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觉率先苏醒，耳边一阵嘈杂。
“……你都不知道，他可爱哭了，绝对是我见过哭戏最好的。”
“哈哈哈是吗，我就见过一次他还不让我看。”
“理解理解，要面子的嘛。都有偶像包袱了，让他扮丑都不乐意。诶，不过他之前扮过一次女装诶，可标致了。”
“啊想看照片……哇好像他妈妈诶！”
“是吗？说起来，他可黏他妈。给你打1个电话，给他妈打3个。你看，一醒就是叫妈，妥妥的‘妈宝男’，没什么前途，趁早分手了算了。”
说半天他坏话就算了，竟然还要撺掇他女朋友和他分手？这下真听不下去了，戚烨霖弱弱地发了个声：“易姐，我哪儿惹着您了吗……”
呼吸的时候还是胸口疼，大概之前肋骨被那些人给打断了几根。
但同事对他的同情已经荡然无存了，没再喜出望外地感叹什么“醒了醒了”，轻飘飘地斜了他一眼然后直接接过他的话骂了过来。
“还好意思说？每个月写那么多信，给我增加多少工作量啊！”说着，又拍了拍他打着石膏的右手，话锋一转，玩味道，“这下写不动了吧？”
戚烨霖听了有点无奈。不过同事姐姐也没说错，毕竟他写信的对象正坐在他床边，他也不再需要飞鸽传书了。
他转过头去，就见刚刚那个兴冲冲地要看他女装照片的人微微低下了头，像是也有点不好意思似的。他朝她笑了笑，昭示着自己还活着。
被他俩眉目传情给腻到了，同事姐姐“啧”了几声，然后站起身来：“行了，你俩待着吧。我去给我们魏科长喊医生去了。”
这到底又是什么奇怪的机关风气啊……
戚烨霖有点哭笑不得，只能礼尚往来地回了句：“那先谢谢易科长了。”
像是被他这话刺激到了，同事姐姐走了一半又转过头来用手轻轻怼了他两下：“好气，刚来半年，职级就比我低半格。”说完便迎着他疑惑的表情，带着个“这我可不能细说哦”的笑容走出了病房。
他们国安人就是这点可烦，总要这样把人的兴趣挑起来再故弄玄虚地把人晾在一边。戚烨霖气鼓鼓地白了同事姐姐一眼，强压下自己的好奇心。
少了同事插科打诨，就剩他们俩的时候气氛忽然又变得尴尬且悲伤了起来。
戚烨霖再次转过头去，恰好和大小姐的目光相交。
大概他现在这样躺着有点像出土文物兵马俑，稍微一碰可能就会整个碎掉，所以楚银晴只是坐在他身边看他，刚刚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想摸摸他，最终却只是摸了摸他的被单，像是不知道放他哪里比较安全，后来又换了个双手交叠放在膝盖上的姿势，眼圈也有点发红。
戚烨霖看了心里不是滋味儿，稍微感受了一下自己的四肢，发现左侧半边还勉强能动，便炫耀似地把左手举了起来，伸过手去作势要摸她的头发。
她也很乖地微微偏了头过来，让他摸。
眼前，外公的手串完好无损的。戚烨霖刚松了口气，下一秒就不知道扯到了哪里的伤口，痛得叫了一声，像也把她吓了一跳。
“戚烨霖你别瞎动了！”楚银晴叫了一声，立刻从他右侧绕到了他左侧，把他这过分活跃的胳膊塞回了原位。
尾音有点发颤，所以她说完之后就扯了个凳子坐在了这一侧的床边，然后把头埋在了他身边的被单上长长的呼吸着，像是在自己平静什么情绪似的。
刚刚大意了，左臂是好的但是肩膀不太妙，所以伸得角度过大还是会有点痛，只是这样小幅度地拍拍她的头暂时不会有事。
戚烨霖尝试了一下暂时安全，便把手掌放在了她近在咫尺的后脑勺上摸了摸，柔声道：“好了好了，我没事了。”
在他的安抚下，她像是终于找到了个情绪的出口，边小声地哭着边嘟嘟囔囔地抱怨了一阵儿。
“戚烨霖你个骗子……大骗子，你不是说都有分寸的吗……你知道我被接过来的时候你多吓人吗……你全都骗我……只知道骗我……骗完我还要我帮你骗你妈妈……”
稍微从她零零散散的话语中捕捉到了最后一句，戚烨霖这才想起来这件事，便打断了她的哭诉问道：“今天几号了？你和我妈怎么说的？”
“我……来的时候是4号，你昨天醒了一次，现在已经7号了。”她抬起湿漉漉的眼睛回答了他的问题，“我和阿姨说你在准备期末季，暂时联系不上人……”
2X13年的前7天都没联系上她的好儿子，大概戚教授这新年过得也挺不愉快的。
这样想着，戚烨霖连忙调整出了一个刚刚结束繁重考试所以分外兴高采烈的情绪，又让楚银晴拿了他手机给母亲把电话拨了回去，嘻嘻哈哈地说了半天总算把“有空联系女朋友，没空联系我是吧？”的事给糊弄了过去。
听他们母子电话讲的轻松，楚银晴的心情像是也好些了，趴在床边帮他举着手机，看他说瞎话不打草稿的样子有好几次都差点憋不住笑。电话结束后，她又笑着戳了他两下，揶揄道：“你妈好像以为咱俩要去度蜜月了呢。”
戚烨霖得承认，大小姐充分体会到了创作者的隐藏意图。
母亲刚刚问他什么时候回家。想着要养伤，戚烨霖一下子就把回程时间报到了大年二十八，然后就听对方冷哼了一声，拿他没办法似的老生常谈道：“该玩的可以玩，不该玩的别瞎玩。”
十分发人深省。
接上她这个话题，戚烨霖遗憾地叹了口气，用温度极高的目光扫了她一眼：“都不该玩的别瞎玩了，什么蜜月会这么憋屈啊……”
听出了他的一点什么暗示，楚银晴又把涨得通红的脸埋在他身边的被单里了，闷声道：“反正你都玩了，马上就玩通关了……”
这样子实在可爱，他忍不住用手指轻轻碰了碰她露出来的耳朵尖。她别扭地叫了一声，又转了下脖子，躲开他的触碰，把耳朵也给埋住了，不让他摸。
“玩通关有什么奖励吗？”他声音里带了很浓的笑意。
他暂时啥也玩不了，十分遗憾，只能憧憬一下聊以慰藉。
但她没理他这茬儿，安安静静地趴了一会儿，呼吸又变得很深很长，像是睡着了一样。
想着她这几天是在跟着提心吊胆，他便又摸了摸她的后颈，哄她好好睡。
吊针里大概率有些镇痛类药物，戚烨霖这样躺着便困意袭来，正准备顺势陪她睡一觉，却听她忽然问道。
“戚烨霖，所以，那是最后一通电话吗？你叫我什么都不要说的那个。”
她的心情本来都变好了，可是不知道怎么又想起之前的事来了，所以声音又变得微微发颤。
戚烨霖反应了一会儿才想到她在说什么，兀自思索了一阵儿，决定还是不瞒她了。“嗯，算是。”
气氛又变得略微凝重，她埋着头沉默了一会儿，才又深吸了口气闷声闷气地讲了一大串出来：“也就是说，如果泰坦尼克号沉船之前，你只能打最后一通电话给别人的话，你会打给我，对吗？”
大概是这阵子比较流行的“男友大拷问”？戚烨霖稍微想的脱线了一点，连忙代入情景，然后就察觉到了一点点不对劲。
“我怎么感觉那个时候我们会一起在船上You jump I jump啊？”
但她显然没有带入什么Jack and Rose，浪漫过敏一样猛地抬头打断了：“好啊！你竟然要我和你同归于尽！”
她抬起头的那一瞬间他便愣了一下，也不知道她刚刚是哭了多久才哭出了这种效果，眼泪流得乱七八糟的，素净的小脸上全是水痕。
大概知道自己露出了一点破绽，她说完又迅速把头给埋好了，不让他看。
自知理亏，楚银晴很快便丰富了一下细节部分的设定：“就是，比如我的票正好丢了，就你比较倒霉，一个人去坐船的话呢……”
不想她这么难过，戚烨霖从床头柜抽了张纸巾递给她，又把手放在了她的头顶上拍了拍，遂了她的意：“嗯，倒霉蛋的最后一通电话打给你。”
是她想要的答案，他还故意用了开玩笑的语气。但她却也没有很开心地扬起脸，依旧是有点别扭的样子。
“那你打给我……说good night my princess，是……”她顿了一会儿，终于下定决心问道，“分手的意思吗？”
说完便不小心露出了一声呜咽。
戚烨霖有点被噎住。说实话他这几天被折磨得大脑发晕，记忆都已经要错乱了，他都快忘了那通电话里和她讲过什么了。
不过，听她问，他还是努力原景重现地回忆了一下，然后故作轻松地呈现了一下答案。
“嗯，倒霉蛋当然要离幸运公主远一些啦。”
她依然没有被逗笑，甚至还因为他这个残酷的答案伸出拳头轻轻怼了他两下，然后十分霸道地给了他个惩罚：“戚烨霖，以后禁止你和我提分手！”
行吧，这单方面不平等条约他也不是第一天签了，而且听她的声音还是有些难过，所以他便好脾气地应了两声。
这样安安静静地待了一会儿，楚银晴又叫了一声他的名字。
“戚烨霖……”
听上去同样欲言又止的，过了很久也没听到什么内容，他连忙搭了个腔，“嗯？”
提醒大小姐想说什么大胆说，毕竟他一个连“提分手权”都被剥夺的人还有什么承受不来的？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终于开口，十分别扭。
“下次，最后一通电话里，要好好说爱我。”
认认真真地说完，她又有点不好意思地把头往更深处埋了埋，用脸蹭了蹭他温热的手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