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是为谁服务，戚烨霖敢肯定自己不是陆煦的服务对象。所以，随着这高伟光正的灵魂人物为创业的事情辛勤忙碌，他们吃喝玩乐组的各种活动频率骤降。社交圈从经院重新回到国务学院之后，戚烨霖第一次在欣卿感受到了无聊——是“该来的人不来找他，不该来的人找他个不停，把手机翻出花儿来都没用”的那种无聊。

    但是身为一个从外观看上去十分具有利用价值的人物，戚烨霖发现总有人能及时识别到他的无聊，并且给他安排点儿活儿干干。比如，眼前这位跟着他从英语角走到法语角，又从法语角走到德语角的大三年级学姐朱颜。

    对方安了什么心思戚烨霖心知肚明。所以，面对着一个专业性极高的“德国宪法中的人权保护”小组讨论，他决定拉这位同样格格不入的人开个小差，聊聊对方非常关心的“欣卿校园中的人权保护”话题，即明年春季学期要正式进行的学生会主席竞选。

    从五人小组变为两人小组，戚烨霖便直接开门见山了。

    “学姐，我觉得无论从任何层面来讲，你要拉我做盟友都找错人了。”他边说着边扳了扳手指友好地替对方算了个数，“我不是学生会成员，和学工部门各个办公室的老师也不熟，国务周天一参选的情况下，我即使冒着被除名的风险投你一票，你也翻不了盘。”

    听他这样说，朱颜微微勾了勾唇，话里有话的。“我怎么觉得，从任何层面来讲，我都找对人了呢？”她也学他一样扳着手指，“于公，为了支持率，我也算得上是个改革派；于私，我想和你做个朋友，因为我们算得上半个老乡。”

    正差点被对方这幼稚的老乡会说辞逗笑，戚烨霖就听到学姐沉沉地报出了她爷爷的名字，一瞬间他就不敢笑了，只想立刻逃跑。欣卿究竟是什么A城豪门望族边缘人士的聚集地啊！他那些神通广大的叔伯们把他往这儿送的时候真的有好好做过背景调查吗！这到底是调虎离山还是放虎归山啊！

    察觉到他要起身走，朱颜很快便压住了他放在桌子上的手，淡笑着又回到了主题：“放心，我暂时还不想和你聊交朋友的事情。目前，只要学弟在竞选上和我站在一起就够了。”

    戚烨霖被吓得立刻抽回了手，又自证清白似站起身往后退了两步，离学姐一米远。“姑奶奶，您饶了我吧。这事要让我小叔知道，我明天就得被发配去西伯利亚种土豆。”他边声泪俱下地说着边双手合十地向对方拜了拜，请她大发慈悲一样，“学生会爱怎么样怎么样，我也不太参加活动，不关心改不改革的问题。”

    他虽然已经跑到了学姐的一臂之外，但是学姐却总有些别的办法把他留住。比如，这句略带讽刺的反问，就成功把他惊慌失措的背影给钉在了原地。

    “哦，原来有些人义正言辞的‘大道之行也，天下为公’就是风凉话啊？”

    如芒在背，戚烨霖除了后悔就是十分后悔，就知道是那天跟着陆煦头脑发热埋下了祸根。

    如何设计商业模式实现盈利，陆煦比他擅长；但是冠上个政策的大帽子申请点外部资金，他可比陆煦擅长得多。况且，大小姐还内涵似的地给他下达了“投资指标”，他当然得找个财大气粗的第三方然后再把项目外包出去。所以，最终戚烨霖找到的这个大帽子叫“互联网+创新创业大赛”，冤大头第三方叫欣卿大学学生会。

    在和B大的朋友简单交流了情况之后，戚烨霖发现了欣卿的一个大bug。在公立大学，诸如“互联网+创新创业大赛”这种政治任务类的活动由团委组织。为了完成教育部的参赛及拿奖指标，他们一般都会长线布局，从创业孵化环节做起，全程给予参赛项目各种资金和技术指导。但是在这私立商科大学，学生会一家独大，校团委这种红专组织完全不存在。

    所以，为了给好兄弟未来的创业路铺平道路，在某次把酒夜谈环节结束之后，戚烨霖借着点儿没那么清醒的酒劲儿，洋洋洒洒地写了一大篇提案投到了给学生会的信箱，要求成立新部门管理学生创业的有关事宜，允许在校学生以项目制形式申请经费支持。从今天的结果来看，这封提案是落到了分管权益部的副主席朱颜学姐手上。

    正尝试着给自己做点心理建设，装着满不在乎地离开这道德制高点，却又听到学姐再次轻描淡写地拿捏了他的心态：“而且，如果你愿意帮忙，我可以保证这件事不会让戚省长知道。但你拒绝的话，可能这件事会以你意想不到的方式让整个戚家都知道。”

    真不愧是飞扬跋扈的朱家人啊。戚烨霖在心里暗暗感叹，但还是给了个模糊态度，说着“那我考虑一下”便立刻硬着头皮钻进了人权保护讨论小组，一边用着磕磕巴巴的德语试图重新加入话题，一边思索着到底谁能来维护一下他这被反复践踏的人权……

    在戚邦炀没有入主A城所在省之前，朱家人做事一向横行霸道，而在戚邦炀到任之后，朱家在各方面都被烧上了几把敲山震虎似的大火，虽然在A城的行事作风有所收敛，但是天高皇帝远似的收拾一个在C城的戚家边缘人还是绰绰有余。

    所以，戚烨霖的缓兵之计用了不到3天，这位同时分管宣传部的副主席学姐便向他展示了一下她口中那“意想不到的方式”究竟能有多……伤风败俗，像是冷笑着举起了一杆上了膛的□□，第一枪警告似的打在了他的大腿上，第二枪便瞄到了他的头，让他手无寸铁的他除了举白旗投降之外没有任何可以“再考虑一下”的空间。

    和朱颜学姐聊个天儿就能在校园论坛里被传成低年级校草和高年级校花的“姐狗恋”——是的，这离谱绯闻带他升了个咖，比某些人磨磨唧唧地做数据管用得多——戚烨霖毫不怀疑如果这事放到A城绝对能变成戚寰楚的外孙和朱万春的孙女“喜结连理”，是从普通手榴弹升级为原子弹级别的恐怖，让他一个晚上都忍不下去，顶风作案似的站在女生宿舍楼下等也得让学姐把这照片撤下来。

    女主角在宿舍楼门出现的时候，戚烨霖隐约听到了周围起哄的声音，让他有点头大。他们朱家人一向喜欢这种山呼万岁似的声势浩大，所以朱颜学姐不急不缓地走到了他身边，笑嘻嘻地仰着头看他，故意暧昧不清地用了点撒娇的声音：“等久了吧，但之前我也等了你很久的，扯平啦。”

    戚烨霖有点尴尬地挠了挠头，清了清嗓子，尽量找到一个正气凛然的声音来模模糊糊地点到主题：“学姐，我基本同意帮忙，但是风险过大的话我会随时抽身。”

    无论是聊竞选策略还是聊家族恩怨，被人围观总不是个好的说话氛围，学姐显然也是这样觉得，所以明白了他的态度之后立刻霸道地挽住了他的胳膊，一边往学校外的私密地点走一边大声强调道：“放心，我会做好保险措施的。”

    保……险……措……施……？听起来奇奇怪怪的，确定不是保密措施吗！这人到底要让别人想入非非到什么程度啊！戚烨霖总有种这事明天在校园论坛会更加精彩纷呈的预感……

    事实证明，什么措施都不管用，这件事正以兵败如山倒的架势向四周蔓延。因为在和学姐密谋完竞选策略和保密政策的第二天晚上，他很突然地接到了父亲的电话，对方劈头就是一句质问：“烨霖，你在学校谈恋爱了？”

    父亲的声音显得有点如临大敌，完全没有了之前和母亲一起拷问他那时候的八卦，让戚烨霖莫名心虚。他回想了一下学姐没什么背信弃义的动机，这才硬气地答道：“之前不是都向您和妈妈交代清楚了吗？我暑假不是还去她家玩了……”

    听他这样说，父亲先是不确定似的嘟囔着：“但我记得不是这个名字呀……”然后又恍然大悟地哦了几声，很快便修正了自己的问题：“所以你是又换了一个？”让戚烨霖差点一口气都没喘上来，都怀疑父亲有什么登录欣卿校园论坛的特殊渠道，要不然怎么阴阳他的方式和同学们一模一样的。

    十分窘迫，戚烨霖选择把话题扯开，顺便给自己争取出一些时间来好好想想这事该怎么解释：“爸，您这两天不是开会吗？这么重要的会不好三心二意的。等您开完了我再和您交待，行吗？”

    答案当然是不行。作为一名科研人员，父亲完全不允许悬而未决，所以立刻强势道：“你先简单和我讲讲。女方家长都来主动和我打招呼了，我得清楚你的态度才好回话。”

    好家伙，戚烨霖都感叹了。他知道朱家嚣张，知道朱家现在需要向戚家示好，知道学姐需要把他拿捏得紧紧的让他为她的竞选鞍前马后，但是他不知道这人能直捣黄龙，杀到他老家来啊！而且，他更不懂的是，他爹这到底是什么政治敏感程度，他这天高皇帝远的被拍两张照片都要坐立不安，父亲还能在皇城根脚底下和朱家人搞男女双方家长会面吗！

    越想越害怕，戚烨霖压低声音决定提点一下这位两耳不闻窗外事的大学教授：“爸，这您需要犹豫吗！您不怕议论传到小叔耳朵里吗！”

    但父亲显然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甚至还温情满满的摆出了个宽容的家长态度：“哎，瞧你说的，你小叔管你这些干什么？就算他要管，你们俩要是真郎情妾意的，爸爸妈妈也得在你外公面前替你们说两句话，请老人家给你们做主呀。”

    父亲这开明派发言听着的确感人，但是这两天被这离谱绯闻搞得PTSD，戚烨霖现在想想什么郎情妾意都浑身起鸡皮疙瘩，连忙叫停：“爸您别听风就是雨，我俩闹着玩的，您可千万别和外公讲啊。”

    父亲终于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或者说，意识到了但是意识偏了，因为他的声音忽然就变得有点严厉。“烨霖，这种事是好玩的吗？”戚烨霖正百口莫辩，对方便生发开了，“我看人家女孩子挺认真的，你要是谈着玩玩可得早点和人家讲清楚。”

    朱颜学姐在校园论坛上就占据“鬼迷心窍女追男”的弱势群体位置戚烨霖忍了，但他完全忍不了连父亲都被这种楚楚可怜的表象所迷惑，立马就要喊冤：“爸您哪儿看出她认真了啊！”

    “行了行了，爸爸知道该怎么说了。”父亲完全不想听他什么借口，立刻打断了他的话并决定要拿出严父的态度念他两句，“你也是，别以为离爸爸妈妈远就没人管得了你，左换一个女朋友又换一个女朋友的，完全不知道负责任。”父亲说完便挂断了电话，连狡辩的机会都没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