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腻歪了一会儿，医生就进来给他做了个检查。领导紧随其后，见他状态尚可，便刻不容缓地要和他谈工作了。楚银晴了解他们的保密性质，主动站起身说出去逛逛，过一个小时再回来看他。

    戚烨霖点了点头，毕竟他也不想大小姐听到太多细节。

    听领导说他才知道，他们现在洛杉矶总领馆下属的一家医院，他这次能被捞出来，也主要是外交斡旋的力量。

    在破获了加州情报网后，外交部门除了“强烈谴责”和“提醒注意”之外，还借势生发。根据他失联前最后一个位置找了过去，要求美方释放我国公民。

    包括他在内一起被救出来的总共有10个人，都是对方安全部门精挑细选的间谍种子人员，被找了各种茬儿扣在那里。

    根据不同情况，我方外交官和对方安全部门一个一个地谈保释，所以救他的过程耽误了点时间。

    只是对方安全部门虽然放了人，但却还没放弃继续争取，特别是对他。

    一些人还游荡在这医院附近探听他的消息。毕竟，对方安全部门猜测外交介入都是戚寰楚授意，所以就更加确信他是一条十分有价值的大鱼。所以，国安已经把他们所在的整层楼都封锁了。

    其他人没有像他一样伤得很重，静养了几天录完了笔录之后便走特殊通道回国了。同时，他们已经被逼着签了协议却没有主动向安全机关报告的家人也被国内的同事传唤，加州情报网的余孽被彻底扫清。

    至此，这次行动几乎可以算是大获全胜。领导又给他念了念他们这次专项行动的各种数字，作为功绩证明。

    戚烨霖心不在焉地听着，甚至还打了个哈欠。

    为了抓回他的注意力，领导连忙又说了点让他开心的，说他在这个过程中表现出来的各方面能力让几位大领导都刮目相看，大家集体决定给他个特别嘉奖，破例把他的职级调成“副科”，让他成为体制内最年轻的底层干部。

    这消息的确挺让他“开心”的，戚烨霖忍不住都忍不住笑出声来，现在算是知道同事姐姐那句“魏科长”是怎么来的了。

    “尚哥，说实话，领导们的特别嘉奖如果是直接把我开掉我会更开心的。”戚烨霖真情实感地说，“或者，我也可以主动提出辞职，不碍几位大领导的眼。”

    但他吊儿郎当的样子把他领导给惹生气了。

    “小魏！”尚易坤严肃地唤了他一声，“怎么？觉得工作危险就决定要回去当你的……”

    讽刺了一半，领导又把话咽了下去，煞有介事地咳了两声，把他给教育了一通：“我正要说你的处置策略，人家别人怎么就没被弄这么惨？老老实实在牢里待着就不行吗？还是你那行百里者半九十的老毛病。”

    戚烨霖见了想笑，有些人幕后指挥官做久了，演技差到不行。

    “哥，几位领导应该都看到我在牢里待的有多老实了。”他冷哼了一声道，“老实得很符合他们的心意。”

    其实，刚刚那个问题姑且算是个试探，但是看到尚易坤这样回答，他便知道这事情和他想象的一模一样。

    这世界上决定生死的永远都是那些冰冰冷冷的政治博弈。

    因为他是戚家人，有太多的人想借刀杀人，于是他被丢在那儿整整三天。

    而同样，因为他是戚寰楚的外孙。所以如果他真的心灰意冷叛逃到敌方安全部门，很多和戚家有关的高层都要因此受到牵连，政坛大洗牌。有更多的人不喜欢这个结果。

    于是最终，他成为了博弈结果中的赢家，阴差阳错的。

    想到这里，戚烨霖又自嘲一样地轻笑一声。

    领导被他噎了一下，很无奈地推了一把他的脑门，不知道说什么好了一样，“你这孩子……”

    意识到气氛要凝固了，戚烨霖连忙又切换了个乖巧的笑容，故意调侃道：“哥，这次没宋绍辉帮您，是不是还觉得哄人还挺难的？”

    他领导看上去不太想提宋绍辉，所以轻咳了两声，略过了这边，换了个话题说起了之后的计划。

    同事准备过两天就把他的死讯放出风去，彻底断了对方安全部门的念想。

    也就是说，魏和光死了，在完成了这光荣的特别行动后英勇牺牲。

    所以他病愈之后需要换个新身份再做个乔装，然后尽快回国。恰好他为期半年的的外派培养也结束了，之后的半年，组织让他在学校好好修读学分，顺便在C城机构这边配合工作。

    又面临着一个选代号的机会，上次狗急跳墙略微草率，但这次戚烨霖同样毫不犹豫。

    “魏居安，我刚出生时候的名字。”

    外公之前在被“魏和光”这么个难听名字气到七窍冒烟的时候就问过他，知不知道他出生时候的名字。戚烨霖当时有点懵，之后真的去家里翻了一下出生证明，然后便顺利地找到了。

    君子居安而不忘危，存而不忘亡。母亲是在告诉他居安思危。

    领导愣了愣才点头，不知道有没有听出他的弦外之音，但还是很快又过度到了下一项会议议程——派活儿。

    戚烨霖原本以为他现在伤成这样就没有别的任务能派给他了，但他属实低估了领导的“变态”程度。

    虽然没有外勤给他出，但这人这次打算用用他的大脑，叫他好好写任务报告，特别是把“监狱见闻”和“受刑细节”纳入其中，方便他们之后做情报分析和策略准备。

    戚烨霖都无语。让他回忆创伤细节二次伤害他就不说了，大概领导也想锻炼一下他的承压能力，但是有一点他实在是不吐不快了。

    “领导，我现在全身就一只手能动，您要我写到猴年马月去啊……”

    他领导虽然不大会哄人，但还挺会开他玩笑的，立刻叫他拿出霍金写《时间简史》的精神出来，不要抱怨。

    戚烨霖哭丧了张脸，这下真决定雇个美女秘书帮他代笔了。领导没什么异议，还是那句话，叫他的美女秘书签好保密协议。

    戚烨霖敷衍地点了点头，估计这两天大小姐签保密协议签得手都酸了。

    探病+工作指派结束，况且医生也叮嘱了要他好好休息。领导又说了几句之后便打算起身告辞。

    走之前，这人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像是同样完成了自己的最后一项工作，所以守口如瓶多年的人现如今也松了口。

    “别喊我领导了，我以后也不是你领导了。”

    刚刚还有点嘻嘻哈哈插科打诨风格，戚烨霖怔了怔，感觉尚哥这句话语气有点重，便连忙承认了一下错误：“哥我知道您是想救我的，我一直都没怪您。”

    他虽然不知道他领导在这次大战中的站位，但是他能感受到尚易坤和他其他同事一样是在关心他的，估计他们也为促成他被救出了很多力，写了不少报告递上去。

    甚至他猜，最终这个国安退后，外交出面斡旋的中间策略就是尚哥提出，大领导们把握好风向之后才决定按这个方案的细节来实施。

    所以，虽然他刚刚赌气提了句辞职，但还是对和他一起共事过的同事们十分不舍。而且，他当时的卖身契签到了毕业，所以即使辞职也是一年半之后的事了。

    听他说，尚易坤的眉头稍微舒展了一些，这才摇了摇头彻底换了个轻松一些的语调笑了起来：“老蒋送到我手里一个大小伙子，我总不能还人家一个小方盒子吧。”

    嗯……该说不说，尚哥是懂讲地狱笑话的。

    戚烨霖感觉浑身一阵恶寒，赶紧把思路跳到别的地方去，然后便有点恍然大悟。

    惊喜的神情露出了一秒，刚想说“恭喜升迁”却没说出口，他下意识问道：“是去哪儿？”因为冥冥中，他感觉这并非升迁，而是调动。

    又被他凝重的表情逗笑了，尚易坤笑了一会儿才说道：“反正，至少能在国内老婆孩子热炕头了。”

    见他不依不饶，尚易坤这次却不肯痛快地说什么了：“你想知道你就自己找找答案呗，反正马上也就要公示了，只是这次别傻乎乎地找‘尚易坤’了哈。”

    “有缘再见吧，小魏同志！”

    尚易坤说完便挥了挥手走出房门，保持了他们一贯神秘兮兮的风格，只是之后再没出现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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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天以后，戚烨霖的生命一切平稳。同事给他做好了乔装，通过内部通道转去了楼下的普通病房。

    与此同时，魏和光的死讯也被散了出去。戚烨霖在病床上躺着都能听到隔壁人在议论这事：一个人说楼上死了个人，另一个人说死了两个，还有人说是接二连三地死了10个。

    听着实在毛骨悚然的，戚烨霖差点以为自己进了什么恐怖医院。

    魏和光“死了”之后，魏和光的女朋友便不能出现在这里了。

    不用人提醒，楚银晴最后一次走出医院的时候哭的梨花带雨的。如果有人盯她的行踪，大概率会觉得魏和光已经死了的可能性无限增加。

    但实际上，大小姐只是以为他又要被派去执行什么危险任务然后一命呜呼，所以在告别的时候就瞪着通红通红的眼睛警告过他让他按时赴约了。

    “戚烨霖你不准再骗我了！我就等你到小年夜那天，你不出现我真的真的真的就要和你分手了！”

    三个“真的”很有威慑力，戚烨霖老实地用左手敬了个礼：“不会骗你的，好好等我！”

    这次真没骗她，因为新来的领导最近把他调去负责后台的文书工作了，危险系数为零。戚烨霖也逐渐找回了自己失散半年的得心应手，每天在这些文字稿中活得如鱼得水，空闲时间与日俱增。

    见他一脸真诚，楚银晴这才勉强放过他，乖乖被同事送走了。

    戚烨霖觉得这些人没那么多精力盯着“魏和光女朋友”。即使有，同事也有办法让他们打消疑虑，毕竟，他们旧金山的大总部好像也在Cuppertino，离大小姐家不太远。

    大寒那天，戚烨霖终于拆下了最后一块儿石膏板，从外观上看是个正常人了。同时，同事把魏居安的各项身份证件也送了过来，意思是叫他尽快离开洛杉矶。

    他求之不得，订了当晚的机票后立刻就去染了个头发，按照大小姐之前追的那韩团风格打扮的，包她满意。

    一路无人跟踪，戚烨霖按照楚银晴写给他的地址到达了这座带坡顶的两层大宅。

    棕色的墙面灰色的屋顶，配色看上去十分美式。院子里种了几棵树，草坪被修剪得整整齐齐，上面停了一辆比实物缩小50%的法拉利模型车，而旁边的车库里却只是一辆普普通通的福特。

    戚烨霖从小径穿过花园来到入户门，隐约听到里面一男一女在说话。他认出了她弟弟的声音，会心一笑，确认自己是找对了，便轻轻按了下门铃。

    开门的果然是她弟弟，只是这单纯孩子没认出他来，上下打量了一下他这奇装异服还微微皱了下眉问他找谁，礼貌而又警惕的。

    戚烨霖连忙拿出自己新学的韩语，油腔滑调的：“我是TIME的朴元知，邀请SSVIP楚小姐来享受粉丝福利。”

    一大通叽里呱啦的鸟语让小朋友皱了下眉，虽然大部分没听懂，但是他隐约听出了“楚小姐”三个字，于是便大嗓门地朝屋里喊上了句：“姐！这次是韩国人找你！”

    戚烨霖努力憋笑憋得肋骨都有点疼了。

    “啊？什么韩国……”

    被千呼万唤使出来的某些人终于噔噔噔地下楼了，只是困惑了一半便没再出声，定定地在楼梯上停住了刚刚急切的脚步。

    四目相对，她盯着他狡黠的笑容看了许久，才终于意识到他为什么会这么笑了。因为她大概刚从被窝里出来，微卷的长发乱蓬蓬地炸着，还穿着条十分随意的睡裙，实在别有一番风味。

    “呜……臭流氓！”

    她缓过神儿来，立刻一手遮胸一手捂脸，懊恼地嚷了一句，然后又飞快转身上楼了。

    姐姐的小保镖一听到这个标签，一下就变了个脸，摆了个战斗姿势要送客。

    戚烨霖隐约从她弟弟脸上看到了一点点校长黑云压城的影子，立刻什么恶作剧想法都不敢有了，连忙摆手要解释。

    但不用他开口，楼上那个趴墙角的人很快就发话了。

    “小翔，你让韩国人过10分钟上楼！”隔了几秒，她又指挥道，“再喊Sandy太太做个taco给他吃！”

    这C城人的好客基因终于觉醒了，戚烨霖十分满意，迎着她弟弟五光十色的表情走进家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