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追责没有任何意义。戚烨霖刚有点懂领导之前在行动会上叮嘱他的那句“时时刻刻向宋哥学习”为什么会把重音咬在“时时刻刻”上面，就听到对方叹了口气然后迅速更新了一下指示。
“别傻站在那里不动，路边那辆尾号539的出租车是我们的，先把奚偲芮带到安全的地方来。”
戚烨霖缓过神来，煞有介事地四处张望了一下，装作刚刚在找车的样子，最终把目光锁定到目标出租车上，大步走了过去，和那伪装成出租车司机的同事对好了暗号，车子才启动。
思绪还是无比凌乱。听上去，领导早就怀疑宋绍辉有问题，但因为这人是三把手大领导派下来支援的大前辈，所以在没有确凿证据之前，每次行动会还不能把他给避开。
可没想到，宋绍辉听了他们的全部计划后，立刻使上了一招反间计。
“哈，跟上来了。”
正想着这些事情心里发毛，戚烨霖就听开车的同事小声嘟囔了一句。他连忙回过头去，发现斜后方100m有一辆黑色的别克车，尾号十分熟悉，和早上从机场一路跟他们到酒店的车一模一样。
“哥，先去最近的医院，我们再想办法脱身。”
他下意识反应道，按照之前在窃听器中传达给敌方的动线圆了下去。只是话说完后，他忽然又有点疑惑。
宋绍辉刚刚通过一招乾坤大挪移让他们给辛磊订好的安全屋变成了大陷阱。现在，所有人的身份和计划都已经暴露，对方的重点应该放在瓮中捉鳖上，再安排人手来跟他和辛太太的车实在是意味不明。
如果不是他们多此一举，那就是打算赶尽杀绝。
想到这里，戚烨霖立刻把配枪转移到了伸手就能摸到的地方。
刚刚为了演好大学生魏和光，他不能把枪放在这么显眼的地方，但现在得把这些东西全都准备好，以防万一。
他这边忙前忙后，像是把好不容易平静了一点点的辛太太又吓了个够呛。对方面如土色，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那把枪的位置，张了张口却不知道该不该问。
察觉到辛太太的情绪，戚烨霖连忙安抚道：“奚阿姨您别怕，一会儿下车还是趴在我背上装晕，我保证您的安全。”
车里没有窃听器，他直白地把话挑明让辛太太卸下了防备。她像是要问他点什么，连称呼都用了原来的：“烨霖……”
只是她只是叫了他的名字之后很不忍地看着他，没把问题问完。
其实，辛太太这个样子很像他母亲。戚烨霖看了之后心里一阵别扭，连忙把目光别开，又深吸了口气。
这个紧张时刻他还是宁愿顶魏和光的名字，至少这样他不会那么想家，所以就能没什么顾虑地很快镇定下来。
车子在一家紧急护理诊所门口停了下来。他掏出自己的身份证件交给了同事。对方知道他这是做好了最坏打算，向他交换了一个“保重”的眼神。他微微点了点头，又给自己做了个深呼吸。
“阿姨，事情结束之后您肯定会签保密协议的。所以，谁问起来都不要说。”戚烨霖绷紧了声音，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又强调了一遍，“无论我今天能不能活着出去，什么都不要告诉我爸妈。”
他打开车门，把辛太太背了起来下了车，小跑着进了医院。
美国医疗机构最大的特点就是看病流程极其漫长。宋绍辉让他们去医院的唯一目的，就是为了拖延时间，方便他那边搞些小动作。
不过，戚烨霖现在倒是有点感激大前辈的精心安排，因为他也需要一些时间才能帮辛太太脱身。
他一见医生就把辛太太形容的病入膏肓，十分满意地看到医生如临大敌地给她开了各种各样的检查。后来，辛太太就被反反复复地推进了不同的房间，把他看得都有点眼花缭乱，更不用说那位跟着他们进来的盯梢大哥了。
把检查流程和房间摸清楚之后，戚烨霖和他们组的同事定好了一个偷天换日计划，然后就不跟着辛太太跑了，彻底坐在塑料凳子上等死。
但很奇怪的是，他开摆后那位盯梢大哥也开摆了。他都已经这么乖地坐在塑料凳子上等待着被抓了，那大哥竟然还一直离他们好几米远张望着，不知道是在等待着什么动手的时机。
同事们很快传来消息，说已经在核磁共振检查室隔壁的更衣间换好了人，辛太太正被运往安全的地方，目前并未发现身后有人跟踪。
戚烨霖收起手机，松了口气，鬼使神差地往那盯梢大哥方向看了一眼，目光多停留了一会儿，宛如某种邀请。
那人被他看得有点愣住，犹豫了一下还是朝他走了过来。
“挺慢的哈。”盯梢大哥稀松平常地开口，“欸，你们有保险吗？”
这是……伪装成医疗保险推销员来接近他？
戚烨霖不知道对方是什么用意，但还是老实地摇了摇头，抱怨道：“唉，我妈刚一下飞机就水土不服，得先把什么毛病查出来，没办法管花钱的事了。”
那人理解似的点了点头，果然就给他亮出了几个险种，做了一番推销。戚烨霖拒绝了几次之后，那大哥也没再纠缠，收起了自己的保险套餐，坐在他身边和他闲聊起来，像在打发时间。
这是……在审讯他？
莫名其妙之余，戚烨霖还是进入了魏和光的角色，一边随口搭茬儿一边又把这虚拟人物丰满了一些，把之前的几个疑点全都圆了过去，试图垂死挣扎。
见那位大哥的神色变得越发从容，他越战越勇，在掏口袋的时候故意掉出了那张学生卡。
那大哥帮他捡卡的时候眼睛都亮了一下，表情十分欣喜。
算错了答案不可怕，对错了答案也不可怕，但把两个错误答案相互印证在一起沾沾自喜，就很可怕了。
戚烨霖心里暗喜，说得滔滔不绝的。
刚感觉自己洗脱掉了一丝嫌疑，领导的一个电话就把他打回原形。
被这阵手机震动吓了一跳，看到屏显之后更是魂儿都没了，戚烨霖尴尬地笑了两声，又指了指周围空地，示意他失陪一下接个电话。
美国大哥像是很理解他们东亚人在讲电话时的礼节，所以也礼貌地挥了下手，只是估计耳朵已经竖好了。
刚刚领导已经提示他了，让他不要再喊“爸”了。因为无论是假辛磊还是真辛磊，现在大概都在敌方手里，他接到父亲的电话极容易穿帮。而辛太太正在核磁共振，自然也不可能抽身打电话给他，他同样不能喊“妈”。
没那么多时间选其他的称呼，按照接到电话后的第一反应，戚烨霖喊了声：“晴晴。”
暗示了一下盯梢大哥这是一通女友电话，建议对方耳朵不用竖那么高。因为他现在实在是心里乱得很，不知道能不能熟练地和领导搞这种答非所问。
盯梢大哥没什么反应，领导反倒是先绷不住地笑了起来，调侃道：“准备留遗言了？”显然已经知道他把身份证件留给同事这回事了。
戚烨霖有点不好意思，回答地十分别扭：“别闹……我现在正有事呢。”
暗示了一下自己目前随时等死的处境，希望领导不要再给他的自救行动火上浇油。
他这撒娇一样的语调成功给领导调节了一下紧张的工作气氛，尚易坤笑了一会儿就进入正题，下了个指示：“奚偲芮安全了。你现在尽快赶往看守所，把你的假爸爸给我拦在外面。”
戚烨霖有点崩溃，觉得领导是精神失常已经开始说胡话了。
假使宋绍辉真是投敌内鬼，人家回自己的大本营还是他能拦得住的吗！假使宋绍辉不是内鬼，只是动了点歪心思，他一个入行半年的虾兵蟹将能拦得住那在美洲地区摸爬滚打了10年之久的大前辈吗！
“爸我……”嘟囔了两句才意识到自己是在和女友打电话，连忙动用了一点头脑紧急包装了一下自己的问题，飞快说道，“晴晴，我知道你想见我爸爸，但是我弟弟这事现在已经让他焦头烂额了，他现在没办法‘分身出来’见你，明白吗？”
特意强调了一下“分身”的事情，领导就把这一点单独拎出来说了说。
“放心，根据我们现在掌握到的信息，相比辛磊夫妇而言，对方安全部门更信任魏和光。”尚易坤说着，又捕捉到了一点新细节，加深了自己的判断，“而且，听你这样和我说话，盯你的人盯得还蛮紧的呢。”仿佛在说服他似的。
“嗯嗯对的，很忙很忙。”戚烨霖先驴唇不对马嘴地回答道，又往盯梢大哥的方向看了一眼。
其实他刚刚也在怀疑这件事了。这位大哥大概是察觉到自己在他身边晃悠了太久，才会主动接近他，不想被他起疑心。这就说明对方安全部门并不想把自己的身份暴露在他们面前，不想贸然惊动他，从而让他们整个围猎辛磊的计划失败。
而领导现在的意思，是要他马上和宋绍辉扮演的假辛磊划清界限，断尾求生，保住魏和光。
正想着这些，就听领导在电话那头骂了起来。
“呵，枉顾大局，把我的人搞这么心惊胆战的，还要让你背锅。于毅安排宋绍辉空降的时候我就知道他安什么心了。”
知道宋绍辉有问题之后，领导每次找他都是这样单线联系的，所以倒也不必避讳什么。而且这话说的十分护短，像是察觉到他在不安，所以特意这样说给他吃定心丸似的。
但戚烨霖只是有点疑惑，难不成今天出的这一茬子麻烦不在外部而全在内部？
他下意识问道：“什么心……新年礼物呀？透露透露呗。”说完他就十分羞耻地捂了一下脸，刚刚就不该一时兴起用女友电话的画风伪装这通工作电话……
领导显然也无语了几秒才严肃道：“小小年纪别瞎打听这些官场上的脏事。”
戚烨霖被噎了回去，真情实感地说了句：“小气鬼。”
没理他这句撒娇，领导清了清嗓子回到主题：“小魏，我们现在最重要的任务是要找到被宋绍辉藏好的真辛磊，找到之后我会再打批示，但你先按plan B准备。”
plan B，就是那个一开始被否定的大型豪赌，他得到最严峻的一线去跟着随机应变。戚烨霖心下了然，深吸了口气，接下了担子。
大概是考虑到他之前和辛主席认识，而且之后的计划他是主要角色，所以领导最终还是模模糊糊地点了点：“一定注意保护好辛磊，有人想用这件事把他从证监会主席的位置上换下来。”
戚烨霖这下彻底懂了，宋绍辉怕是打算伪装到底，真的帮辛磊签下那份间谍协议然后再留下证据，方便他所代表的那一派系进行某种肮脏的官场运作。
不知道辛主席是否发现了这一点，才会特意给他留那条子，让他帮忙保护好妻子。
不过想到这里，戚烨霖却不禁有点愧疚。
不太懂辛主席对他的信赖从何而来，而且很猝不及防的，他想到了很久之前的那句“挟天子以令诸侯”，然后思维便变得一发不可收拾。
电话那头，领导叫了他两声。
意识到自己顺着这事发了太久的呆，戚烨霖连忙亡羊补牢地“嗯”了几下，还记得自己是在打女友电话，所以他在表决心上也格外注意。
“保证不让楚小姐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