愚公

    王一楠有点内疚地低了下头,像是终于意识到了自己刚刚舞得过欢不太道德。戚烨霖为对方这改过自新的样子欢欣鼓舞,正要叮嘱一句“苦海无边回头是岸”,就隐约接收到了一个让他闭嘴的眼神,于是他只好继续埋头吃饭。

    楚银晴对他没什么好脸,但是却能迅速切换出一个笑容,大大咧咧地揽了一下自己闺蜜的肩膀,抢在范书婷的道理前面开口:“楠楠不怪你,你该磕就磕,音音和我都爱看。”王一楠备受鼓舞,重新抬起了头确认道:“真的吗!”得到肯定回答之后就简简单单地被哄好了。

    这一屋子女生到底爱看些什么啊!戚烨霖无力地撑了下额头叹了口气,果然就刷出了一点点存在感,有些人正义的目光立刻扫到了他的身上。

    “这事要怪就怪……”好闺蜜不能怪,好闺蜜的男朋友不能怪,所以大小姐最后选定的对象就是他这个大冤种,“就怪戚烨霖!”

    戚烨霖被这正义的呼喊搞得虎躯一震,忍不住就要为自己申冤:“哈啊?关我什么事啊!”

    刚刚他一边要心累地劝朋友不要头脑发热,一边还得配合男同表演给几位乐子人找点笑料,吃力不讨好最后收到一口大黑锅,他容易吗!

    他这里忙着在心里给自己洗白,但没想到大小姐已经把檄文都写好了,一二三地就把他的罪状给列出来了,包括:“不带陆煦学好”、“小气吧啦不愿意投资好兄弟的产业间接引爆炸弹”以及“吃掉了倒数第二只灌汤包,害音音没办法化悲愤为食欲”……

    戚烨霖简直莫名其妙,完全想不到自己吃了个包子都要被骂。他们吃喝玩乐6人组在吃饭上不都是不分彼此的吗,什么时候还开始实行分餐制了!况且真要论起来,有些吃了最后一只灌汤包的人罪过更大些吧!

    共同的敌人让这几个好闺蜜重新团结在了一起,王一楠恢复了对他苦大仇深的表情,重重地点了点头,连一向理智派的范书婷都没忍住笑了起来。即使戚烨霖内心有一万句话想说,但是想了想他现在正处于卧薪尝胆的关键时期,所以他也只好忍气吞声。而且冷静了一点之后,他就听出了大小姐的弦外之音:原来有些人耿耿于怀他的奖学金,这是在点他请客呢。

    “好好好,我今天也拿出我的奖学金,把资源配置到几位公主的晚餐上,给几位赔罪了,行不行?”他恭恭敬敬地说着,冤大头做到底了。

    果然,他话音刚落,大小姐便心满意足地开始颐指气使了:“那再去买两屉蟹黄汤包来!我还要小酥肉和葱油面!”她强势地报出了自己的菜单,让戚烨霖怀疑对方如果不是耿耿于怀他的奖学金就是嘴馋,或者两者兼有。

    “可是马上要上课了诶。”王一楠兴奋了一秒钟便重归理智,“青青,要不讹他夜宵吧。”

    女寝302的作风总是让人叹为观止,戚烨霖第一次见把“讹人”这事搬到台面上讲的。来不及感叹什么,他立刻义正言辞地声明了自己的请客时效性:“只此一顿,过时不候。”果然就看到楚银晴的脸一阵红一阵白,十分吃瘪。

    留在这儿榨干他的奖学金还是去上晚课,大小姐在这重要问题上还是很有大局意识的,所以只是懊恼地骂了他一声便和两位好闺蜜冲去上课了。

    身边终于没有其他人再叽叽喳喳了,戚烨霖强忍笑意继续打扫桌上的剩余食物,磨磨蹭蹭了半天,还是又下了一单,决定给自己垂手可得的“校草之位”积点阴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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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学校小吃街往经院大楼走的路上,戚烨霖看到了和自己同病相怜的陆煦。这人也提着几个打包盒行色匆匆的,戚烨霖忍不住就要喊他一声,用上个震惊体调侃两句:“国奖大佬竟然逃课去买烧烤?”边说着边要背过手把自己手上的东西藏好。

    “还有皮蛋粥。”陆煦大大方方地展示了一下另外一个朴素一点的餐盒,老老实实地把自己的罪行和动机交待了,“小方没好好吃晚饭,怕她会胃痛。”

    戚烨霖讽刺地笑了一声,帮楚银晴传达了一下她的不满:“哦,现在想起你女神来了?刚刚说要创业的时候怎么没想着拉人家呀?只能同甘不能共苦是吧?”

    和他成为朋友一年,陆煦已经明白他的话不能仅从表面去理解的道理,所以立刻反应出了他的指桑骂槐,很有针对性地道了个歉:“抱歉烨霖,没有拉你主要是我怕你不好拒绝,我知道你对这事不感兴趣。”

    陆煦不愧是那个见微知著的陆煦,能从他那句“就看谁愿意做愚公”中体察到他的态度,所以没再做什么无谓的尝试。戚烨霖不置可否地哼了一声,忽然很奇妙地就体会到了一点点方歆的心情,倔强道:“我感不感兴趣是我的事,但你连问都不来问就是你做的不对。”

    说完他觉得自己有点矫情,果然就看到陆煦笑了起来。

    “是是是,抛开事实不谈,我态度就有问题。”他边说着边还要半开玩笑地把手中的餐盒递过来,提前做演练似的,“要不要也给你烤个鸡翅膀赔个罪啊?”

    这蛮不讲理的话从这一向冷静的人嘴里说出来十分滑稽,一看就是引用了女朋友的批判,十分有秀恩爱之嫌,戚烨霖忍不住露出了个嫌弃的目光。秀恩爱他不想理,烤鸡翅膀他不会拒绝,所以他还是一边感叹着:“这还差不多。”一遍伸出手去拿。

    一时失了警惕,果然就被对方发现了手中的破绽。烤鸡翅膀从他手指尖擦肩而过,戚烨霖正暗叫不妙,就听到陆煦悠然地开口。“手上这么多东西,拿不下了吧。”他狡黠地眨了眨眼睛,声音满满都是调笑意味,“不过,这好像不是回宿舍的路吧?去经院楼?20:05,打算趁课间时间……负荆请罪?但经院楼有门禁的,要不要说个名字我给你跑最后一公里呀?”

    当陆煦抓了一手好牌的时候,说话总是慢条斯理的,而且喜欢一张一张慢慢打,把所有的生路都给他堵死,但就是不给他个痛快。戚烨霖完全忍不了这凌迟处死,反应飞快地迅速报出了个他们俩的共同男性好友的名字,噼里啪啦地就倒出来了一大串瞎话:“嗨,李崇饿了,发个消息让我给他带点吃的。正好我找他拿球,要不要把逃课贯彻到底,跟我一起去打一局?”

    陆煦意味深长地扫了他一眼,又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今天惹了小方老师不高兴,逃课会没笔记抄。”

    这人今晚还要把秀恩爱贯彻到底了是吧!戚烨霖听不下去了,直接硬生生地把话题切到了他们刚刚断掉的地方。

    黑漆漆的校园比人声鼎沸的餐馆更适合讨论那些不能放在明面上的东西,所以他很直白且残酷地把愚公移山的关键因素拿出来讲了讲,试图让朋友的头脑稍微冷静一点,不要拿上了国奖就自以为能改变国家现状似的。

    不算很长的路,他还没讲完就到了经院楼下。这座被金钱堆积起来的高地此刻像座大山一样耸立在面前,戚烨霖跟着陆煦停住了脚步,循着他的目光,恰好看到了那刻在现代化的大理石外墙上的横渠四句,他忽然就忘了自己刚刚说到了哪里,也就跟着朋友一起静静地站在了原地。

    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任历史大浪淘沙,这句话始终是读书人心中的圭臬;但时代日新月异,这圭臬的背后却是被堆积起来的累累骸骨。

    正有点唏嘘,戚烨霖却又听到了身边陆煦的声音:“烨霖,你说的这些我都明白。上位者的一个微小的动作可能让我的全部付诸东流,这不是很正常吗?我管不了他们,但我觉得我应该做点什么来让自己不后悔。所以我决定好了。”

    陆煦一向都是那个无比冷静的状态,不需要别人去给他的头脑降温,只是今天这番话说得好像冷静又不冷静似的,平平淡淡的声调下似乎藏着一股不服输的劲头,让戚烨霖莫名地想到了之前楚银晴那红红的眼睛,像是一枚光荣勋章,昭示着他们拼命反抗上位者,也一定要去做那件复杂的事。

    想到这里,戚烨霖忽然心虚。其实,他已经有点忘了自己当时为什么要劝楚银晴去做那件复杂的事,还要用上被美化了一万倍的昨天今天和明天来祝她好运。大概,当时头脑中的唯一想法就是,他不要她做“愚民”。可事实上,他只是在让她从别人的愚民成为自己的愚民罢了,并没有什么值得吹嘘的反抗精神。

    总有人要做愚公,总有人要做尸体和骸骨。可只要不是他就好,只要不是他的家人朋友就好。戚烨霖一直这样祈祷着,但是却不停地看到身边人“犯傻”似的也要去做那个愚公。后来他发现,他其实讨厌的并不是愚公,而是那个和所有人格格不入,被剩下来的他自己。

    因为他只是老老实实地扮演着一个乖巧得体的开国元勋外孙,一个逆来顺受随波逐流的好侄子,一个说完风凉话之后退回原位看着自己的太阳照常升起的“二代”,一个傻呵呵的“愚民”……

    戚烨霖正有点自嘲,却又听到陆煦问他:“烨霖,国务楼外面的标语是什么?”像是察觉到了他也在盯着那四句话发呆,趁着下课铃没响,所以随便找了个话题聊聊。

    答案显而易见。“为人民服务。”他淡淡地报出了这老生常谈的几个字,不知怎的内心却百感交集,于是顿了顿又补充道,“为弱者服务,为未来服务。这是建院30周年新加进来的。”

    “为未来服务啊。”

    陆煦若有所思地念了一遍,然后善解人意地接过了他手中的打包盒,重新迈开脚步,一个人走进了学院的大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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