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 章

    姜唐就这样在车里睡过去了。

    不知是什么时候,迷迷糊糊中,她看见一抹熟悉的身影抱着她,一直抱着往前跑,不知往哪里走。

    她想开口,可喉咙间的干涩,压抑浓烈地席卷而来。她实在喊不出声。身上宛如压着几百斤巨石一般难受。眼皮沉的任她如何使劲也抬不开。

    “杪杪~”

    有人在叫她。她听见有人在叫她。

    她晃动了几下眼皮,又沉沉合上了,渐渐睡死过去。

    姜致远看着病床上的人,焦急地向正在检查的医生询问:“医生,我女儿到底怎么样了?”

    医生放下手里的体温计,松了口气道:“开始退烧了,情况总算是好转了。”

    “可这都已经昏睡了一整天了怎么还不醒?”

    医生走出病房,站在门口向姜致远交代病情:“长期营养不良加上疲累,身体熬不住了才会这样,让她睡吧,她太累了。睡眠是最好的药,让她好好睡一觉比什么都强——你们家属累了可以先去休息,我们这边有值班护士,而且她的情况很稳定,不用担心。”

    “好好,那又有劳医生了~”

    “这是我们应该做的,不用这么客气,没什么事我先去别的病房巡查,稍后过来。”

    “好,您尽管忙。”

    送走医生,姜致远又回到病房。

    周衍行在病床边上守着,见姜致远进来,询问了病情后将人安置在椅子上坐着。

    十点多了,床上的人还是没有动静。

    “姜叔,您先去休息,我在这儿守着,人醒了我叫您。”

    “不用。”姜致远摆摆手,担心地朝床上苍白的小脸看了下,继续道:“我守着,我应该守着的,一辈子也没管过她~”

    他的眼睛又红了,却始终没有离开床上的小人。

    “姜叔,您别再这样自责了,当初的事儿怪不到您身上,这么多年您也一直在找杪杪。”

    “是我欠她的,是我欠杪杪的,她不愿意理我,堵着气,其实我心里还挺高兴~”姜致远看着坐在一边的男人,语重心长道:“她是恨我不管她,说到底心里是认我这个爸爸的,她要是不认也就不这么闹了,这丫头性子执拗,跟我年轻那时候一样~”

    “是挺拗。”周衍行看了眼床上的人,心里有些悔,沉声道:“这次是我不对,不该这样对她。”

    “姜叔知道你做事有分寸,这丫头闹起来就什么都不顾了,这才来了几天,也委屈你了~”

    “跟她没什么好计较的。”他又看了一眼床上的人,起身扶着姜致远往一旁的陪护病床上走,劝慰道:“您还是去休息吧,身体要紧。”

    后半夜,姜致远休息了,病床上的人呼吸也平稳了,周衍行这才靠在椅子上合了眼。

    护士一大早过来查房,照例给病床上的人量体温。

    “三十七度一,比昨晚好多了——今天再输两瓶液看看,情况好转了,病人醒了您及时叫我们。”

    “好,辛苦了。”

    医院这边安置妥当,周衍行照例去了公司,病房里姜致远在守着。

    又昏睡了整整一天。

    晚上八点多,护士再次过来量了体温,这次彻底退烧了。

    姜致远这才放心,送走护士后,估摸着床上的人快醒了,又等不到周衍行回来,于是出去到附近的餐厅买吃的,想着女儿醒了第一时间可以吃上热腾腾的饭菜。

    没多久,床上的人动了几下。又过了几分钟,才彻底睁眼。

    姜唐费了好大力气才从病床上坐起来,身体像蜕了层皮似的,头也沉的像压了石头。

    坐起身后,她环视了一周,病房里一个人也没有,她叹了口气,想起前些天自己一个人被扔在家里整整七天的事,鼻子一酸,干脆拔了输液瓶爬下床,趿着拖鞋,穿着肥大的病号服往病房外走。

    走廊上,一名端着托盘的护士正往她那头的病房里去,看她一个人晃晃悠悠在走廊上,走过去将她扶住关切地问:“小姑娘,你是哪个病房的?”

    “别动我。”她不耐烦地甩开护士的手,朝医院大门跑。

    护士见她这样,快步走上去将手里的托盘放在询问台,赶紧追上去。

    医院门口,她随手一辆出租车便上去了,紧跟着出来的护士还没来及阻止车已经开了,护士立马折回去往病房里通知家属。

    “小姑娘,你这是想去哪儿?”司机透过后视镜看着她一身病号服,有些担心,也怕自己惹上麻烦,关切起来:“生病了还往外跑?”

    “你管那么多干嘛?我又不是不给你钱。”她没好气,将头靠在玻璃上吹冷风。

    “您总得有个目的地,我这么瞎开下去开到什么时候是个头儿,您说呢?”

    “你开吧,我说停再停,不会少你钱的,我双倍给你。”

    司机只好开车,中途一直与她搭话聊天。

    “多大了呀?家里人怎么没陪着你?”

    “我没有家里人,都死了。”她说,继续吹冷风。

    “有什么不痛快的要不跟我说说?我没准儿还能给你出个招儿解个闷儿,也好过你一个人闷在心里难受,大晚上从医院跑出来,多危险~”司机操持着一口地道港城话。

    这股陌生的温暖来的突然,她一时却还不适应,扫了眼窗外,正好看见马路对面一个大大的酒吧招牌。

    “就在这儿停。”她说。

    司机闻言赶紧刹车。

    她开了门下去,将一叠面额不一的钱递过去,也没理司机,一个人往马路对面的酒吧里走。

    医院里,姜致远回到病房便发现人不见了,又接到护士的通知,立马给周衍行打了电话。

    没多久,周衍行就开车赶来了。他们先查了医院监控,又辗转找到载人的司机,这才确定了姜唐的去处,第一时间开车去找人。

    酒吧里,姜唐一个人坐在吧台上灌酒。

    她没喝过酒,更搞不懂酒精度数深浅什么的,只是随便点了几杯,往喉咙里倒就是了。

    她缩在角落,头顶灯光昏暗,自然也没人注意到她身上突兀的病号服。

    “七哥。”正在调酒的帅哥突然喊了句。

    姜唐转过头,看见一个身穿黑色夹克的男人往这边走。这个男人,明明长着一张年轻帅气的脸,可却摆出一副老练圆滑的老板派头。

    她没多在意,当男人过来时扭回头继续喝自己的酒。

    “怎么回事?”棠七指着吧台上瘫着的病号服女孩向调酒师质问,“这怎么都给放进来了?”

    姜唐在吧台上趴着,听到那不耐烦的语气,直接将手里的酒杯朝棠七扔过去。

    棠七一个疾速躲闪,酒杯摔在地上成一地碎片。

    “妈的!”棠七骂了句。

    可还不等往下说话,另一个酒杯就砸过来,这次他没来得及闪,一下子砸到他胸前,疼的他直“嘶哈”。

    他正盘算着上去给点儿颜色瞧瞧,却见那病号服女孩抬头正看他,乌黑的头发下是一张柔美的,可爱的脸。

    棠七立马软了性,红着脸看向调酒师骂道:“这他妈的病号都往里放,快快快,把人弄走,别他妈给老子惹事!”

    “没给弄酒,就喝了一杯果汁。”调酒师忙着卸责。

    “快给弄走!不然出了事儿你负责?”

    调酒师听完这话,立马放下手里的东西过来劝说她。本着不得罪客人的原则,他也不敢实打实往外轰,只能好言相劝。

    姜唐自然不会听劝,只是自顾自拿着空酒杯晃荡。

    棠七走过去在角落里一桌坐下,跟一群人聊起来。

    姜唐继续噙着酒杯,红扑扑的脸蛋儿贴在吧台上。

    身后不知哪一桌在闲聊,声音很大,她隐约听见“周衍行”的名字,还有什么“私生子”的话题。

    她一开始没理会,以为是自己喝多听错了,可没几分钟,那声音又传来,比之前更大,听得更清。

    她朝身后看去,灯光晃的眼睛有些晕,她又凝神再看过去,目光正好落在棠七那一桌,此时桌上那人还在嘻嘻哈哈聊着这个闲话。

    姜唐端着酒杯走过去,在沙发仅留的空位置挤下。

    在场的一行人都惊了,直直看着她。

    阿飞本来说得神采飞扬,这会儿也不说了。

    棠七被这个病号服女孩挤着,干脆挪了挪给她腾出一大块地方。

    姜唐扭过头与他相视看了一眼,棠七的脸立马又红了,掩着嘴赶紧对旁边的棠凛说:“凛哥,这他妈可能是个神经病,要不打120吧。”

    姜唐一转头,恨恨地瞪着棠七骂道:“你才神经病!滚!”

    棠七咂嘴,叽叽咕咕自言自语一阵子,大概是自己倒霉之类的话,也不想与她计较。

    棠凛没说话,被他护在怀里穿蓝色裙子的女人却先开口道:“阿凛,给她倒一杯热水吧。”

    女人的声音极其温柔。

    姜唐忍不住抬头去看,正好与女人四目相对。

    这女人年纪不大,看着也就二十多岁,正温柔地冲她笑,眼睛像黑夜里的星星似的,满眼溢着柔光。

    这双眼睛,她盯着,久久盯着,眼里却出现个模糊的轮廓,是她太过思念的她母亲的轮廓,她依稀记得她温柔的时候也会这个样子。

    她的眼睛立马红了,低下头的瞬间眼泪不受控地流了下来,她随手抹了一把,再次抬起头时又对着那张脸笑了。

    “你没事吧?”女人问,声音又柔又轻,像羽毛似的抚在她心上。

    她摇摇头,转头看向阿飞问:“你刚刚在说什么私生子?也说给我听听。”

    阿飞被她这样麻木无神的眼睛盯着,瞬间怂了,没敢说话。

    “说!说!”她吼,她催促。

    阿飞吞了下口水,动也不敢动。

    “我要你说!谁是私生子?”

    阿飞有些懵,看向棠七求助。

    谁成想却棠七也和他一样的为难,走也不是留也不是,于是只好压下脑袋装作听不到,继续喝自己的酒。

    “你认识周衍行是不是?”她又问,抓着阿飞的胳膊,“你认识周衍行是不是?你说!”

    阿飞连连点头。

    “他是谁的私生子?”

    阿飞吞吞吐吐不敢说话,此刻只恨自己多长了张嘴。他平时爱扯几句闲话,这圈儿里的闲事知道的不少,但也只是知道。

    “周衍行是谁的私生子?”

    “姜......姜......”阿飞吞吞吐吐。

    “姜致远是不是?”她又问,声调已经变了。

    “对......啊不对——只是听说——我胡说的,可没证据。”

    她放开阿飞,眼泪像瀑布似的泻下来。

    她从来不知道人的眼泪可以这样冰冷,这样多。

    “畜生!老畜生!”她突然大吼,将手里的杯子往桌子上摔,碎片朝四处飞溅。

    围在桌子一圈的人吓得四散开来。

    棠七没动,只是伸出胳膊挡了下。

    棠凛也没动,只是将怀里的人紧紧护着,冷冷看着她。

    她看着满桌子的碎片,鬼使神差似的摊开胳膊躺上去。玻璃渣扎进她胳膊里,扎破了单薄的病号服,她的血顺着胳膊淌到地上。

    可她觉不出疼来。

    “阿凛~”棠凛怀里的女人又开口了,想上去帮忙却被棠凛拉住了,“别动,别伤了你。”

    “怎么办?她受伤了。”女人又问,语气焦急。

    棠凛朝身边的棠七看了一眼。

    棠七叹了口气,心里骂骂咧咧,可却只能遵从命令上前将人拽起来。

    他不敢用力,生怕给人捏碎了,只敢轻轻拽了几下,可没拽动,他也不再拽,蹲在地上问:“你到底是谁?我们这里谁得罪你了?犯不着来砸场子吧?”

    “他得罪我了!”她咬着牙将这些字吐出来。

    “他?谁啊?是我们酒吧里的人吗?”棠七摸着脑袋一脸懵。

    “就是那个私生子!”她哭着大喊,“就是周衍行那个私生子!畜生!老畜生!就是周衍行!那个老畜生!他不是人!混蛋!”

    棠七一愣,脸上的疑云更重了,又好奇又不解,看着棠凛问:“老周这种成天吃斋念佛修身养性的人也能欠下风流债?”

    棠凛冷了他一眼,没说话。

    几个人继续看她“发疯”,没人在上前。

    “他抢了我爸爸!”她突然软了,喉咙里持续发出“呜呜呜”的声音,像病马哀嚎一般继续吼:“那个畜生!那个老畜生!他抢了我爸爸!他抢了我爸爸!他妈妈逼死了我妈妈!他还抢我爸爸!混蛋!一家子混蛋!”

    “我没有爸爸了!怎么办!我妈妈死了!我爸爸也被他抢走了!我该怎么办!怎么办!畜生!畜生!”

    棠七不明其中缘由,可听着那哭声,心里却莫名抽的疼,又上前蹲在地上,叫了句“喂”。

    她睁开眼,挤着一双委屈的红眼睛看着他,像是找到依靠似的。

    “老周的事我们可管不了,再说也不归我们管。这样,他得罪了你,你要么有本事去找警察解决,要么喝完酒乖乖回家,我们也不跟你计较,就当这事没发生过,别在这儿闹了,叫了警察可不好看。”

    “我给你钱,你帮我把他弄死,好不好?”她猛的抓住棠七的衣服。

    棠七吓得脸都白了。

    她笑了,着了魔似的在身上左找右找,最后将兜里掏出一张卡塞到棠七手上,祈求道:“你帮我弄死他,我给你钱,给你很多钱,我把我的钱都给你,好不好?”

    棠七甩开她的胳膊赶紧起身,恨不能离得远远的。

    “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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