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天后。
周衍行吃完早饭照例去了公司。
姜唐一向起床晚，又加上熬了两个晚上，这天中午才起来，直接赶上吃午饭。
餐厅里只有姜致远和姜唐两人，经过这些天的相处，两人虽然没那么多话，但也没有之前那样生分了。
姜致远看着对面的人熬的红彤彤的眼睛，又忍不住心疼起来，“杪杪，是不是昨晚没睡好？眼睛怎么这么红？”
“没有。”
姜唐夹了一口肉往嘴里塞，抬头看了一眼对面的老人，对上他慈祥的笑容，心里瞬间软软的，又忙解释道：“因为有些资料要翻译，熬夜了。”
“什么资料？”
“没什么，就是帮他的忙。”
她朝楼上扫了一眼，意指周衍行。
姜致远立马明白了她的意思，高兴的合不拢嘴，笑盈盈看着她说道：“看来这几天跟你大哥相处的不错～”
“他才不是我大哥。”她咕哝着，埋在碗里不停地往嘴里拨饭。
“阿行虽说比你大很多，有些事处理的不合你心意，但你也别怪他，他对你还是关心的。”
“哦，我知道。”她继续往嘴里拨饭。
“慢点儿吃，别着急～”对面的人伸出手帮她把嘴角的饭粒抹掉，慈笑着看着她，“慢点儿吃。”
她哆嗦着那只拿筷子的手，犹豫了几次后才颤颤伸出来，夹了块肥瘦相间的五花肉扔到对面人的碗里，撇着嘴说道：“你多吃一点，注意身体，别光管我。”
对面的人先是一愣，继而激动地颤着嘴唇，许久才重重回道：“好，爸爸吃。”
她看着他将那块儿肉放进嘴里嚼起来，像是吃到什么山珍海味似的，满脸漾着幸福的笑。
她赶紧低下头，心咚咚咚直跳，立马转了话题：“我等下给他把东西送过去，你能不能告诉我他公司的地址。”
姜致远因女儿对自己态度的转变，这会儿心里还高兴着，没听清，又问：“怎么了？”
“我说周衍行公司的地址，能不能告诉我。”
“你要去阿行公司？爸爸给他打个电话，让小秦过来接你去。”
“不用——”她抬高声音，身子也坐直了，瞬间却又弯下来，声音也恢复正常，“我自己打车可以去，不要老麻烦别人，再说我也想出去走走。”
“好～你想怎么样爸爸都依你——你大哥公司的地址我写给你，等会儿吃完饭你休息好再去。”
“嗯。”
三点多，等姜致远照例回房间午休后她才走，按照纸上的地址打了车，半个多小时便到了目的地。
“司机叔叔，前面那座大楼是我说的那个公司吧？”
司机点头，“是，就是你要去的地方。”
“好，那您找个方便停车的位置停一下，我就在这儿下车吧。”
“好嘞，您稍等。”
司机将车停在路边，姜唐下了车，抱着翻译好的材料往对面跑。
等红绿灯的间歇，她朝那栋楼四处张望，视线落脚的地方正好看见一抹熟悉的身影，那道身影正站在一辆黑色的汽车前面。
她认得，这人，这车，她都熟悉。
红灯开始倒计时，她也在心里倒计时，期待着什么似的，脸上突然浮出连自己都没有察觉的笑容，
五，四，三......
她将那叠材料紧紧裹在怀里，幻想着自己会兴冲冲跑过去，然后偷偷在他背上拍一下，向他炫耀炫耀自己的工作做的多么好。
二。
一。
她没动。
汽车开走了，就在一秒之前。而且多了一个人上车，一个女人，她认识。
马路两边来来往往人流将她小小的身子吞没了，以至于那辆黑色的汽车驶过的时候根本注意不到她。
她捏着手里的东西，红着眼睛盯着那辆车，突然发疯了似的追上去。
这辈子也没有这样疯狂过，用两条腿去追四个轮子，竟然还追上了，以一公里的距离差。
两人进了一家餐厅，姜唐到了后紧跟着往餐厅走。
餐厅门口有迎宾的服务生，见她气喘吁吁跑过来，将她上下打量了一番，直接伸出胳膊将她拦住，“小姐，请问您有预约吗？”
她看着服务生，气冲冲道：“没有。”
“那对不起了，小姐，我不能让您进去，我们这里有规定，没有预约不能进去。”
“我找人——”她尽量压制住自己的怒气，恳求道：“我找到人就走，我看见他进来了。”
“真的对不起，您别为难我，您这样冒失闯进去，会打扰到我们这里用餐的客人。”
透过玻璃窗，她能清楚看到里面的人在笑。
她又回头恳求道：“一分钟，我找到人就走。”
“对不起。”
她咬着牙，紧紧捏着手里的东西瞪着服务生，瞪了几分钟才重重问道：“不让进是吗？”
“您别为难我。”服务生很客气。
“好。”
她迅速跑到景观潭里捡起一块石头，想也没想直接照着玻璃墙砸上去。
嘭！
餐厅的玻璃墙上绽开一圈细碎的印子。
服务生吓到了，马上上前拦住她。
她挣开服务生，再次捡起那块石头往玻璃墙上砸。
又是“嘭”的一声，餐厅里的服务人员陆续跑出来好几个将她拦住。
餐厅里吃饭的客人听到动静，纷纷围过来看热闹，原本坐在各桌上的人四处散开，她更清楚就看到在最里面坐着的两人。
“周衍行！”
她喊了一句，不管不顾地喊了一句，声音嘶哑又热烈。
里面两人也扭过头来看向窗外。
她咬着嘴唇，猩红的眼睛盯着里面的人。
她看见周衍行站起来，她知道他看到自己了，于是她颤着手，对着玻璃墙狠狠竖起中指。
为了稳定客人，服务生率先将她拦住。几个高大的男人也上来将她围住，她的视野被遮挡完全。
周衍行几乎以最快的速度走出来，先将她护起来。
叶佳纯也跟着走出来，耐心先与几个服务生解释了一遍。
此刻心里是什么感觉，姜唐不知道，被这么多人看着，围观着，她就像个跳梁小丑。
可怎么办呢？她就像控制不了自己一样。她看着玻璃墙上被她砸碎的地方，她的心似乎也被狠狠砸碎了。
这一刻她就知道，姜唐不再是姜唐了。
她颤抖着身体，冰冷的嘴唇直打哆嗦。
“杪杪～”周衍行低头看着眼前失神的人喊了一句，右手在她后脑勺护着，尽量去稳住这个颤抖的身体。
“杪杪。”他又叫了一句。
她这才回神，看着他，眼泪立马啪嗒啪嗒掉下来。
他瞬间就笑了，右手在她后脑勺捏了几下来安抚她，沉声道：“没事，没事，大哥在，大哥来处理，不用怕。”
她的身体抖若糠筛，根本停不下来。
周衍行继续捏着她的后脑勺，靠近她低声道：“大哥在，没事。”
他的气息很平稳，心跳也铿锵有力，只是一句不轻不重的“大哥”，他便轻易将这样的平稳传递给她。
她低声哭着喊了句“大哥”。
餐厅经理走出来，对周衍行喊了句“周总”。
周衍行转过身，依旧泰然自若，平静解释道：“抱歉，是我家小孩胡闹，不懂事，您见谅。”
餐厅经理客气地笑着回答：“没事没事，我还以为是故意来捣乱的，原来是周总您认识的人，那就没关系了～”
经理说完跟服务生交代一番，服务生四散过去招待客人，看热闹的人没一会儿也散了。
“一切损失我来承担。”周衍行继续笑着跟那经理解释，“所有的费用我承担，实在抱歉，她最近情绪不稳定～”
“没关系没关系，事情弄清楚就行，也不是什么大事，我找人来修就好了，不用麻烦周总您了～”
“有劳了～”
经理随后进了餐厅，叫人开始处理玻璃墙的碎渣。
“杪杪。”他又转身蹲在地上，右手依旧放在她后脑勺，另一只手帮她擦干脸上的眼泪，语气依旧很温柔，笑着看她，“没事了。”
叶佳纯也走上来，将包里的手帕递给她。
她没接，可突然脱力松了手，怀里那叠资料瞬间散了一地，被风吹的四处乱飞。
什么都没了。
她哭了，没有再理身后的人，自己往前走。
周衍行追上去拉住她，“杪杪～”
“别动我。”她抻着袖子抹了一把眼泪，麻木地抬起眼皮看了一眼周衍行，又看了一眼他身后的叶佳纯，又冷冷说了句“滚”。
她明明不想说这个字，她明明想叫大哥的，可她控制不了自己。
周衍行仍然拉着她没让她走，半蹲着与她平齐的高度，语气平稳又柔和，“怎么又不高兴了？我又哪里惹你了，嗯？”
“滚。”她只说。
“好，我滚可以，但你要说清楚，为什么不高兴？”
“我愿意，你管不着。”
“好，我管不着，可我还得管，是不是？”
她瞥了一眼站在一边的叶佳纯，冷冷说道：“先管好你女人吧。”
她一个人往前走，一直走。
周衍行看着那道小身影叹了口气，对身后的人解释道：“我先送你回家，今天的约会就算了吧，改天补给你。”
叶佳纯没说什么，只是柔柔的笑，“没关系——我看杪杪这样，要不要送她去医院看看。”
“不用。”周衍行看向那道小背影，“她只是心里不舒服，一时还接受不了她母亲的死。”
叶佳纯盯着眼前的人，眼底有些落寞，但还是笑道：“还是先送杪杪回去吧，先去我那儿的话还要绕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