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她这么说，那人笑的有点无奈：“楚小姐还是不要看那些电影了，一秒换装这能力我再干个10年也做不到啊……”
说完之后，他又眨了眨眼睛，蛊惑道：“不如楚小姐稍微多给我几分钟准备时间。毕竟，下一场好戏你要做我的女一号。”
楚银晴略微疑惑的歪了下头。但没等她想明白，这人便放下了手，又端起了几个盘子，再次进入会场佣人角色，经过她的时候还很有礼貌地点了个头，把细节部分也演得相当好。
“顺带一提，这地方虽然隐蔽但不太适合讲悄悄话。”
这人悄声道，又用眼睛示意了一下那扇窗户，展现了很杰出的专业素养。
楚银晴有点被唬住，在他走之后又煞有介事地打开窗户四下张望了一番：墙边的草坪的确有人踩过的痕迹，看来刚刚她和魏云起的对话的确是被这人给听到了。
不过，这人是戚烨霖的同事。而且，上次戚烨霖受伤，也是这位同事来旧金山接她过去。今天这俩人还密谋并执行了扮演辛磊的计划，大概关系亲密。所以他应该不会恰着这个空隙把这些话告诉戚烨霖。
想着这些，楚银晴稍稍踏下了心，准备一会儿扮演“女一号”的时候再去警告这人一遍。
和魏云起的狐假虎威计划刚刚进行了半个人，宴会厅便再次出现了一阵骚动。刚刚好不容易被她吸引了注意力的前辈又把眼睛飘到了别处，然后便露出了个颇具深意的笑容。虽然，这人很快便收回了表情，只是之后和她聊得相当心不在焉。
楚银晴看出了这一点，尽快把漂亮话说完然后就和这人道别了，随后也转过头去看了一眼这新进入名利场的人：头发灰白，年龄看上去和父亲差不多大，瘦长的脸板着，即使是和别人打招呼的时候，笑容也十分僵硬。
“这是哪位领导呀？”楚银晴虚心向魏云起求教，总觉得是和辛磊类似等级的才会出现这样万人空巷一般的待遇。
“四矿，许棹。”魏云起回答道，旋即也略微疑惑，“不过，他往年都是只寄礼物来，今年怎么还亲自过来了？”
大脑中好像有个铃铛忽然响了一声。楚银晴猛地想起，他们楚家前两天也讨论过四矿的问题。
“到戚家人手里，死的都得被搞成活的，四矿来都没用。”
“四矿这次投标失败是安全审查的原因。”
“许棹前两天缺席了企业家年会，据说是在配合调查。”
好几条线索交织在了一起，楚银晴还没想明白个所以然，就看许棹端了杯酒，先走向了李鹏。两个人握了下手后，许棹刚刚那铁板一块儿的脸终于稍微缓和了一点。大概这两个人是比较要好的朋友。
而且，楚银晴记得，昨天晚上，李鹏也提到了这个人。
“在我眼里，尹云和许棹没有什么分别。”
大概除了是朋友之外，他们也是合作伙伴：或许李鹏最开始是想拜托许棹帮忙解决他的VIE架构的。
两人交谈的间隙，戚瀚宸不紧不慢地走了过来，敬了许棹一杯酒。两人局变三人局。
矿业界老带新，很合理。可是楚银晴总觉得有哪里不太合理。或许是因为戚瀚宸是紫金矿业的实控人，而这公司最近刚抢了四矿的一单生意。
这几个人聊了一会儿，不知道聊到了什么，李鹏和戚瀚宸忽然四下张望了一阵，然后齐刷刷地把眼睛扫到了她身上。楚银晴呼吸一滞，连忙转过身去，假装拿酒，仿佛盯梢被抓包。
事情到了这里简直不太合理了！这俩人就算投诚戚烨霖也不要忠诚到这个程度吧！！！楚银晴心里叫嚣。
还好，这个微小的不合理很快便被略过。许棹又和这两人聊了几句，然后又跟着戚瀚宸去见了一下他在自然资源厅的老爸戚邦铎，很符合这矿业大亨的行动路线。
楚银晴的心跳刚刚平复下来一会儿，许棹便迈着大步朝她走了过来。她不禁内心有点崩溃。
大年初一起个大早辛勤加班，结果见了20多位教育系统的朋友，10多位互联网创业人士，1位大型商超集团总裁，和1个挖矿卖矿的大老板。楚银晴觉得自己作为日化企业公关部的一员，实在是相当不务正业！
“楚小姐。”许棹走到了她面前，主动开口打了个招呼，声明来意，“小女去年从春山高中毕业考取师大，特来感谢楚校长一直以来的照顾。”
这理由找的相当合理，甚至把刚刚一圈疑惑的目光全部都给清走了。大家只看到了一位相当尊师重教的老父亲，主动找到了女儿学校的第二大股东拜年，感人至深。
楚银晴尴尬地笑了两声，礼貌道：“许总客气了，我会向我父亲转达。”
但她实在想说，春山教育集团的控股股东兼创始人就在您老的背后啊！拜年是不是有点拜错人了！
不知道是不是察觉到了这个bug，许棹又转了个样子说：“幼子目前在金澜国际就读，成绩不慎理想，还请楚校长日后关照。”
可怜天下父母心啊，这是提前预定一个九年义务教育失学位吗……
但许棹又不是什么A城暴发户，怎么还看上他们楚家的关系了呢！
楚银晴越发觉得不对劲了，但还是连忙拿起两杯酒主动敬了上去，“您太客气了，如果有能帮得上忙的地方，家父一定尽力。”
他俩在这儿冠冕堂皇地敬来敬去，沟通着孩子的入学问题。魏云起却不知道被谁给叫走了，楚银晴再放酒杯回去的时候，大哥人都不见了。
这个无人打扰的状态很符合许棹的心意，他放下了酒杯道：“那再好不过。”说完，又做了个请的手势：“楚小姐远道而来，如果得空，不如也随我来交几个朋友吧。”
四下无人，这位相当严肃的矿业大亨脸上偷偷闪过一丝笑意，和刚刚的辛磊一模一样，楚银晴恍然大悟，这才彻底接上了这个暗号。
辛磊、男服务生、许棹。一个中午扮演三个角色还毫无破绽，楚银晴现在越发对戚烨霖同事的乔装能力感到敬佩了。不知道他们是有什么任务需要她配合，她只能先不明所以地当好“女一号”，跟着转场。
只是这“女一号”的任务内容实在是有点奇怪。因为“许棹”要带她见的这几个朋友都是她刚刚圈在心里的公关对象名单，甚至在此基础上还做了个极大的突破。
至少，有一位在国际上挺有话语权的大佬她之前是不敢去打招呼的。因为之前在他家商场出现过一次尹氏的“撤柜”事件。只是今天这人态度还算不错，和她聊了几句。大概也是给许棹的面子。
作为顶端上游，许棹在商界的江湖地位还是很稳的。但四矿的东西显然不需要在零售端出现，许棹本人没有和这些人接触的必要。而且许棹大概也不是个热心肠的人，看那张每个人都欠了他500万的脸就知道了。
所以，几乎所有人见许棹领她过来，第一个神情都是莫名其妙，第二个神情是避之不及但又不情不愿，第三个神情才是和她在商言商。毕竟，大家都是商人，虽然长期利益的形成或许依赖站队，但是捞一小笔短期利益实在不容拒绝。
所以，楚银晴还是收集到了很多有用的信息，打算回去直接走绿色通道汇报给妈妈听听。
正有点功德圆满，肩膀就被拍了两下。楚银晴转过头去，就看到戚烨霖一张兴致勃勃的脸：“厨房新做了香酥鸭，刚出锅的，要不要跟我去尝尝？”
好像刚刚他们之间什么都没发生过，只是他看到好吃的就来叫她了。可是楚银晴知道没那么简单，有些人是来加入这场好戏的，又或者，他本身就是导演。
戚烨霖的表情和要约全都和这场合格格不入，把那刚刚大谈特谈的零售业大佬都给看愣了一下。
“烨霖这是自己下班儿了，就来接女朋友了？”有个看上去挺面善的叔叔打趣他。
戚烨霖笑嘻嘻地挠了挠头：“嗨，我妈朋友的孩子，不得不帮。”说完，他又叫了一圈叔叔再次打了个招呼，天真无邪的样子真像个无辜大学生似的。
“你就是戚烨霖？”
“许棹”忽然开口，带了个相当严峻的表情。
附近一圈子的叔叔也都把目光集中了过来，虽然没人说话，但看着场景都知道一定是出了什么事，便集体把耳朵竖好了。
戚烨霖微微点头，又歉意地问道：“对，不好意思您是……？”
这一问设计的很合理，毕竟据魏云起转述，许棹之前从不来参加午宴，所以，他一个在C城上大学的学生不认识也并不奇怪。
只是虽然合理，但楚银晴已经识破了真相，而且隐约感受到那出好戏的高潮部分马上就要到了。
“四矿集团，许棹。”“许棹”沉声自报家门。
在听到这自我介绍的一瞬间，戚烨霖脸上的笑容就僵住了。随后，他尴尬地笑了两声。
“许叔叔，您好。”声音中带了一点不知所措，随后又没话找话一样，“感谢您来给我外公拜年，我也给您拜年了，招待不周的地方请见谅哈。”边说着，他的脚步边往后撤，要逃跑一样。
这一段演得相当好，很自然地演出了那份窘迫和不自然。如果楚银晴不是早就知道他在演，估计就和另外几位叔叔一样，十分好奇这两个素未谋面的人之间会出现怎样的“爱恨情仇”。
果然，“许棹”下一个反应便不负众望地揭晓答案了。
他从人群中退了出来，又伸出了只手，脸更黑了：“不知是否方便借一步说话？”
答案相当神秘，吊足了大家的胃口。
而和许棹的殷切相比，戚烨霖显得有些不给面子，摆手推脱道：“许叔叔，不好意思不太方便，有工作纪律……”
一个十分引人遐想的关键词出现了，大概众人都要听听他接下来打算挑明的内容是什么，可是这阵剑拔弩张却被一阵铃声给打断了。
戚烨霖立刻如蒙大赦一样松了口气，边说着：“不好意思我去外面接个电话。”边要转身逃跑。
逃到一半，他才又想起她这“女一号”来，远远地又朝她喊了句：“晴晴你一会儿去老地方等我！”才又步履匆匆地跑出了宴会厅。
再次把全场的目光全部吸引了过来，一切尽在不言中。
“许棹”又和周围的几位老总打了一会儿太极，把这件事渲染的“不可言喻，但又不言自明”才终于满意，但是却带着个相当不满意的表情，甚至是有点失态地快步走出了宴会厅。
一出好戏到这里就杀青了。其他留白的内容，全都需要观众们发挥无限的想象力。
“我没讲呀，但他们要猜什么我可管不了。”
楚银晴忽然想到这句话，不由得在心里轻嗤了一声。她都怀疑是不是自己那“瓜田李下”给他提供了什么创作灵感，要不，怎么演完一出又是一出，套路都不变一变的。
拜他所赐，今天的社交任务超额完成，楚银晴机械地走出宴会厅，但是却并没有什么满足感。
来到门边，她又鬼使神差地转过头去望了一眼：里面高朋满座，推杯换盏，好不热闹。
不知怎的，她仿佛看到了《罗密欧与朱丽叶》中那一场盛大的化装舞会，每个人都带着虚伪的假面，连她爱上的王子也不例外。
又或者，是她的王子现在终于把他那善良的假面给摘下来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