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人

    三叔被突然从对面射过来的目光吓了一跳,稍微把注意力往她这边放了放,对上她的眼睛之后还很不解地歪了下头,像是不知道她怎么忽然也对这话题产生了兴趣似的。

    楚银晴连忙装若无其事地重新把头低了下去,但耳朵已经竖好了,打算听听是什么大动作。

    “前阵子加州系情报网那事不是就挺大一案子的。我哥是不是被约谈了?”

    好吧,是个过期的大动作,还是差点把她前男友给弄死的大动作。楚银晴听着有点食不知味,都不想关心父亲的什么约谈内容了。

    这事对她而言虽然是个昨日黄花,但是在楚家绝对算是个大事。

    教育系统,又发生在加州,父亲是得被约谈然后配合后续工作,甚至有些关系还需要爷爷出马来平一平。所以,今天饭桌上主要探讨的就是这件事的阶段性成果以及之后的方案。

    楚家全员都七嘴八舌地发表了一下自己的见解,唯一插不进话的只有楚银晴,和她还在上小学的小表弟。

    只是小表弟虽然不插话,但自己啃着排骨不亦乐乎,完全可以作为家宴的陪衬。楚银晴实在有点佩服,因为听这些人侃侃而谈,她就不免想起戚烨霖那血淋淋的样子,还有他口述的要写在报告里的那些受刑细节。每每想到,身体都止不住地发抖。

    喝了好几口果汁也没把胃口调节好,最后剩了半碗饭实在吃不下去,她只能很抱歉地和长辈们打了个招呼然后提前离席。

    爷爷家的宅子四周都是竹林,风吹树叶沙沙作响,像是谁在哭。

    楚银晴上楼的时候就感觉小腹坠坠的痛,连忙跑到洗手间去验证答案。

    果然如此,有些人这段时间没日没夜地把她当做“实地考察”的素材,“大姨妈”都看不下去要来阻止。不过这下这人也可以放心了,总算是没有如他所想的那样“做20岁的单亲妈妈”,最终连一个念想都没有留下。

    和佣人借了姨妈巾,楚银晴抱着枕头在房间里躺了一会儿。

    大概这几天睡眠不太规律,昨天还吃了个冰淇淋,所以现在经期反应十分严重,她拼命蜷着身体可还是感觉像是有人在扯她的肚子,难受得她真的要哭出来了。

    这悲痛欲绝的样子就把用餐结束要接她回家的父母给吓了一大跳。

    她去美国没和任何人打招呼,最开始那段时间父母大概以为她住在学校准备期末季。她本来也打算跨完年就回国的。只是计划赶不上变化,她没和戚烨霖跨成年,而且她辛苦隐瞒的行程很快就被弟弟给广而告之了。

    她到旧金山的第一天,这大喇叭就骄傲地给父母拨了个电话,就差说上句:“姐姐现在在我手上,如果你们想要看女儿,就顺便来看看我!”

    父亲虽然没上他这幼稚儿子的当,但是自那之后却隔三差五就要打电话来问问情况,十分关爱她的精神状态,大概率已经猜到她去美国这一趟的目的了。

    辛苦蹲守了一个月,总算在今天蹲到了她“精神失常”,于是她这非常擅长小题大做的老父亲便终于找到了一点存在感,立刻把他那心理医生的预约电话给搬了出来,一副苦海无边回头是岸的样子。

    楚银晴有点无语,换了个趴着的姿势压在枕头上,又把脸别到了另外一边,不好意思道:“爸爸,真的只是姨妈痛……”

    这个心理医生救不了,她的老父亲也救不了,只有布洛芬才管用。

    所以母亲就塞了她一颗药,然后提前放了她春节假,让她这几天在爷爷奶奶家休息,顺便帮着老人家迎来送往一下。毕竟今年是爷爷的70大寿,可能会有很多熟人朋友利用春节假期拜访。

    楚银晴欣然点头,为了向父亲彰显一下自己身心健康,还故意调侃道:“怪不得尹氏今年又拿了‘最佳雇主奖’呢。”

    她刚说完就有点愣住,因为这腔调实在太像戚烨霖了!

    愤懑之后,眼泪忽然夺眶而出,楚银晴立刻重新把头扎进了枕头里试图掩饰。

    好烦。这回布洛芬都救不了了。

    母亲温柔地抚了抚她的后脑勺,没再说什么,也没有让父亲再说什么,然后便任由她在爷爷奶奶家自暴自弃。

    以倒时差的名义每天睡到中午,吃两口饭再窝回床上看韩剧看到痛哭流涕——这样堕落的生活楚银晴过了5天,勤劳勇敢的大教育家及其妻子终于看不过去了。

    腊月二十九一早(指10点钟),奶奶便来喊她起床,说让她陪着逛下街,然后再一起参加一个茶话会活动。

    大概是被自己的好儿子叮嘱了一下,奶奶特别介绍了一下,说这活动是和一些和蔼可亲的奶奶们坐在一起吃点心聊天,叫她千万千万千万不用有压力。

    为了证明自己真的真的真的没有任何压力,楚银晴只好答应来凑这个人头,完成个简单的小社交。

    这些精力充沛的奶奶们的活动还挺丰富的,亲切地聊完天之后又请了个老师来学插花,之后又搞起了手工DIY,一口气搞到了快晚上九点钟。

    新春佳节前夕,楚银晴跟着做了个喜庆的醒狮钥匙扣。看着小狮子那十分智慧的眼神,她终于忍俊不禁。奶奶大受鼓舞,又逼着她做了第二个,搞了个“成双成对”。

    熟能生巧,这只狮子看上去就比上一只聪明了不少。

    但无论聪明多少她也不想再做下去了!

    眼瞅着奶奶又要拿过了第三个材料包,楚银晴连忙引了个美容觉的话题哄着这老太太回程了,毕竟明天就要过除夕,不能连着让老人家熬两天的大夜,只为了陪她散心。

    下车的时候楚银晴就注意到门口停着辆很陌生的车。果然,刚进第一道大门,她便听到爷爷在和人说话,看来是客人还没走。

    声如洪钟的,很难想象有哪个古稀老人在夜里22:00还有这样好的精神,更难想象是什么没眼力见儿的客人选择在这个时间拜访。

    楚银晴一边在心里吐槽一边紧急调整了一个笑容,打算迟到地完成一下母亲交给她的帮着爷爷奶奶迎来送往的重要任务。

    正准备进门厅,胳膊却被奶奶拉住:“小晴,你走这边,赶快回房间睡觉。”

    她有点不明所以,但还是老老实实地走了偏门直接上楼。

    只是奶奶千算万算大概没算到,拜爷爷那副巨大的“北国风光”书法作品所赐,正厅的位置是从一楼到三楼整体打通的。而且楚银晴房间的位置,恰好正对那面气势恢宏的影壁墙……

    好奇心作祟,她在打开房门之前还是趴在二楼楼梯间往楼下望了一眼,然后便成功瞥见了一颗栗棕色的后脑勺。

    呼吸一滞,心脏仿佛都在那一刻停跳了。

    这神秘客人的眼力见儿总是用在不该用的地方。所以即使他正端着茶杯悠然地和爷爷品茶,也能一心二用似的迅速发现她这“背面监控”,然后慢慢转过头来,带着副毫不意外的神情,朝她举杯致意,仿佛某种炫耀。

    这下,楚银晴的心脏彻底不跳了……

    爷爷循着他的动作抬头望了她一眼,不自觉轻咳了一声。这人终于收起了他那三心二意,笑着把头转了回去。

    C城人的热情好客基因也总是觉醒在不该觉醒的地方,楚银晴自己在门口踌躇了一阵儿,最终还是慢慢吞吞地下楼了。

    “楚小姐。”客人从圈椅上站起身,微微点头致意后再度落座,算是和主人打了个招呼。

    楚银晴眼神闪躲了一下,犹豫了一会儿也不知道该称呼他什么好:“戚……”

    他的名字读起来想当顺口,所以她平时都是这么叫的,但作为一个热情好客的C城人,她又不能直呼客人大名,“戚先生”更是十分怪异,她说都说不出口。

    她这窘迫的样子成功让他看上了个笑话。这人强忍笑意,再度微微起身,彬彬有礼道:“戚烨霖。”像是以为她失忆了,所以故意重新介绍了一下自己似的。

    啊好气。楚银晴立刻撕开了自己热情好客的面具,狠狠瞪了这人一眼。

    在楚家人的地盘儿上还敢明目张胆地欺负楚图南老先生的唯一孙女,老人家一眼都看不下去就要来主持正义:“行了,时间不早了。小蝶,来,和爷爷一起送一下客人。”

    嗯……这急转直下的正义不要也罢!楚银晴不免在心里叫嚣了一阵。

    不过爷爷发话了,楚银晴也只能欠身行礼,然后肢体僵硬地引着这位客人离开。

    门厅处堆着些礼物,有酒有茶的,还有个老大的箱子,包装看上去和去年那“玻璃大狮子”有点像,楚银晴猜里面应该也是个工艺品。

    佣人提来了几份回礼,爷爷和他这位老朋友的外孙又讲了几句客气话。楚银晴听着都有点犯困了,实在不明白自己在这送客团队中的定位。

    这位好外孙客客气气地提过了回礼,但还像不满意似的又问道:“爷爷,夜路难行,真不把您身边的这颗夜明珠送我吗?”

    楚银晴隐约听懂了他这“夜明珠”指的是什么,一下子就不困了。

    爷爷也愣了一下,像是没想到他这么明目张胆地来要人,所以沉了沉声调,给了他一句教导:“烨霖,因是因非,因非因是。”

    但那男人从容地点了点头,回上了句:“嗯,莫若以明。”

    像是春风化雨地就把这教导给挡回去了。因为爷爷叹了口气,很无奈地挥了挥手。

    这俩人是真能说到一块儿去啊……楚银晴在心里感叹了一下,差点又把她给说困了。

    他弯腰穿鞋的动作十分缓慢,楚银晴隐约看到他吃痛的表情,忽然想起他刚刚走路的样子好像也十分别扭,便下意识问道:“戚烨霖你腿怎么了?”

    她还没听见他回答,爷爷就在旁边咳了一声,然后说道:“小蝶,外面天凉,你送客人出门吧。”

    满脸写着你俩赶快把话说清楚,不要再来折磨我这个70岁老头子了。

    这俩人不说古文的时候楚银晴终于能领悟到了,忙不迭地点了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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