么事,他也不一定是跑得最慢的那个。

    全然没有意识到林谴的满级欧皇属性。

    “但这隧道也太黑了点。”他最后咕哝了一声。

    我眼睫微闪了一下,心跳也随着他“黑”字的出口被扰乱得慌张了起来。

    即便是走到了今天这一步,不管是第几次站在这样的黑暗前,我还是难免会有一种心悸的感觉。

    上次在黑风谷副本里林谴还照顾了我一下,这回可不能再露怯了。

    我吸了口气,低下头拧亮了自己的手电。

    一踏进隧道里,身边瞬间就阴冷了下来。

    我边走边把手电的射程调远了一些。白蒙蒙的光线下,两侧的石壁呈现出一种层叠而规整的横向条纹;些微蜿蜒但鲜少交叠的细长线条带着一点毫无生气的冰冷感,藤蔓般伸展进了前方的黑暗中。

    难道是一种特殊的岩层?我往石壁上照了照,但除了纹路怪异之外似乎也没什么别的蹊跷。

    “好像……好像进来也没什么事哈。”叶大狗心有余悸地打了个哈哈。

    我麻木地往前走去,选择无视他这立得恐怖的flag。

    “对了,你俩刚刚在打什么哑谜啊?”跟在后面的林谴突然想起了什么,问道,“刚刚忘了问,什么叫你俩都在想城堡主人?”

    “我觉得他是不是有什么瞒着我们。”我想了想该如何解释,“你第一次路过那条走廊的时候不觉得奇怪吗?明明脚下才是需要照明的地方,烛台却修得那么高,好像巴不得我们把重点放在壁画上一样。”

    林谴噎了一下:“难道不是因为想让我们专心欣赏壁画吗。”

    “那也太本末倒置了吧。”我细细回忆着,“我后来专门看了一下,发现烛台下面木托的颜色比木梁浅很多。我猜烛台应该是后期加上去的,所以和木梁新旧程度有差别。

    “加上墙上画框的印记,我觉得那条走廊一开始设计的是一条画廊,灯也在应该在的地方。但不知道为什么,有一天挂画改成了天花板上的壁画,照明也跟着挪到了不那么合理的位置。”

    林谴神情呆滞了起来,貌似在思考,留下叶大狗不明所以:“然后?”

    “然后就有几个疑点了。”我绕过了地上的一块小凸起,“首先就是为什么要把挂得好好的画取下来。如果只是看腻了不喜欢了的话,怎么也不至于把一走廊的画取得一幅不剩吧。而且后面还没有重新挂新的画上去,对于有兴致修一整条走廊当画廊的人来说不是太奇怪了一点吗。”

    ??“难道是那些画有问题,挂了之后发生了什么事?”林谴大惊失色,“那那些倒霉玩意现在跑哪去了??”

    “你别把恐怖气氛带入得那么快好不好,这样搞得我很害怕啊。”叶大狗连忙挣扎,“往好处想想,可能人家只是转型了不喜欢挂画了呢。”

    “可能吧,但这里有另一个疑点。”我回头看了他们一眼,“你觉得这座城堡的装修和维护怎么样?”

    “装修?”叶大狗没想到我会问这个,不由呆了一下,“挺奢侈的……就是占地面积小了点。”说罢又嗫嚅道,“而且还挺干净的吧。这里总感觉湿漉漉的,但是我一点霉斑之类的都没看到。”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了。”林谴兴奋地插嘴,“如果城堡造价这么高,主人又这么在乎维修,怎么就不干脆把被画框弄花的壁纸换了呢。”

    “是啊,”我点点头,“反倒选择了掩耳盗铃的方式在高处加修烛台,觉得把人的视觉中心往头顶冠冕堂皇的壁画上引,黑暗里的瑕疵就看不见了。”

    “等一下,你的意思是那条走廊之所以那么黑,是因为城堡主人故意不想让我们发现那里挂过画?因为他出于某种原因换不了壁纸所以只能这么做??”叶大狗试图理解现状。

    “但是为什么不想让我们发现呢。那些画里到底是什么啊。”林谴费解地抓了抓脑袋,“头好痒,感觉要长脑子了。”

    “这就是不想让我们发现的原因。”燕思楠冷不丁说了句,“‘那些画里到底是什么’。”

    她这话说得晦涩,但内容倒是很好懂。看到画框的印记而没有看到画本身,我们第一反应肯定是像林谴这样去想画的内容——画上到底是什么,才会让城堡主人把这么多画全部取下来。

    所以肯定不会是什么风景、人像一类的正常画作。正因为不是他能以“不喜欢”为借口大大方方解释的东西,他才需要把这些画出现过的痕迹全部藏起来。

    “而且不一定只是不想让我们发现。”燕思楠接着淡淡道,“也许他作为一个后来人,自己都不想看到关于那些画的任何印记。”

    我倒是还没想这么远,听了就好奇道:“为什么这么说?”

    她听我问,唇角微微弯了弯:“你是不是不记得城堡主人的样子了?”

    我愈发茫然:“没有吧?白头发,鹰钩鼻……”

    我在脑子里回放着我们短暂的会面间城堡主人的模样。还有什么我遗漏了的吗?他严谨,不苟言笑,穿着也十分得体,穿着……

    我忽然一怔。

    “那根拐杖。”燕思楠的声音清冷而笃定,“他是拄拐的。”

    “一个需要拄拐的人,应该不会主动修这么一幢爬楼梯需求如此之高的城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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