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声

    不得不说,陆煦是懂“大道之行,天下为公”的。刚刚他俩在这儿虚情假意地吹捧半天,却发现那个更加“形象好气质佳、组织能力强、细心体贴,肯定也能落实为学生服务宗旨的”的人,远在天边近在眼前。而且这人刚刚还在双旦晚会上出尽了风头,胜率比他们两个学生会成员家属高得不是一星半点儿。

    大脑里正在进行各种复杂的盘算,发出去的信息却格外幼稚:“你以后不准叫青青。”沿袭了辛少爷的那种霸总风格,果然就见陆煦无奈地又敲了通省略号过来,然后强行把他带离了“幼儿园”。

    “大二当选主席虽然没有先例,不过如果她想的话,我们都会帮忙。”

    为朋友两肋插刀的陆队感觉上来了,戚烨霖刚有点热血沸腾,正打算和这人深入探讨一下帮忙方案,就看到了下一条消息:“那你问问她吧,我再给小方打个电话。”

    ……

    看来,是重色轻友的陆大社长重新占领了这人的躯体……

    又徒劳地给楚银晴发了几条消息无人回复,看看时间也快要到子时了,戚烨霖只好把这些事情放下,先去沐浴更衣,为即将要进行的上头香活动做好准备。

    戚烨霖对这活动意见颇大,天寒地冻困得要命就不说了,还要时时刻刻谨言慎行,防止做出什么不吉利的举动,坏了一整年的运势。而今年,他对这项活动的不满意之处又新增了一条,因为他得跟戚钧垣和戚瀚宸上同一辆车!

    外公和小叔的话像是还没说完,密谈现场从书房转移到了车里,所以一向蹭外公顺风车的戚烨霖便单了出来。大伯和二伯的车在他面前径直开走,一副完全不想理他的样子。而面对大表哥和二表哥守株待兔的脸,出于不好意思再单独坐辆车麻烦佣人的想法,戚烨霖只能自投罗网。

    看得出戚钧垣最近十分想要和年轻人多多接触,因为车子一启动,大表哥便接替大伯母开始叽叽喳喳地讲话了,坐在副驾驶的戚烨霖几次强忍想要把档板升起来的冲动,哼哼哈哈地随口应承着。

    行程接近尾声,大表哥还没有达到目的,声音不免有些急躁,于是一向践行沉默是金原则的二表哥便主动开口提了个略微尖锐些的问题:“烨霖,人心不足蛇吞象。好东西自己藏不住的,就别怪其他人惦记。”

    表面上像是在帮腔,但实际上已经在暗示他谨慎站队的问题了。戚烨霖确信,一会儿到了寺庙里,菩萨都得被他们几位戚家人自相矛盾的愿望搞得无比困惑。

    他装傻似的笑了两声,又求饶似的说道:“哥,真不是我不喊他。腿长在人家自己身上,我也不能把人打晕了拖来和我们一起玩吧。”

    他故意说得孩子气了一些,装作没听懂表哥们的意有所指。果然就听后座传来一声长叹,大表哥为他这幼稚的说辞感到无语,一时之间都不知道该怎么把他带入成年人的世界。

    戚钧垣当然不需要和辛宏源做什么朋友,他只是想设个什么局然后抓住辛家人的把柄。而且戚烨霖猜,这局多半是个桃色陷阱。

    正有点怕这人直说之后自己不好装傻,就看到手机亮了一下。他立刻抓住了希望的曙光似的说道:“哥,抱歉,我接个电话哈。”

    但刚瞟见来电显示他就不想接了,干脆利落地把电话按掉了……

    许久没听见他打电话,后座的两尊大佛又提意见了:“烨霖,你接呀,没关系的。”

    一副大度地不得了的样子,但很明显是想透过他的私人电话趁机再窃听点儿信息。

    “不接了不接了,广告推销哈哈哈哈哈。”戚烨霖四两拨千斤地应付了过去,“我现在不太方便,待会儿回给你”的短信编辑完毕,他又作洗耳恭听状,“哥,刚说到哪儿了?”

    但这谎话过于拙劣了。二表哥笑了一声:“广告推销这么敬业呀,这个点儿来电话?”

    戚烨霖瞟了一眼时间,这才发现现在是23:59,而与此同时,屏幕上跳出了一条格外霸道的消息:“不能待会儿,给你60s处理好!”一副自己的浪漫设计被他这冠冕堂皇的“待会儿”搅和了,但只要最后一分钟没过完就还有机会的样子。

    心下一动,戚烨霖强行抑制住笑意,接上了表哥的话:“那看在她这么敬业的份儿上,我接一下吧。”然后又喊了声:“停车。”

    司机虽然不太理解,但还是遵循指使地把事办了。戚烨霖推开车门,对着呆若木鸡的司机同志和两位表哥说道:“不吵两位哥哥休息,我走上去吧,正好锻炼锻炼。”

    前几天的积雪还没化掉,汽车压着前车的辙印扬长而去。戚烨霖驻足在原地,望着黑漆漆的山谷深吸了口气才把电话回拨过去。

    鼻腔里一阵冷冽,空气中都仿佛混入了小雪渣,但一边的耳朵却热得吓人,因为电话那头的声音格外阳光明媚。

    “新年快乐!”她兴高采烈道。

    上次她睡过了跨年夜的事被他提了好大的意见,所以这次像是要给他补上一句祝福似的。

    戚烨霖故意没有回答,抬起手看着表盘,终于不用再去抑制自己上扬的嘴角了。

    四周的声音好像都被积雪吸收了,一片安静中,他仿佛能听到春晚中身着华服的主持人在做串场词,仿佛能看到全国各地的人们都和家人围坐在一起,紧张地倒数着迎接新春。

    虽然,他现在是一个人站在冬夜的冷风里,但多亏了贝尔老同志伟大的发明,让那个和他隔了1000km外的人,此刻陪在他身边,用在线的方式。

    时针和分针逐渐在最高点重合,时间差不多了。他这才开口,笑着纠正道:“是新春快乐。”

    算是他回了她的那句祝福——在丁巳年的最后一秒和戊午年的第一秒,然后又按了个免提把听筒拿远了些。

    她像是没想到在这个时候还要被咬文嚼字,低低地喊了他的名字正预抱怨,却听到“咚——”的一声,然后便又重新安静了下来。

    空灵的钟声在天地间回荡了几秒,直到余音飘到彻底听不见的远方,戚烨霖才重新把手机拿回耳边。

    “听到了吗?都安寺今年的第一声钟响。”

    他问完也不等她回答,便迫不及待地把配套祝福语讲了出来:“送给你。愿你一帆风顺、万事皆安。不只今年。”

    许久都没再听到那边的任何声音,害怕耽误了时辰,戚烨霖连忙先加快脚步往山上走,误以为是信号出了问题,便又把手机从耳边拿下来看了看,又试探性地喊了一声:“晴晴?”

    电话那头这才出现了略微别扭的一声哀嚎。

    “戚烨霖你……”她像是想了一会儿才选好要说他的内容,现在终于想好了,“好烦!”

    明明是送了句祝福,不明白自己哪里烦了,但听她这娇气得不成样子的声音,他又隐约有些猜到,便哭笑不得道:“有其他人在你旁边?”

    果然是这样没错,因为他又听她叫道:“是啊!我们全家都被你酸到了!”或许是因为害羞,她的声音更尖了。

    想象着她在那边通红一片的脸和各种抓狂的小动作,他便心里发痒,笑着问她:“60s时间,我可是把我家的人处理好了。怎么楚小姐还……隔墙有耳?”

    “甚至没有隔墙,我开的免提呜。”她纠正了一下他的用词不当,又不好意思地解释道,“爷爷说和你打个电话,我怎么知道你突然要讲……这个啊!”

    显然,她是为他这把每个节日都过成情人节的样子十分抓狂,不过戚烨霖隐约从她这一大串啊啊啊中读出了一点点幸福的抱怨,身上都暖融融的。

    抛掉了一些在长辈面前秀恩爱的羞耻感,他轻咳一声,礼貌道:“那你现在把电话拿过去吧,我正好和爷爷拜个年。”

    对方报出了一串手机号码,然后又别扭道:“你自己打,我要在外面冷静一下,没脸见人了呜呜呜。”

    看来,都安寺的钟声杀伤力过强,有些人这是害羞到已经跑到阳台去了。戚烨霖想笑,又叮嘱了一声不要吹冷风后便挂掉了电话,清了清嗓子切换了个声音,一边往山上走一边打过电话,无一遗漏地和每一位长辈都讲了几句。

    刚在为应对校长先生的质询而有点汗流浃背,就听电话被重新交回了原点。看来有些人是扭扭捏捏地从阳台回来了,密切地关注了一下他这远程见家长现场,然后及时拯救他于水深火热之中。

    她收起了刚刚那撒娇一样的声音,维持了一个在长辈面前的得体样子,祝了他新春快乐,然后又叮嘱他早点睡。戚烨霖这才想起还有事情和她讲,又急急道:“先不要睡,我还有话说,上完香打给你。”

    “啊啊啊戚烨霖你能不能不要这么黏人啊!”她又娇声抱怨了一句,大概是又出现了被长辈围观的状况。搞得他也有点不好意思,连忙补充道:“是正经事。”

    电话那边安静了一会儿她才又问道:“大概几点呀?我有点困了,明天还要飞美国。”听这软乎乎的声音,像是已经从长辈面前走开了。

    戚烨霖在心里算了算各种各样的流程和时间,然后不确定似的答道:“凌晨4点?”

    “……戚烨霖你有毛病!”她毫不客气地骂道。

    远处的那片光越来越近,鼻腔里檀香的味道也越来越重,戚烨霖知道这通电话将近尾声,没什么时间再和她拉锯几个回合了。正要妥协说明晚再讲,却听到电话那头的态度忽然有所松动。

    “我闹钟调好了,敢耍我玩你就完蛋了!”

    戚烨霖忍俊不禁,边走进庙里边环顾了一下四周不正经道:“不敢不敢,都安寺的菩萨们可都听到我的承诺了。”

    只是菩萨周边,以外公为首的几位戚家男丁已经盯了他许久,满脸写着让他收起这轻浮荡漾的笑容,他努力板了一下脸,却听到她又问道:“都安寺是什么都可以求的吗?”

    大概率只能求升官发财吧……也不知道这些菩萨们每年听他们戚家人一成不变的愿望会不会腻。

    戚烨霖在心里默默道,但还是随口“嗯”了两声,正要挂却听她给出了一个新的提案。

    “那你求一下自己的感情生活!”

    他的脸有点绷不住了,背过身去,压低声音讲了句俏皮话:“不用求呀,有你就够了。”

    但她就决定抓他搞封建迷信了,毋庸置疑道:“你快求一下。我上次在春山寺扔了好几次板板都没求到!你试试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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