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

    飞机庞大的机体穿过厚厚的云雨层在港城上空盘旋,由于九月重大雾霾天气的影响,它正在寻找合适的降落时机。

    机长一遍一遍地通过喇叭向乘客传达自己的歉意,几个空乘小姐分散在机舱四处安抚乘客焦躁的情绪。

    姜唐看向窗外,浓重的雾霾将大地涂抹得一塌糊涂,机场地勤人员以及来回穿梭的行人和车辆完全浸泡被在灰暗里,姜唐的心也也同样灰暗。

    终于,在盘旋了二十多分钟后,机长做出了让自己有所恐慌却让乘客甚是欣慰的决定——果断降落。

    这有悖于安全飞行准则,可机舱里却没有人提出异议或反驳。

    飞机最终安全着落,巨大的轰鸣声刺破长空,透过机体穿透姜唐的耳膜,她下意识张开嘴,以便维持身体内外压强的平衡,让自己的不适得以缓解。

    半分钟的冲刺式滑行后,机身几近平稳,客舱内灯光瞬间全部亮起,庄严肃穆的仪式似乎在为这次的安全着陆而庆祝。

    飞机缓缓滑行,天花板的广播里突然响起悠扬的乐曲,是Kenny G那首世界闻名的曲子《Going Home》。萨克斯浪漫的音符顺着大脑流淌进她的每一根神经线里,阻隔了她大脑的思考,让她有一瞬间忘记了所有的痛苦和烦恼,但也只是一瞬间。

    其实这首曲子她常听——不,应该说是她妈妈唐琳常听,可今天却听出了别样的滋味儿。

    飞机停稳后,旅客纷纷从座位上动弹起来,有拿行李的,有整理衣物的,都在为即将下舱做准备。

    头顶的曲子还在继续,俨然成了旅客离开机舱的脚步的伴奏。

    确实,这一整个机舱的倦容此刻正迫切需要新鲜空气的滋养。

    只有姜唐没动。

    她的脑子突然乱了,开始胡思乱想,想刚刚死去的妈妈,想自己提出休学时教授的不舍和叮嘱,想起那个从国内打来的陌生电话......

    “请问您是否需要帮助?”空乘小姐笑盈盈地弯下腰为她服务。

    她盯着那张职业笑脸摇头,“不用。”

    空乘小姐看到她怀里的骨灰盒,立即换上另一副仿佛感同身受的表情跟她说抱歉,节哀之类的话,并帮她拿下了行李架上的拉杆箱。

    她回了她一个麻木的笑,“谢谢。”

    空乘小姐莞尔一笑,扭着纤细的身段走开了,继续服务下一位。

    转机,延误,几十个小时连轴转耗尽了姜唐所有的精力,此刻她的小腿如同灌了铅一样,走起路来每一步都沉甸甸的。

    走出机舱的瞬间,冰冷的空气灌进鼻腔,将她沉重的心情洗脱了大半,坠在脚下的步子此刻也开始变得轻盈。

    看来人的确是需要新鲜空气滋养的,她想。

    出了机舱,姜唐抱紧骨灰盒,拖起行李箱加速朝出口走去。肥大宽松的卫衣和裤子松松垮垮地挂在身上,让她看起来像个落魄的穷游归国者。她快速通过接机口,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站着,等着来接她的人打电话。

    大约几分钟后,裤兜里的手机“嗡嗡嗡”地震动起来。

    姜唐掏出手机,上面显示着一串陌生的手机号码。她捏紧手机,思绪瞬间变得混乱不堪,犹豫再三,还是接通了电话,“喂?”

    电话那头约莫有半分钟的沉静,随后传来一阵陌生却颤抖的声音:“喂?你......你是杪杪吗?”

    “......”

    “你是杪杪吗?”那头急问。

    她的心头动荡不已,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平静答道:“是,我是姜岁杪。”

    “杪杪,我是爸爸。”电话那边的声音异常激动。

    她却冰冷:“我知道。”

    这个自称“爸爸”的男人,就在几天前也曾给她打过越洋电话,所以她熟悉这个声音。

    “你出来了吗?我在接机口这里,怎么没看到你?”电话那头略显焦急。

    姜唐没回话,拿着手机四处环视,目光最终定格在接机人群中一个五十多岁西装打扮的男人身上——他手里捧着一张照片,正在从接机口出来的那群人里头找她。

    姜唐举着手机,语气毫无波澜地回复那头:“我已经出来了,我在这边。”

    那人转身,目光开始在机场大厅的人群中游走,这期间他的目光几次从她身上扫过却都没认出她。

    她忍不住嗤笑,狠狠咬了下嘴,将电话举到耳边,不耐烦:“我穿黄色衣服,在你前面,十米左右。”

    她说完招招手。

    那人看到她时,原本凝重焦急的脸上立马挂上微笑,朝她站立的方向小跑过来,身后跟着跑来的还有一个年轻人。

    “你就是姜致远?”她先发问,毫无波澜。

    “对——”那人有一瞬间的迟疑,大抵是在适应她对他的称呼,但又很快拉起她的手,眼眶湿红,喉间震颤不已,“我是爸爸。”

    她将手抽回来,语气冰冷,只回了一个字:“哦。”

    接下来的几分钟内,她被迫地接受了那人的打量。

    她也同样打量了那个人:他精瘦,且个头不低,许是从前他当过兵的缘故,他的身材很板正,在西装的加持下更显精神。

    打量结束之际,姜致远迅速将目光收回,话锋一转:“爸爸都没认出来你,跟照片上一点都不像。”

    他是故作轻松,见女儿没反应,于是凑过去将照片拿给她看。

    姜唐扫了一眼,照片确实跟现在一点都不像了——那是她十岁那年拍的。

    她心中一种莫名的矛盾情绪开始涌动,看着眼前的男人,无法相信自己身上竟然流着他一半的血脉。

    这是一种怎样的关系?一个赐予她血脉和姓氏的人,在她过去十九年的生命里从未出现过,就连确定他样貌的照片,也是前不久她在妈妈的遗物里刚刚发现的。

    她猛然觉得心口堵得慌,下意识抬手捂住了胸口。

    姜致远见状立马抬手附在女儿肩上轻轻拍抚,替她缓解,边道:“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这样好些了嘛?”

    那声音是实打实的为她着急。

    “别动我~”她却冷淡,撤出几米后才站定,狠狠瞪着姜致远。

    姜致远当场怔住了,忙将胳膊收回去,原本红润精神的脸色煞白。

    她一瞧见他这样子,心头立马松动了,但语气依旧冷淡:“我不习惯被人碰。”

    “好。”姜致远点着头冲她慈笑,又问:“坐了这么久的飞机肯定累了吧?来,爸爸帮你把东西拿着。”

    说话间想要接过她手里的拉杆箱,却被身后的年轻人抢先一步,热情洋溢:“姜叔,还是我来吧。”

    姜唐只好将手里的拉杆箱转给年轻人。

    姜致远顺便给她介绍了那个年轻人的身份:“这是司机小秦。”

    “小姐您好,欢迎回国。”年轻人同样热情地跟她打招呼。

    姜唐没接话,四处看了看,岔开话题:“我们现在去哪里?是去吃饭还是先回你家?”

    她无意加重了这个“你”字。

    “先去吃饭,然后爸爸带你回家。”

    跟她说完,姜致远又赶紧转头向身后的小秦确认,“哎,那个小秦呀,阿行有没有跟你说他什么时候来?我们是等他吃饭还是直接回家?”

    “姜叔,是这样的,老板交代我直接把您和杪杪小姐送到天香楼,他在那里定了包间,等开完会直接过去。”

    “行行,可以,就按他的安排。”姜致远笑盈盈走上去拉过女儿的胳膊,乐道:“杪杪,那我们就先去吃饭,吃完饭爸爸再带你回家。”

    她甩开这个口口声声称“爸爸”的人的手,不耐烦的性子又上来了:“我说了不喜欢被人挽着!我自己走。”

    姜致远的眼神瞬间暗了下来,周身掩藏不住的落寞。

    小秦走上来,一手拉着行李箱,另一只手扶住老人说:“姜叔,那我们赶紧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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