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人杰的突袭成功，不仅让阎炎回了魂，也帮二中全队开了窍。这不是简简单单的两分。重要的是，它让这支刚成型一天的草台班子终于有了一点点信心：就算面对的是篮球劲旅、上届四强，我们也是能得分的。
军心稍定，进攻的大旗交到了杜总手中。薛人杰总能用最舒服的方式让他在内线接到球。对面的中锋虽高，身材却稍显单薄，下盘不稳，杜总灵活死胖子的球风一施展开，立刻将其压制，连续得分。
防守一端，阎炎也终于打破魔咒，连续两次防守大飞成功。转眼间，比分追到了27比12。距离上半场结束还剩5分钟。
“三中这套阵容，明显是以大飞为核心，其他人都是辅助。那个中锋打不动杜总，组织后卫只传不投，得分后卫还没得分。乔麦防的那个小前锋身体倒是挺壮实，但技术比较糙，应该只是个打酱油的。”
赵东方站在记分牌旁边，给林天天分析战况。“简而言之，这支球队并没有大家说得那么可怕。只要咱们防住大飞，就有希望。”
“这么说，成败全看阎王的了？”林天天问。
“那倒也不见得。你看。”
众人看去，依然是大飞在外线持球。阎炎越防越有信心，叉开双腿，龇牙咧嘴地瞪着他，摆出一副老子今天啥也不干了就跟你死磕到底的架势。场边响起一声少女的呼喊：“阎王，防住他！”
是阎炎的同班同学小芒。她是13班唯一跑到马路对面来看这场球赛的人。四周不少三中男生纷纷转过头来看她。这一看不要紧，好几颗脑袋就像卡住了一样，再也转不回去。
林天天问赵东方，你说不见得，是什么意思？
林天天、小芒和猫仔看不出门道，程锦、赵东方和干豇豆却都一眼瞧出来，这个回合，与以前都不一样。乔麦盯防的那个“打酱油的”壮实小前锋，正从底线附近溜出来，一下杵在阎炎身边。
大飞启动的一瞬间，阎炎正要追击，冷不防撞在那人身上，好似撞上一个粗壮的树墩。再一回头，大飞已然切入内线。
这个掩护来得之迅猛，之干净，之有效，绝不是一天两天可以炼成的战术素养。
二中被迫换防，大飞终于摆脱了讨厌的阎炎。现在，站在他对面的是他的手下败将乔麦。一个强力突破，直接将乔麦顶开两步远，上篮得手。
29比12。
“看见了吧，这叫错位。” 程锦向林天天解释道，“原本防守大飞的是和他身材差不多的阎王，可是那个小前锋冲上来把阎王挡住了，只好换成身材小一号的乔麦去防。形成一个大打小的局面。”
干豇豆眯着眼睛感叹，看来这树墩子可不是什么打酱油的。下肢壮，肩膀宽，爆发强，跑动快，简直就是一堵高速移动的墙，完美的掩护工具啊。
赵东方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林天天噗嗤一笑，赵东方，你这机器人程序错乱了吧，乱晃脑袋干什么。
赵东方神色凝重地说，干豇豆说得很对，所以……我有点担心。他们这招一奏效，那接下来的25分钟，辛苦的就不是阎炎，而是乔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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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东方的乌鸦嘴果然灵验。三中尝到了大打小的甜头，便一发不可收拾，接下来的每一回合，那树墩子都把阎炎挡得严严实实，让他无法迅速绕开，大飞便可以舒舒服服地单打乔麦。
他没有浪费这些机会，一打一个准，比分逐渐拉开。对于乔麦和他的球队来说，一场漫长的折磨开始了。
裁判齐寻想起了一个月前那个热天午后。一种相似的疲倦向他袭来。很多人以为篮球比赛是随着终场的哨声而结束的。其实不是。它往往在比赛中途的某个瞬间就结束了。比如现在。
大飞又来了，低位拿球，背身单打。
他已经像这样连打了乔麦3个，就像在玩一局新手难度的游戏。乔麦把手抵在他的腰部，小腿死死支撑，却根本无法阻止大飞的背身推进，只能随着他的节奏，被一步一步凿向篮下。就连这种无力感，都跟那个午后一模一样。
这一次，他应该不会再冒险掏球了吧……齐寻有点担心，差点忍不住立刻跑下场检查一下医疗包。上次乔麦就是防背身单打的时候挂了彩，万幸没伤着眼睛，但愿他今天别再冲动。
还剩最后两步了。大飞越打越轻松，全身重心几乎都坐到了乔麦的身上，即使后者已使出全力抵御，也只是徒劳。是时候了，大飞的腰臀用力，向后一坐，将乔麦拱开，借力转身上篮。
就在这一刹那，他感受到了空。
是身后失去依靠的空虚，是眼前蓝天的空旷，是那个拼死抵抗的力量突然消失后，剩下的一片空气。
所有人都呆住了。
一旁的杜总，远处的齐寻，场下的赵东方和程锦，还有仰面倒地的大飞本人，眼前同时出现了三个大字。
撤椅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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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得很，好得很。”叶白放下半碗蛋炒饭，打个饱嗝，猛喝一口啤酒。这是昨天晚上，在乔哥老火锅。
“真的吗！可以把那招的秘诀教给我了吧？”乔麦急道。
叶白摇摇头。“跟上次一样，还是比你老爹差了点。”
乔麦不明白，也不服气，一把夺过叶白的碗筷，大刨两口，啪的一下扔回桌上：“这不是一样的吗？！”
叶白慢悠悠地笑着说：“如果你不明白差距在哪儿，那你永远也学不会那招撤椅子。我教了也没用。”说完，又喝了杯茶。
乔麦还是想不通，干脆把这碗蛋炒饭的做法详细说了一遍，怎样把隔夜的米饭抓得松软又散舒，怎样用宽油和蒜末把蛋炒得香香的却不油腻，怎样加入细碎的干贡菜，增加爽脆的口感。每个细节都是老乔亲手所传，绝对正宗。
“求你了叶老师！我下午刚去下了战书，明天就要打了！你不教我，我睡不着。”
说话间正好老乔路过，叶白笑眯眯地把碗递给他尝了一口。老乔嘿嘿一笑，拍了拍乔麦的后脑勺，只说了四个字。
“傻儿，咸了！”
乔麦懵了，又尝一口，不咸呀。老乔摇摇头：“你没吃火锅，当然吃着不咸。人家呢？”说完便招呼别的客人去了。叶白举起酒杯，向老乔致敬：“这，就叫差距。”
乔麦脑海里闪过一帧帧画面，终于反应过来，为什么叶白这两次吃他炒的蛋炒饭，都不停地喝酒喝茶。
“小老弟，我也不卖关子了。老实说，你这碗蛋炒饭，如果单独吃，可以称得上完美。但你想没想过，我可是吃了这么重油重盐重辣的火锅，嘴巴已经咸得不能再咸了，你还按照正常的量放盐，又配上这么好吃的泡菜。我吃起来得是个什么滋味？”
乔麦总算明白了他的意思。但他还是不懂，这跟篮球有什么关系。
叶白给他倒了杯茶。“撤椅子，和蛋炒饭一样。技术层面，该教的我们都教了，你都会。可真正重要的，不是套招，而是观察。时刻保持敏锐，感受当下的状态，用头脑和身体去应对变化。”
“你是说……随机应变？”乔麦似懂非懂地说。
“没错，‘机’很重要。这个动作本就是以小防大的奇招，不是常规武器。应用的关键，就在于时机。只有当对方全身重心都靠在你身上的时候，你突然一撤，才有效果。所以，你必须用整个身体去感受，去抓住那个瞬间。”
“那要是时机迟迟不来怎么办？”
叶白点点头。“你说得对。凡是有点经验的进攻者，都不会轻易地把全部重心都交给你。只有两种可能，第一，他是个菜鸟。第二，他轻敌了。”
乔麦沉吟着。大飞显然不是菜鸟。
“你说的这个人，比你高，比你壮，比你力气大。更倒霉的是，还远远比你有经验。所以，你只能等待第二种可能。或者说，你要创造第二种可能。”
“创造第二种可能……”乔麦的眼里冒出了光，“……然后呢？”
叶白举起酒杯，微微一笑：“然后，放倒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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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飞失去重心，向后倒去，摔了个四脚朝天，手中的皮球失去控制，被乔麦捡到。
乔麦怀抱皮球，抬头一看，转瞬间薛人杰和阎炎已向前场发足狂奔。对面那位树墩子同学带着另外两名队友，在后面追赶。乔麦赶紧埋头运球向前推进，一旁的杜总急得大喊，“运什么运，直接传啊！”
一声当头棒喝，乔麦从激动和懵懂中惊醒，将球一抛，传给了中圈附近的薛人杰，幸好没有耽误快攻的时机。
阎炎跑得飞快，已冲到篮下，举手要球。薛人杰眼观六路，一个击地长传，皮球从两名防守者的空隙中飞出。
阎炎俯身接球，当下便要拔起上篮，树墩子和另一名防守者飞身赶到，左右夹击而来。
齐寻把哨子叼在嘴边，凝神细看。一人投篮两人封堵，要么盖帽，要么打手犯规。
不对。是假动作！
上篮只是虚晃一枪，两个防守者斜斜飞出。没有盖帽，没有犯规，没有任何身体接触。阎炎反手一拨，将球甩向了外线。
三分线外，一个明艳的美少年迎风而立。皮球来到他的手中。面前空无一物，像没有一片船帆的大海。
Allen出手了。这是他今天的第一次出手。皮球划出了本场比赛目前为止最漂亮的一道弧线。
“唰。”
39比21！林天天、小芒、程锦、猫仔齐声尖叫。赵东方和干豇豆也疯狂鼓掌。
“还学会传球了。”Allen整理了一下护腕，对着阎炎浅浅一笑。
阎炎难得送出这么漂亮的助攻，当场吹起牛来：“本来想扣篮来着，一看防我的人又不是小飞，扣进了也没意思，就懒得亲自出手了。送你个人情咯！”
裁判齐寻吹响了上半场结束的哨音。二中明明落后18分，场上场下却像赢了一样高兴。
大飞还倒在地上。队友们伸手想把他拉起来，他没有接。自己双手撑地，慢慢爬了起来，冷冷地看了对面的乔麦一眼，仿佛在说，一会儿见。
齐寻摘下脖上挂着的哨子，走向了二中的替补席。来到乔麦面前，从裤兜里掏出一张消毒湿巾，把哨子擦了又擦，微笑着递给他。
“这是干嘛？”乔麦愣了一下。
“二中打三中，让我吹完全场，好像不太公平？下半场你们这边出个人来当裁判吧。”
乔麦接过哨子，觉得他说得有些道理。一抬头，只见齐寻的脸上又一次露出了那阳光般温暖的笑容。
只不过这一次，那笑容里似乎多了一点东西。
“而且，看你们打得这么开心，”齐寻活动了一下手腕和脚踝，轻轻转了转脖子，“搞得我也有点手痒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