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送客的礼仪，楚银晴主动伸手去拿他手上的礼物，作势要帮他提到门外去。
或许是他的温度太高，指尖相碰的时候，她才意识到自己的手很凉，便立刻很不自然地把手给缩了回来。
隐约听见他笑了一声，意识到他马上就要借势生发地调侃她一下，楚银晴不禁有点慌乱。
余光瞟见爷爷转身进屋了，她立刻放弃了礼貌，直接用推的方式把这很磨人的客人给丢出了门。动作之粗暴让他的脚步都不小心踉跄了一下。
门口这辆黑色奥迪果然是他的。楚银晴见他很自然地打开了后备箱，然后把那堆回礼装了进去，终于还是按捺不住好奇心地提问了：“戚烨霖你为什么会有车啊？”
他摊了下手，轻松道：“因为我被逐出了家门，我爸没什么东西好送我，只能买辆车聊表心意。”
嗯，很惨。
但也很虚假！
楚银晴担惊受怕了一秒，就不小心瞥见了车牌，立刻毫不留情地给他拆穿了：“CA牌照的，你爸真的好厉害哦。”
由于是直辖市，在C城，A牌是政府公务车，B牌是出租车，C到K才是私家车。而且，自去年9月起，C城的私家车牌照都现在开始摇号了，并不是突发奇想地就能买到的。所以这人刚刚的说法实在漏洞百出。
见谎话被她拆穿了，他微笑地捧过来一个小盒子递给她：“结案奖励。”
楚银晴狐疑地打开，便看到两颗圆润的珍珠安静地躺在锦布上面，在灯下泛起一点点淡淡的金色。她忍不住伸手捻起一颗，才发现珍珠背面是一个耳夹的设计，而且是那种不会痛的蚊香盘样式。
正沉浸在惊喜中有点爱不释手，视线里就出现了另外一只很煞风景的大手。
“那我的回礼呢？”他摊开手掌问道。
楚银晴尴尬了一秒，正要掩饰一下自己的喜欢，不动声色地把那珍珠耳夹放回原位，却忽然灵机一动，理直气壮地扬了下脸道：“回礼就是，我可以不举报你公车私用。”
“哈哈哈哈。”他大笑了起来，真情实感地夸了她一句，“楚小姐真是干纪检的一把好手。”
嗯，很不错，不光没有在前男友面前丢人，而且还隐约找到了一丝之前做损友的感觉，这5天的失恋假休得相当成功。楚银晴也暗暗夸赞了自己一句，这才自然地把珍珠耳夹放回锦布上，关上了盒子。
正要说上句“开玩笑的”，然后把这份十分贵重的礼物还回去，却又听这人压根不肯认输。
“那如果我说，一半公用一半私用呢？”他意味深长道，见她有点不明所以，很快便给了个提示，“毕竟，加州系学校的事……”
“你是来查案子的？”楚银晴皱了下眉，但很快便又意识到自己上当了，“哈哈哈怎么可能？明天就除夕夜了啊。你们公务员也要放假的吧？”
他故意和她一起轻松地笑了一会儿，然后就这样笑眯眯地抛下了两个重磅炸弹。
“这也是我今天亲自登门原因。”他淡淡道，“而且，无家可归的人不需要放假。”
很满意她这幅表情，他又露出了个微笑，然后小幅度点了个头，便慢吞吞地走到驾驶座拉开车门，又扶着膝盖，龇牙咧嘴地坐了进去。
信息过载，楚银晴有点反应不过来，只能一边思考一边看他表演。
“多谢楚小姐送我出门，我走了。”
他作势要关门。楚银晴连忙扒了一下车门阻止他搞这种故弄玄虚：“戚烨霖，等一下。”
“无家可归是什么意思？而且你的腿到底怎么了？”问完这两个问题，楚银晴感觉自己有点进入全套，所以连忙又补了一句，“你……别想诳我，查案都要两个人以上的。”
他笑着揉了揉眉心，依照次序，先是针对她提出的程序正义问题做了回应：“大过节的，楚小姐总该不会是希望我和我同事穿着一身警服然后给你爷爷出示一张约谈函吧？”
暗示自己是在柔性执法，驳得她哑口无言的。更可气的是，这人又意味不明地扫了她一眼，似笑非笑道：“而且，楚小姐这么关心关注办案人员的私事，想和我套近乎？”
哼，要说这个可是他先理亏。
楚银晴立刻搬出了自己的反击词：“哦，那办案人员给嫌疑人亲属送珍珠耳环并索要回礼是什么意思？权色交易还是暗示贿赂？”
本以为也会让他也哑口无言一下，结果这人倒是坦坦荡荡的。
“前者。”他边回答边又朝她眨了眨眼睛，暗示道，“要不要现在上车，我们就地交易一下？”
他的眼神晦暗不明的，楚银晴瞬间满脸通红，用力把车门甩上，表示愤然拒绝。
很快，车窗便缓缓降了下来，这人单手撑着头，完全掩不住笑意，不依不饶道：“楚小姐真不考虑考虑？拿不到关键证据的话，我明天可要二度登门了。”
好气！要不是心疼那成色很不错的珍珠，楚银晴真想用手里的东西砸他。
冷静，冷静……她深吸了几口气，定了定心神。
根据之前的经验，和戚烨霖吵架一定不能破口大骂，最优方案是顺着他这犯贱一样的逻辑急转直下，呈现出一种“我才不怕你的样子”，那叫什么……一切反动派都是纸老虎！
所以，楚银晴很快便切换了个挑衅一样的笑容：“来啊，明天你交易对象的选择可多了。我爸、我妈、我三叔，你想和谁交易就和谁交易。”
一口气搬出了一大堆权威人士给自己撑腰，心里想：吓不死你！
大概率是从她这扭曲的表情中读出了她的心里话，这男人佯装害怕地抚了抚心口，假模假式道：“哎我真害怕啊。”很配合的。
但他很快便又话锋一转：“不过我怕什么呢？过完年，我人都要去B大政府管理学院报道了，欣卿的校长、尹氏的董事长和楚教授，哪个还能记得找我算账？”
楚银晴心里一惊，一下子气势全无：“啊你知道了？”她感叹完立刻把嘴捂住了，在他颇具深意的目光中愧疚地低了下头。
他冷冷地哼了一声，反问道：“朝国公主决定送小王子回家，不是吗？”
楚银晴连忙就要给自己辩解：“你不是一开始就想要去B大……”
但他却打断了她：“楚银晴，我记得你说过，你不会预设和改变我的未来的。”语气陡然严肃。
他这话实在是一针见血，楚银晴感觉自己的脸一阵红一阵白的，理亏地直接把头埋得更低。
还嫌不够，他很快便又换了个声音，长叹了口气，讥诮道，“唉，没想到啊，要上top2还有和校长女儿分手这种捷径呢。”
虽然低着头看不见他的表情，但是这人说话的腔调就让她无地自容。楚银晴现在也意识到自己这行为有点……小气吧啦了。
那天只想着自己要赶快把这人给戒断，所以随意操纵了他的人生，甚至还要打着为他好的旗号，和他外公一模一样的。
“你不去就不去呗。”她嗫嚅道，“反正手续也还没开始办……”
他为她的说辞短促地笑了一声，又转了个轻佻的样子：“是啊，所以在手续办完之前，我得抓紧时间重新把校长女儿拿下才行啊。”边说着，边从车窗伸出手来，作势要揽她的腰。
楚银晴立刻吓得往后退了一步躲开了他的触碰，又给他那爪子拍了两下，义正言辞道：“戚烨霖你别动手动脚的，我都说了分手了！”
“是暂时分开一段时间。”
他一字一顿地纠正了她刚刚的用词不准确，又露出了个顽皮的笑容问道：“一周，够暂时了吗？”
哈啊？如果只是暂时分开一周，她费那么多口舌说那么多话干嘛啊！
楚银晴有点崩溃，现在实在对这男人的那天早上的智商水平产生了一丝怀疑，就知道应该挑个他睡足觉的时候再和他苦口婆心。
思来想去可能自己也有问题，所以楚银晴连忙通俗易懂地翻译了一下自己的意图：“我那天的意思是等两家关系没那么紧张的时候，再……看你表现！”
“已经不紧张了呀。”他双手交叠趴在窗框上，眼巴巴地看着他，“那楚小姐要不要给我个表现的机会呀？”
一听他这个“表现”就不是什么正经的表现，楚银晴下意识拒绝：“我生理期还没结束！”
说完她便懊恼地叫了一声，这话好像自己很期待结束了之后请他表现一下似的……
他也被她搞愣了，反应过来之后才强忍笑意地说：“那可真是太遗憾了。”只是语气完全和遗憾无关，就是在看她笑话！
楚银晴一阵面红耳赤，决定立即结束这没什么营养的对话：“总……总之，过完年再说。你先赶快回家，要不都赶不上明天中午的团圆饭了。”
“哈，那不是挺好的。”他轻笑一声，半真半假道，“也没人想看到我。”
吵了一圈重回起点，楚银晴重新往前走了几步，盯着他有点怅然的侧脸，思索了一阵儿才想出一种可能性：“你……惹你外公生气了？”
他不置可否地哼了一声，认错态度十分不佳。所以楚银晴还是十分恨铁不成钢地大声感叹道：“戚烨霖你回国还没一周怎么就惹你外公生气了啊！？”
还嫌这“丰功伟绩”不够大似的，这人又火上浇油道：“我是昨天中午降落A城的。所以准确的说，我没回国24小时就惹他生气了。”
“好家伙，可真有你的啊。”楚银晴不自觉地摇了摇头，忍不住教训了他一顿，“大过节的，就你会给老人家添堵是吧？”
说到这里，她连着感叹连着问题：“那你也不能就躲C城来吧，你爸妈呢？”
她这边替他火烧眉毛，结果这人竟然轻松地摊了个手，风轻云淡道：“我妈也生气啦。我爸本来不生气，看我妈气成这样就也生气了。我哥本来也不生气，但为了政治正确，所以装也要装得生气一点。”
口齿清晰地就讲了一大串绕口令出来，把楚银晴听得瞠目结舌的。
她连忙挥了个手打断，简要概括了一下主旨：“等一下戚烨霖，所以你的意思是，你用了24个小时，把戚家从上到下从里到外全都给惹生气了？现在没有一个人能站你这边儿替你说话了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