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爱的同学：

    如果你也和我们一样喜欢篮球，喜欢赢得胜利，喜欢和队友并肩作战的感觉，欢迎加入我们。

    本周五下午6点，我们在篮球馆等你。不见不散。

    江州二中篮球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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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早上7点，高一13班的阎炎走进二中，看见许多人围在校门口的公告栏前。凑近一看，在一张A4纸上读到了这条启事。

    昨晚睡前他收到一条信息，只有两个字，蟑螂。他回了一个问号，然后就迷迷糊糊睡着了。清晨尚未完全苏醒的大脑依然充满了困惑。直到现在，突然精神一振。

    差不多同一时间，高二9班的薛人杰在男生宿舍楼前也看到了这份启事。不知是谁用粉笔写在了宿管老师的小黑板上。两分钟后，又在食堂门口看到了。这次用的是马克笔，写在公示“今日食材”的白板上。

    高一17班的林天天还没到学校就看见了。有同学把它拍下来发到了社交网络。有A4纸版本，粉笔版本，马克笔版本，还有电子版，一路刷下去，满满一屏幕。

    阎炎走进教学楼，在一楼的泡沫宣传板上又看一遍。二楼，三楼，四楼，每层都有。他越看越高兴，径直冲向男厕所，去验证一个猜想。果然，每一个小便池的上方，都贴着一张A4纸，写着同样的内容。他终于确认，这些都是谁的手笔。

    这家伙的风格他太熟悉了。在他们共同混迹的漫长日子里，每当此人下定决心要做一件事，就会像这样不遗余力，阵仗翻天。

    而且，他一定会做到。

    阎炎站在空无一人的男厕，久违的热血涌上了心头。他知道那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少年回来了。再也没有任何力量能够阻挡。

    让我们一起大干一场吧，乔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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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乔麦完全没有预料到他一手缔造了一个多么盛大的场面。尽管事先跟篮球馆的守门大爷打过招呼（原话是“下午有可能会来一些人”），但他和大爷都大大低估了这件事的影响力。

    后来回忆起这天下午，乔麦会说，大概来了两三百人。阎炎会说，不对，那场面，少说也有五百，也许六七百都不止！根据林天天手机镜头的记录，人们如巫江的春潮般涌入篮球馆，三五成群地散落于球场、场边和看台。无论是那些真的被招募启事打动的篮球爱好者，还是纯粹爱凑热闹的八卦人士，全都来了。

    他们背着书包，拿着路过小卖部时买的辣条、膨化食品和绿豆冰沙。在这周五的放学时分，还有什么比传说中的“二中篮球队”更适合开启一个愉快的周末呢？

    球场中央站着几个表情严肃的家伙，全身上下没有一处能跟篮球扯上关系。这些人是学生会的干部。脸上的表情显示出他们对于这样的场面很不适应——聚了一大堆人，主角却不是我。

    看台最上方散坐了一堆衣着时尚的少男少女，那是高二国际班的同学们。松弛的坐姿、轻盈的谈吐、极具辨识度的穿搭风格和多样化的卷裤脚方式，都宣示着他们最为重要的身份——校园时尚领袖，潮流的唯一定义者。

    与他们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另一群着装朴素的同学。他们来自“区县班”，即学校从江州各大区县和农村挖来的苗子。这些人不习惯站在场地中央，也不喜欢高高的看台。规规矩矩坐在场边，眼神中透出一种有所克制的期待。

    江州二中是一台周而复始、规律运行着的巨大机器。乔麦亲手撰写的那份招募启事，就像是往里扔进了一枚螺丝钉。齿轮间迸裂出火花，发出巨大噪声，一切规则与秩序突然停止了运转。

    它奇迹般地抹平了人群的界限。主城的、区县的、农村的，争状元的、考重本的、毕不了业的，出国的、刷题的、搞竞赛的，逃课的、混社会的、混学生会的……这一座因学习成绩、家境出身、个人志趣而极度分化的校园，竟然在一座球馆里重新融合到一起，成为了一个短暂却真实的共同体。

    至少这一刻，大家凑在一起看热闹的样子，比开学典礼或集体朝会时更像是一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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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乔麦走到球场中央，那里放着他和阎炎刚才从器材室搬来两套桌椅。林天天递给他一个从孟老师办公室偷出来的“小蜜蜂”麦克风。

    他爬上桌子，学着电视剧里那样清了清嗓子。声音从小蜜蜂里传出来，有点失真。喧闹的现场逐渐安静下来。

    “大家久等了！我叫乔麦，来自高一17班，很高兴见到大家。”他还是第一次在这么多人面前讲话，声音有点颤抖。

    台下掌声雷动，也传来一阵笑声。虽然早有传闻，那个火遍全国的表情包就在二中，但大部分人还是第一次见到。一个表情包突然活过来，还站在你面前说话，真是很奇特的体验。

    “没想到能来这么多人啊。”乔麦挠挠头，有点不好意思，“大家都是在校门口的公告栏上看到消息的吗？”

    台下许多人点头。也有人说，不是，是在教学楼里！在食堂！在宿舍！看台最后排还有个男生高声叫道，在男厕所！全场哄笑起来，纷纷回头看他。身旁一位酷酷的女生也喊道，我是在女厕所看到的！众人笑得更欢了，有的女生边笑边捂住嘴巴，以彰显其淑女身份。

    “啊，我们可没在女厕所张贴……你是不是走错厕所了？”乔麦一脸认真地解释，反而又把大家逗笑了。紧张得到了些许缓解。

    “不管大家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都很感谢你们能来。另外，学生会的朋友们请放心，一会儿活动结束，我们会把校园里张贴的通知全部清理干净的。”

    那几个学生会的家伙满意地点点头，为自己的身份地位得到了强调而感到暗爽。乔麦接着说：“过去两天，经常听到大家讨论这条招募启事。我发现，大家最好奇的是那个落款——二中篮球队。”

    “我听到最多的议论就是，开玩笑吧，二中怎么可能有篮球队？网上有条留言好多人点赞，我给大家念一下：江州二中唯一能跟篮球扯上关系的方式，就是组建一支拉拉队，去给其他学校的篮球队加油。这个‘篮球队’是‘篮球拉拉队’的简称吧。”

    “还挺合理的。”乔麦笑了笑。台下众人也笑了起来。

    “也有人说，二中当然可以有篮球队。不过他们不认同招募启事里那句‘赢得胜利’。这支队伍跟‘赢得胜利’能有什么关系呢？”

    “没错。二中建校至今，从来没有建立过篮球队。实际上，不止篮球，我们几乎从未有过任何一支体育队伍。在这座热爱运动的城市，我们是一所毫无体育传统的学校。”

    “但今天，这一切将成为历史！”乔麦顿了顿，看着台下一双双眼睛，听到自己飞快的心跳声，不由得提高了音量。

    “我们想告诉大家，从现在开始，二中将开启一个新的时代——我们有篮球队了！不是篮球拉拉队，更不是为别的学校加油的拉拉队，而是一支和江州其他学校一样的，货真价实的篮球队！”

    “好！”站在一旁的阎炎听得心潮澎湃，带头鼓起掌来。台下众人也纷纷喝彩，看台上传来几声欢呼的口哨。乔麦等掌声平息下来，又说：“我们的球队，现在人还很少。除了我，还有这位兄弟，高一13班的阎炎。”

    一旁的林天天举起手：“还有我还有我！我叫林天天！虽然……虽然不会打球……但是我会为大家服务的！”

    “没错。虽然队员只有两个，但也配备了专业的工作人员。”乔麦指了一下林天天，“以上就是目前球队的全员了。”

    球馆突然笼罩在一种诡异的安静之中。

    台下这数百人里，很大一部分是抱着见证篮球队亮相的心态来的。一听球队只有三个人，全都懵了。

    “就像我们在招募启事中所说的，只要你喜欢篮球，无论打什么位置，打得好不好，都可以报名参加我们的球队。”乔麦似乎还没有察觉到这奇怪的氛围，继续以饱满的热情振臂高呼，“同学们，让我们一起来壮大这个队伍，并肩作战吧！”

    球馆里的寂静又添了十倍。所有人都傻了。

    林天天见势不对，抢道：“啊……那么接下来就是招募环节了，请有意报名的同学到这里来填写相关信息哦。大家不要拥挤，有序排队哈。”

    现场顿时陷入一阵混乱，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议论纷纷。

    “就这？”

    “我还以为已经有像样的队伍了呢，原来是空手套白狼啊……”

    “这什么弱智活动？遛我们玩儿呢？”

    “就是，还以为能看帅哥……”

    场边忽然传来一个声音：“你们有什么计划吗？”

    乔麦远远看去，那提问之人看着有些眼熟，仿佛在哪里有过一面之缘，却怎么也想不起来是谁。

    “同学，你说什么？刚才有点吵，我没听清。”

    “组了这个球队以后，要干点什么呢？”

    这人的声音里似乎有种奇特的力量。音量不大，但清晰，稳定，极具穿透力，无可阻挡地扫射并覆盖了身体周围的广阔空间，让人不得不对它投入全部的注意力。场馆再一次安静了下来。

    “这个嘛……”

    乔麦盯着这人的眼睛，又转过头看了看阎炎和林天天，沉默了好几秒钟，终于大声说道：

    “我们的目标是，参加全市大赛，和江州的其他中学一较高下！”

    “而且……我们会赢得胜利！”

    现场一片哗然。有几个穿着篮球鞋的男生，本来还有一丝丝兴趣，一听这话，眼中的火苗瞬间熄灭了。

    “他在……开玩笑吗……”

    “自己人玩玩得了，干嘛要想不开，出去丢人现眼……”

    “全市大赛可不是闹着玩的……据说前年凤鸣中学第一次组队参赛，连输4场，每场净输42分，打得都自闭了。回去当天就把球队解散了，从此沦为笑柄……”

    更多与篮球无关的人也对身旁的人争相发表高见。

    “这表情包就是想刷存在感吧，怎么还拖别人一块下水？”

    “二中果然还是跟体育没什么关系的好吧。基因里就没这东西，何必强求呢……”

    “高一的小朋友还是异想天开啊。我看咱们学校不如搞个唱跳女团，可行性还强点。”

    乔麦从桌子上下来，看热闹的人们陆续离开。一分钟过去了，并没有人来填表。他坐在椅子上，平静地看着这一切。同学们的反应在他的意料之中。江州二中与全市大赛的距离，听上去的确比江州火车站到冥王星还要远。

    但他并不后悔如实回答了那个问题。相反，他很高兴。他觉得那个提问是对他的尊重。而他那句疯狂而诚实的回答，也是对现场所有人的尊重——虽然所有人都被吓跑了。

    “喂，蟑螂是什么意思？”

    阎炎双手撑在桌面上，呆呆地望着逐渐减少的人流，突然问了一句。

    “什么蟑螂？”

    “你昨晚上给我发了个信息，没头没脑的，就俩字儿，蟑螂。你忘了？”

    “哦，蟑螂啊……”乔麦仰起脑袋，望着球馆高高的顶棚，喃喃道，“蟑螂……就是薛人杰师兄。”

    “啊？”阎炎听糊涂了。

    “我们一直以为，整个二中会打篮球的就只有咱们俩，不是吗？”乔麦盯着一盏大灯，慢慢说道，“可是薛师兄的存在，证明我们错了。”

    “可他不是不愿意加入嘛？今天也没见他来啊。”阎炎皱着眉头，声音听上去十分沮丧，“再说了，哪怕算上他，也就三个人啊……”

    乔麦忽然笑了一下：“你有没有听说过，假如家里出现了一只蟑螂，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该打药了？”

    “哎呀，这都不知道！”一旁的林天天插嘴道，“家里只要出现一只蟑螂，就意味着，至少还有99只，躲在你的床底下！”

    乔麦对林天天竖起大拇指，微笑着，看着越来越空的球馆，眼里闪过一道自信的光芒。

    “剩下的99只，一定会出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