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库瓦罗的离开代表着事态短暂的安全。

    沢田纲吉除了下身的一条波点内裤外什么都没有，他浑身被划出细小的伤口，石子和灰尘让他整个人看起来异常地糟糕。

    他双手捂着头发，几乎有些崩溃地对Reborn发问，“你为什么不救救大家？”

    “救谁？山本和狱寺吗？还是你？”

    他的家庭教师在此刻显出异常的理智与冷酷，“既然身为家族首领，属下是需要由自己来保护的。况且，我不可以攻击他们，因为他们也是彭格列家族的人。”

    聊生以太已经重新坐回椅子上吃起了蛋糕。

    ［所以，那个什么瓦利亚……也是彭格列家族的？沢田这家伙是被自己的家族攻击了啊，无非也就是继承权之类无聊的问题吧。］

    “回答正确。”Reborn睁着那双黑漆漆的眼睛盯着她。顺带装作沢田纲吉听不见对方心声一般，把聊生的心声又转述给了自己的弟子。

    看着白痴弟子一副又开始想要吐槽的表情，列恩自动化作□□，Reborn跳起来敲了他一枪柄，随后落到地上压了压帽檐。

    “真是抱歉，手不自觉就痒了起来。而且，除此之外，因为有聊生以太在，所以我比较放心。”

    “我可没有救他们。”聊生仰头看着天花板。

    笹川被一个电话叫走了，三浦也要找个地方整理一下自己的笔记，先离开了。狱寺和山本则因伤势过重而躺上了救护车。……一旁的警察在和库洛姆说着话。

    “虽然你没有出手，但出于避免麻烦总不会让他们在你眼前被杀。”Reborn的语气如此笃定。

    他转而问起另一件事，“你对斯库瓦罗和瓦利亚还有印象吗？”

    “嗤。”

    聊生以太对他的前半句嗤之以鼻——这是当然的事情，她可不想目前的平静生活被尸体打破，所以这种时候无论谁要死了她都会顺手去救一下。

    ［不过……按照小婴儿这个说法，斯库瓦罗说的话大概是真的了……啊啊，他完全没想和我认真打，大概是想确认什么……破绽百出地就被我砍掉义肢了。

    ……排除世界上存在另一个我之外，也就只能说明我确实像他所说的被改了记忆——这算什么，明明我只是一个平平无奇普普通通的并盛国中生啊。］

    聊生以太摩挲着后腰的两把刀，坚硬冰冷的触感让在她掌心抵住。某种似怀念般的情绪又一次浮现在心中。

    ［真是有趣的game啊，都有点叫人恼火了。我从未感觉到记忆的缺失……该说什么，天地良心云雀作证，我的确和他自从小学肃清并盛开始就一直保持着偶尔切磋来往的关系。］

    ［更何况母父……］

    库洛姆从身后抱住了她。女孩此时还不知道除了自己与六道骸以外的其他人也能听见聊生的心声，倘若是知道，定会在此刻阻止聊生继续思考下去——这并非是怕她吐露出什么东西，只是单纯地作为关心。

    ［记忆里是已经死了……小学一年级还是二年级？□□还是火焰，似乎是什么黑手党——］

    聊生以太望着天空，湛蓝的天幕上悠悠飘荡着几片白云。几乎完全让人感受不到在几秒前这里还发生了一场堪比恐怖袭击的事件发生。她依旧眼神清明，可眼前已经因回忆而开始浮现夜幕中熊熊燃烧的烈火。

    “聊生桑！”

    沢田纲吉突然出声打断了她的思考，他如同小动物一般微微抿着下唇、目光闪烁。

    怎么了？她无声地问，黑色的眼里闪过疑惑。

    Reborn侧头瞥向沢田纲吉，眼里透着隐隐的不悦。他的弟子总是这样心慈手软，缺乏黑手党应有的冷酷——但这也正是他适合这个位子的原因。

    聊生以太身上的秘密太多，纵使九代目已经同他含糊地说了两句她和彭格列有着极大的关系，只建议他顺其自然——甚至他依旧把她的背景身世调查得一干二净了。但能够听见本人的亲自回忆总还是更好的。

    Reborn轻叹一口气。“走吧，蠢纲。”

    聊生以太轻轻拍了拍库洛姆的肩，示意对方先回到家里。后者抿抿唇，在聊生诧异的神色里轻轻仰头亲吻上她的脸颊。

    “等您回来，以太大人。”

    “……”她弯腰回吻过去，收获了一只颜色通红的小凤梨。

    “走了，沢田。还是说，你想让大家继续看你在大街上裸奔的样子……？”

    聊生有些困惑地歪了歪头，在沢田纲吉一脸悲壮又不敢吐槽的丰富面部表情里颇为好心情地哼笑了一声，和婴儿教师对视一眼，将对方抱进怀里，光明正大击了个掌——啊。欺负人真是有趣的活动呢。

    三人乘着迪诺的车来到医院。

    巴吉尔——也就是那名先前和斯库瓦罗对峙的少男正躺在病床上。迪诺和Reborn对于此事以及戒指进行了简短的说明。

    就在沢田纲吉因戒指被夺走而感到庆幸时，迪诺露出一个可以说得上是腼腆、但显得一肚子坏水的笑容。

    ——他拿出了另一个盒子。显而易见，与斯库瓦罗抢走得那一个简直一模一样。

    ［哇哦。］聊生以太站在一旁，看了眼躺在病床上的金发少男。

    ［诱饵吗……真是可怜啊。］

    迪诺不动声色地朝对方瞥去一眼，却正好撞在那双漆黑的眼眸里，只好变成被被抓包似的不好意思的笑容。

    沢田纲吉没有注意到双方的眼神交接，心里一半在呐喊我才不要做什么黑手党；另一半在吐槽居然能这么毫无情感地可怜别人的吗之类的话。……好歹显得真诚一点啊！

    他现在尚还听不懂所谓“诱饵”的意思，大脑仍处于一团乱麻的状态，让Reborn不禁为自己愚蠢的学生而深深叹气。

    聊生以太在听过后便回了家，谢绝了迪诺的送回邀请。虽然她不是很理解Reborn为什么要她过来，不过出于是他本人的邀请上，她还是很乐意的。

    库洛姆在家做好了餐食，简简单单的轻食用于饱腹，主要是因为再过几个小时就是晚餐时间了。

    “kufufu…似乎又发生了一些很有趣的事情？”

    “……啊，还好吧。”聊生叉起一个吐司块放进口中，“真是……明明我完全不想卷进麻烦里。”

    六道骸抬起那只猩红的右眼看向她，缓缓勾起唇角，“我答应了彭格列暂时做他们的雾守……”

    ［哦。］

    “——库洛姆是我的实体媒介。”

    聊生以太抬起眼，看了他几秒，点点头。

    随后六道骸便随之离去，他似乎没有什么更多要讲的；既不说上次被她打断的事情，这次也只是一个简单又没什么用的告知。

    ［所以，就是说啊……真的被开启game作为角色了吧。真是够有烂的剧本……］

    聊生以太走在路上，插着耳机悠闲地散步慢走着。吉姆·莫里森宛如念诗般的哼唱让她的心情也一点点恢复平静。

    她走进便利店，在店里挑挑选选，买了一厅冰镇菠萝汁，又点了几串关东煮。

    ［是狱寺啊。］她没有打招呼的意思，在点餐纸上画着勾，［刚刚从医院出来就又来便利店打工，真是够有辛苦的……］

    聊生以太画完最后一个勾，把点餐纸递给狱寺隼人。少男也微微垂着眼没什么精神，平常微微向两侧翘起的发丝也打了霜似的安安分分向下垂落。

    少男用夹子夹起被挑选好的关东煮，放到纸筒里然后递给她。那只带满朋克风饰品的手在交递的时候不经意间与聊生擦过。

    两人都没有在意。

    “谢谢。”

    聊生礼貌道谢，付了钱，随后走到便利店一侧的堂食椅子上随意挑了个空座坐下。

    春渡夏的季节里天色还没有晚得这么快。空气里含着闷热。聊生以太透过便利店的落地窗看着外面依旧平常经过的行人，好像不久前的那场近乎恐怖袭击般地事件没有对并盛造成一丝一毫的影响。

    ［啊啊……真羡慕。］

    聊生以太用竹签扎起一块浸满汤汁的萝卜缓慢地啃咬着。关东煮是极其入味的，配合上清爽的菠萝汁，让她近期烦躁的大脑终于缓慢地停歇了下来。

    随着便利店门口响起的风铃，又一个人进到里面来。聊生懒散地望去一眼，是个胡渣布满的中年男性。但总体还算是清爽。

    男性向她微微点头，从冰箱里取出一罐葡萄汁，结了账，坐在她旁边的位置上。

    “这家的关东煮好吃吗？”他搭话道，随即笑着挠挠头，“啊哈哈，真是抱歉、我前几年一直在别的地方工作，才刚回到并盛这里，不太了解口味了。”

    聊生以太并无想与陌生男□□流之意，但某个奇怪的点让她将目光投向了这名中年男子。

    她虽然没有特意地把自己的存在感降至透明，不过这也是鲜少地被人搭话询问。聊生上下打量了一下对方，才缓缓点头，

    “……啊。味道不错。”

    “是嘛，真是谢谢啦，朋友！”

    ［——依然是个自来熟的家伙。］聊生在内心做出评价。

    她咬着墨鱼丸，发呆看着便利店窗外的景色。

    “我叫沢田家光。”男性如是说。

    ［哦，沢田纲吉的父亲。］聊生没有抬头，潜意识在瞬间对比起两人面貌的相似度——

    只能说沢田家光实在饱经风霜。

    “虽然这件事说出来有点……但是，我有一个朋友……”

    男性叨叨絮絮地说着话，除去简短的有用信息外其余均为中年大叔的自我愧疚分析和感叹。

    总结成一句话，即：

    不负责任的丈夫和父亲是否要与妻子离婚，让她自由享受往后的人生，不再被家庭所困。

    “你要和奈奈离婚？”

    “噗——咳咳、是我有个朋友…唔……”

    沢田家光慌忙地用纸巾擦着桌面，最终叹出一口气，放弃挣扎。

    “是的。”他道，“这么多年来，我觉得很对不起奈奈。”

    ［……所以这么多年为什么才想起来。］聊生眼角抽搐了一下，过于无语所导致的结果。

    “奈奈过得很辛苦。”聊生意味不明地说道。

    沢田家光沉默半晌，道，“我知道。”

    他又开始了絮絮叨叨，让聊生几乎想撤回刚才的话。

    “工作的这些年来，上司、同事，下属，均斥责过我，对我说了很多的话，让我了解到很多……关于奈奈的事。我不知道离婚是否会让她失望于我的无情……在我工作想起她时，想起得总是当初那个笑容满面、活泼的，有着无尽爱好之事的她。今天我回来，在窗外看了她很久，奈奈做家务的时候不会笑。这种忙碌的、没有工资也不会有人夸赞的工作，没人会愿意做的。甚至没人能帮她分担……”

    聊生以太把一根吃完的关东煮签子丢向他。

    “……”沢田家光及时接住，“就算不想听我说，也不用把我杀了吧。”

    “替奈奈。”聊生随口道。她叹了一口气，“赎罪、离婚、补偿。无非这三个词，人总是喜欢自我感动，然而将自己的愧疚与罪过向她人全盘托出无异于去教堂向牧师忏悔‘我有罪’。你想同奈奈说些什么的话，多注意些吧。”

    她走出了便利店。

    ==

    “嘿，少男，你觉得呢？”

    目送着聊生以太离开，沢田家光向便利店里唯一一名店员询问道。

    狱寺隼人自然是听完了全程。对于从小失去生母的他而言，对此事的感觉显然更加复杂。他抿抿唇，对于彭格列门外顾问首领有着敬畏，狱寺隼人无法说出什么过于苛刻的话。

    “……那家伙说得对。”

    他感到嗓音有些干涩。

    少男想起自己的母亲，那样修长适合弹奏钢琴的一双手，在面对他时，她脸上总挂着温暖的笑意。……如果是她，狱寺隼人无法想象她变为家庭主妇。

    这样的话，十代目他，会变成独自一人吧。

    沢田家光似看穿了他的想法，轻轻叹息道，“纲吉独自一人生活，我倒不是很担心。毕竟有你们这些伙伴，还有Reborn的照顾。”

    “我无法改变作为一个不合格父亲的事实，那么更不能以家庭作为借口将奈奈绑在此处。”

    他想起在结婚前，奈奈原本的名字。日本这个国家，若是结了婚，便要改姓。沢田家光因祖上的传承原因无法改姓，奈奈便说可以由自己来改。……这是他们结婚后深名奈奈做出的第一个牺牲。

    对，她原本的名字是叫……深名奈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