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八点，奥邦公司代表团准时到达。
领头人是亚裔面孔，年轻帅气的脸庞免不了迎来公司各个部门的热议和参观。
从一楼到会议室所在的十九楼，接待工作由朱颜一人负责，她的工作能力出众，精通外语的她应付代表团的人自然也不在话下。
领头的代表主动与朱颜搭话，对她必然少不了一番夸赞，直言：“你们的安排非常周到，酒店的服务也是一流的，我住过不少五星级酒店，但你们的酒店基本可以取代我心中其他选择了。”
另一个英国人也附和：“我想我再来中国的时候，一定会再次光顾。”
朱颜谦虚道：“一切都是我们周总交代的，我只是个秘书，不过是按章程办事。”
那人回：“很期待见到你们周总。”
意味深长。
朱颜笑答：“周总已经在会客室等您了。”
朱颜将人带到地方，引荐双方领导见面。
周衍行不等朱颜介绍已经热情伸手过去，“再次见面很高兴，宋先生。”
宋谈添亦是不再客气，直言：“周总很沉得住气？——叫我Ivan就可以。”
朱颜在一边却是一头雾水。
周衍行又发问：“不知昨晚的招待是否合您的口味？”
提到昨晚，宋谈添冷冽的脸庞又有了笑意，“非常完美。”
朱颜也不再端着姿态，她看得出两人相熟，便直言发问：“周总，您二位已经见过了？”
“见过——”宋谈添笑了，看着周衍行说：“不过周总昨天好像不太愿意表露自己的身份，不知道是否是我想多了，周总现在可以给我一个解释吗？”
气氛并不乐观，朱颜想，但她无从下手，她甚至不明白这位Ivan宋对周总的——敌意？何在？
周衍行坦然，“周某向来公私分明。”
宋谈添笑而不语。
周衍行继续解释道：“宋先生昨晚来我家是为了私事，周某也表明了私下的身份，不存在隐瞒之说。”
谈话至此，宋谈添显然败下阵来，但也无可厚非。在中文造诣方面，对方比他定然棋高一招。
宋谈添只道：“我喜欢周总的公私分明。”
僵持的气氛在正式进入工作洽谈阶段得以缓解，朱颜也松了口气。好在双方在工作上的契合度异常高，第一天的见面愉快结束。
代表团回酒店后，朱颜没走，好奇心按捺不住的她还是决定向周衍行询问一二，至少探听点什么出来。她一贯对上司的私生活不感兴趣，这次也不过是为了方便后期的应酬。
这样一想，她拿着第二天的相关工作报表敲门进去。
周衍行正在忙，对于白天的合同他需要再细致审查一番。
朱颜递上工作表。
周衍行看了眼，日期显示是明天，有些疑惑：“来向我告假？朱颜，你知道的，这时候我不会希望你请假。”
朱颜笑起来，直说：“您误会了，不过提前让您过目一下明天的工作内容，您不是一向喜欢未雨绸缪吗？”
周衍行放下手里的文件，朝旁边一摞合同拍了拍，笑：“今晚怕是没精力了。”
“您还是早些回去休息，我看今天那位Ivan宋，是个极其挑剔的人，不好应付。”
“你是指他工作上不好应付，还是私下里？”
周衍行一眼便洞察出她的心思。
当然，朱颜也不想隐瞒，坦言：“工作我不担心，但如果他把私人恩怨牵扯进来，我们的合作案估计要泡汤了。”
她强调了“私人恩怨”几个字。
周衍行反问：“你为什么觉得我们有私人恩怨？”
“您不觉得今天一开始的见面您的语气不太友好？”
朱颜又说：“您一向自诩公私分明，可今天似乎分的不是很明确，所以我必须来问问，好为后续的洽谈做准备。”
办公桌后的男人大笑起来，告诉朱颜：“私人恩怨没有，不过，他是杪杪那天亲自去接的人——其中一位。”
听他这样说，朱颜紧张了一整天的脸方才松弛下来，漾起愉快的笑意，指着办公桌后面男人的衣服，看热闹似的语气告诉他：“显然您占了上风。”
周衍行低头，瞧见自己松散的衬衫暴露出来的胸肌上，是昨天让姜唐啃咬的结果。
他再次后知后觉。
昨晚他到底留了一招，没让姜唐回自己房间跟那鹦鹉小子睡觉，但换来的结果是她一晚上缠着他要啃要咬，他自然也乐在其中。
姜唐因陪Lucky玩，作为备用翻译的她并没有参加见面会，当然也不会想到宋谈添会是对方公司的代表。
听到这消息，她闹腾着要去找宋谈添算账，在电话里跟那头一番口舌。
挂了电话，才想起来问周衍行：“大哥，那你们谈的愉快吗？”
周衍行说：“目前为止一切顺利。”
姜唐这才松了口气，念叨起来：“大哥你不知道，Ivan哥他是个非常挑剔的人！你知道吗，他可以为了一个扣子跑遍整个欧洲，就是为了搭配他那件可笑的手工西装。”
姜唐表示无奈：“一个袖扣而已，大哥，你会为了这种无关紧要的东西浪费自己那么多时间吗？简直要跑断腿了！我想不通。”
周衍行想到偶然在宋谈添袖子上看到的那颗黑底白花的袖扣，上面印着虽Montblanc的英文标识，可从颜色到图案，与他的穿着适配度并不高。
他想追问缘由，姜唐直接给了他答案：“Lucky看不惯，所以让我给他买了一个非常丑的扣子。”
她偷笑起来，转而又叫苦：“那可是我第一笔奖学金，只买了那么一个东西，我本来想送给Ivan哥一只钢笔的，他那时候他刚硕士毕业进入工作，他肯定用得上，可Lucky非要我买这个，说要故意为难他，但他还是收了。”
“是最近带的那颗？”他问。
“对。”
“那假小子让你买的？”
“那当然！”姜唐直言，“否则我不会给Ivan哥买这个东西，如果不是Lucky逼我。”
周衍行若有所思。
可姜唐却凑过来，贴在他耳边小声说：“但如果是给大哥买，杪杪一定会挑最好的。”
项目地参观结束后，合作案进入设计方案敲定环节。
代表设计公司出席的是与恒通长期合作的公司，叶佳纯作为设计公司的主力，又是该案的主要负责人，出席是必不可少的，与周衍行的接触也免不了。
自二人分手，叶佳纯鲜少主动约见周衍行。
她原本不是个会为了感情影响工作的人——这也是周衍行欣赏她的地方。可这次为了工作上的事，助手能出面解决的她并没有亲自出面，一来是避嫌，毕竟对于这份感情她投入的心思比较多，二来是为了姜唐，她知道她是个病人。
但合作案是她担任主要负责人，无法避免亲自出面，因而提前给周衍行打过招呼。
周衍行自然了解，费了好大一番口舌才将那小人留在家里。
姜唐起初不依不饶，非要跟着去。缘由是Lucky已经搬回宋谈添的公寓住了，她不需要每天陪她，自然愿意多花时间陪在周衍行身边。
可周衍行却告诉她：“杪杪和那位宋先生是故交。”
托词是为了避嫌不让她去。
况且有代表团有宋谈添这个地道的华人，翻译自然也不需要了。
姜唐只好作罢，除了陪Lucky，写毕业论文消遣外，剩下的时间便是在家陪着姜致远，无所事事。
这天过了午饭时间，姜致远没有例行午睡，反倒在客厅陪着女儿。父女俩东拉西扯了不少时候，可话题兜兜转转又绕回二人的婚姻大事上。
姜致远先是提到宋谈添，问女儿是什么心思。
姜唐反驳：“爸爸，你是什么眼神呀，我跟Ivan哥看起来像一对吗？”
姜致远笑呵呵地搂着女儿，左一句右一句，罗列了不少宋谈添的优点。
姜唐却说：“Ivan哥是很厉害，可我不喜欢他。”
“可爸爸看得出来他喜欢你呀。”
“我知道。”姜唐拖着脑袋叹了口气，低声向父亲倾诉：“所以我很烦心，我不知道怎么拒绝Ivan哥，他让我有负担了。”
“负担？”
“对——我不喜欢他，可Lucky希望我和Ivan哥在一起，希望我们可以一起生活，我不想Lucky伤心，也不想Ivan哥伤心，我害怕我说出来，他们会不理我。”
姜致远尊重女儿的心意，语重心长地宽慰：“杪杪真的不喜欢，爸爸肯定不勉强你，但是你不喜欢，要提早给人家说清楚，好让人家有心理准备。爸爸看那俩孩子都是好孩子，不会因为这个事情不理你。”
“真的吗？”姜唐不确定似的看着父亲，又说：“可是之前我惹了大哥生气，他就不理我了。”
姜致远笑起来，直言：“你大哥不是不理你，他是想用这个法子管着你，想让你变好，爸爸知道。”
“真的吗？”
姜致远拍着女儿，连连说着：“是——”
“可我还是会害怕他不理我。”她低声嗫喏。
这话难免让姜致远有些怀疑，先前他为两人关系好转而欣慰，可最近他越来越觉得两人的关系给他一种难以言说的不适感，他毕竟也是过来人。
于是试探问女儿：“杪杪，你是不是有点——太粘着你大哥了？”
姜唐遭此一问，心里虚溜溜的，不知道怎么答，嘴里说着“没有”，心里却想着怎么尽快把这个话题搪塞过去。
却又见姜致远说：“杪杪，你如今也快二十了，你大哥虽说比你大许多，但毕竟和你是同辈，如今三十多了也没成家，谈个恋爱不容易，你要有分寸知道吗？”
姜唐心里咯噔一下，反问：“大哥告诉你他在谈恋爱？”
“爸爸知道，你从小缺爱，你大哥护着你，你喜欢跟他在一起，这爸爸能理解，但是你大哥他也是个男人，你们要避嫌，不能太亲热，这样小纯心里也会有意见。”
说完兀自嘀咕起来：“我看最近小纯也没过来，这都多长时间了，是不是两人闹别扭了～”
“他跟你说他在跟佳纯姐谈恋爱吗？”
姜致远不知道女儿为何出此疑问，但还是笑着回：“可不是，他们谈的时间不短了，之前你大哥也谈过两个，可都是一两个月就结束了，现在好不容易有个稳定的，我看他挺上心，你回来之前你大哥还跟我说两人打算领证，这不耽误了嘛～”
姜致远自顾自念叨着，全然没注意到怀里的女儿情绪已经跌到谷底了。
姜唐觉得心里那个安定了许久的地方此刻又有些松动。
她猛地推开旁边的人站起来，红着眼大吼：“都怪我行不行？”
她冲回到房间，狠狠摔上门。
姜致远一时手足无措，愣了半晌方才回神，连连叹着气。女儿的性格他如今也了解了，本想着她最近有好转，趁此机会跟她好好谈谈，却没想到又是这样收场。
可对于房间里的人，这样无意间的一句话就足够她自我怀疑了。可她并不知道，要将这上了头的东西彻底消解掉，她根本不具备这样的能力，她只会越想越刁钻，最后将自己固定在躯壳里再也无法出来。
她索性拨了周衍行的电话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