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会找到你

    一片诡异的沉默里,沢田纲吉声音微弱,“就、就这样……?”

    “……”没有人回应。

    沢田纲吉在这样的气氛里一瞬间又变得紧张起来,他有些尴尬而语无伦次地缓和着气氛,“啊、那个……聊生桑好像没什么事,真是太好了……”

    一旁拉尔用复杂的眼神看了他一眼。

    沢田纲吉说到最后声音微弱直到消失不见。他略有不安地耸起了肩膀,脑子里一片的混沌。

    被吃掉的聊生以太指环里的聊生以太并盛中学的聊生以太长大后的聊生以太——

    最终定格在屏幕里刚刚那双无焦距被斯库瓦罗转向摄像头的黑色眼睛。

    山本武出声道,“看起来他们都还很不错呢。”他有一只手放在下颚上,语调如往常般欢快明朗,只是拇指指腹无意识地摩挲着自己的下唇。“聊生的头发变得好长啊……”

    Reborn终于站起身,列恩爬上他的手臂温顺地缠绕在他的手腕上,他嗓音浅浅,“大概是晴属性的活性缘故吧。”

    黑发少男略有讶异,“咦?Reborn知道的好清楚啊。”

    “嘛。”Reborn漫不经心地摸了摸列恩的脊背,语气似乎难得地泄出一丝情绪。“毕竟我也是晴属性的啊。”

    似乎有些无奈。

    蜥蜴的眼睑覆着颜色苍翠的锥形鳞片,狭长的瞳孔周围遍布着极其繁琐密集的脉络膜。蜥蜴以及其他爬行动物的眼睛都拥有令人难以置信的结构。大自然的鬼斧神工令人叹为观止。而变色龙所拥有360度的视野,眼睛甚至可以单独移动,独自对焦。

    此刻,Reborn黑黝黝的眼正与他的搭档列恩对视着。他的蜥蜴正对着他的那只眼移动、聚焦在了他稚嫩的脸上。

    自从被十年火箭筒所击中,来到这个未来后,Reborn的记忆里就出现了此前他从未有着的记忆。

    ……不。

    说更恰当点,应该是他终于想起来了被聊生以太的“游戏”所干涉而忘掉的与她相处的过往——“游戏”无法跨越世界壁所进行干涉。倒是一个新的发现。

    只是不知道在回到原本的世界后会不会再度忘掉。

    ——一个过分恶心的游戏。Reborn漫不经心地想,就像他从一个成熟优雅的绅士杀手变成如今这副可笑的二等身一样恶心。

    托这些记忆的福,他的内心又开始怀念起了一瞬的过往。那时候还不是现在这样二头身的可笑体型,而是作为成熟的绅士——生理上就要骨架更显大一些,从身后靠近坐在酒吧高脚凳上晃着双腿的聊生。骨子里就挥之不去的恶趣味和鬼畜——悄无生息地接近她可要比那些任务还要难上个十几倍,不过在能够获得乐趣与满足的前提条件下,这些都不算做什么问题。

    明黄色的晴属性被他刻意释放出来。Reborn几乎不用这种东西,没什么用。他不戴戒指,而在过去还没有什么普及的指环攻击方式。因此明黄色的丝丝缕缕并非是火焰的形态,顶多也就算是个人的属性罢了。

    聊生以太微微颤动了一下。她手握的马天尼杯里清澈的酒液洒出了一两滴。只是那一下的生理反应而不自觉地颤动就会让他鬼畜的恶趣味得到满足。

    “……聊生沉默了,转过头看他,同样黑色却透露不出一丝光的瞳孔里明晃晃写着控诉——别问他是怎么看出来的。

    “恶意惊吓未成年的鬼畜杀手。”

    长长的前缀。

    哈……未成年。Reborn勾起唇角,好心情的那种。他不捅破对方实际上连自己真实年龄都不清楚的事实,也就偶尔会把这种行为当做消遣,还算是有点意思。

    Reborn的记忆思绪把这段日常剪掉,转移到了他们在离开前的最后一次会面。

    ……

    彼时的聊生已经清楚地解开了游戏的谜题。

    “我要死了。”她说。

    “但我不会真的死掉。”她又说。

    Reborn抚摸她的脸庞。西装裤被压出点点褶皱,聊生的脑袋枕在他的大腿上,一双黑色的眼比黑夜要更黑。

    “这次的游戏也要结束掉了。Reborn在下次见面的时候能够认出我吗?”她问。

    语气没有丝毫的悲伤或疑问,即使是这样的话也平静地像在问中午吃什么一样。

    “虽然不知道我会变成什么样子,但是认出我应该很简单。”

    Reborn一直没说话,垂眸看着她。聊生就这样自顾自地下了定论。

    他们的眼睛其实是很相似的,彼此对视的时候就好像在看着另一个自己那样漆黑的眼。

    ……夜色很深。

    米兰,冬季常有大雾笼罩。意大利街头的夜晚,下着簌簌的雪。

    洁白的、轻飘飘地,堆积起来落到地面上。

    “我会找到你。”

    他最终这样说,语调兀地变得轻松且自信。

    带着意大利绅士杀手的品信格调,彬彬有礼的优雅语气,如同他往日将子弹射进别人身体里的前一刻所运用的宛如长叹调的从古旧华丽城堡里走出来的那种语气,

    “世界第一杀手从未有过失手的时刻。”

    “是么,可是那时候我就完全不认识你了。”她像是听不懂一样,把手覆到他的手上。

    雪花融化了。

    “不找也没有关系。只要记得我就好。”

    她到底是想要被记住,还是不甘心自己会这样“死掉”呢?

    Reborn没有理会。他只是看着她的眼睛,又重复了一遍,“我会找到你。”

    ==

    ……属于聊生的游戏,倒不如说是犹如诅咒般地纠缠着她。Reborn在年轻的时候曾听说过彭格列第八代女性首领有着一个同性伴侣,直到后来他才知道那个人是聊生以太——而她本人似乎并没有什么相关记忆。

    情况慢慢直到他们真的相处了很久,彼此都居然交付了真心来做朋友……朋友,是一个对Reborn来讲并不遥远的词汇。意大利人其实很热情,尤其是黑手党们在胁迫的时候经常会满面笑容而暗藏威胁地用着夸张语调来说出这个词汇。

    “游戏”是个很诡异的东西。

    在她逐渐解开谜题的时候,才开始发觉自己原来曾有过那么多的过往、经历,和所认识的人——但都被她通通遗忘了。过往依旧存在,却没有半分的证据。

    随后她会被抹掉一切从零开始,重新降落到随机时间地点用着随机年龄开始随机的“游戏人生”,而目的只有一个——解开游戏谜题。

    如此重复,如此。

    而她只是一个被玩家不断随机掷骰子或心血来潮操控的一个角色。

    要在世界上无法确认范围的茫茫人海里找到她黑色的眼睛,是多么困难的、近乎不可能的事情呢。就算是Reborn死了她也会依旧活着。是便利店超市的员工,是某家公司的老板……谁知道呢,说不定游戏开局铁窗泪也说不定——

    开个玩笑,如果真是铁窗泪反而好找一些。

    所以她只那样地低语着,[记住我就好。]

    聊生以太此段的游戏存档将被覆盖。无法找回查询,也无法找回记录。此段的存档就将要如此消失不见,就好像一个人死去,这段的她就这样地死去了。最后所能留存下的证据只有别人——假如别人也能记住她的徒劳。

    在终于以为自己找到游戏答案迎来结局的时候,才悲哀地发现这只是一个骗局。从她意识到“游戏”开始的瞬间就已然注定的悲哀。

    ……但他又为什么会失去记忆呢?Reborn想,这未免有些不符合游戏规则,至少是明面上的。至于暗藏的那些条件他并不清楚……啊。所以才说,这真是个恶心的游戏啊。

    聊生以太的倒了八辈子霉摊上的吗?

    ……

    不过还是找到了。

    Reborn从列恩的竖瞳里看见他变得狭窄的身影,他想起了当她的被迫变长的黑发穿插于他五指里时的触感。

    这次又加了一个[听见心声]的玩法啊。

    ==

    “说起来,他应该快到了。”强尼二看着屏幕前闪烁的红点,勾起唇角。

    狱寺隼人睨着眼睛看过去,其本人从一开始的那声后便一直沉默不语。

    耳根和脖颈染上的热意还没有褪下。他真是搞不懂瓦利亚那群人到底在想什么……而且那样的、那样的……该死。怎么就是忘不掉?难道他醒脾真是这种类型吗?

    狱寺隼人细数了一下他翻阅过的电影,脑海冷静地分成两半做对照组,不可否认的是那一幕确实足够有着冲击力。是一种人类对于美而理所应当产生的喜爱。就比如人往往对于长相更符合自己审美的事物或人有着更高一些的包容——当然,他是不可能的。里世界从来不缺美□□惑,无论是各种阴谋诡计还是暗杀上位。狱寺隼人不是什么都没见过的纯情小子。

    ……中世纪的电影可以列入表单了,应该会很符合他的胃口。

    下一刻,电子门认证成功后平移地向着两侧打开。

    尊敬的十代目说道,“……啊!是大哥!”

    好吧,他也一定会变得能比这个草皮头更让十代目开心的。

    ==

    笹川了平与库洛姆·髑髅的到来很好地转移了众人相默无言的尴尬。紫发少年被送进病房内挂起药水,时不时隐隐颤动的眉昭示着她并不平稳的内心。

    与笹川了平所一同带来的还有着足够重大一则的消息。

    “——五天之后要进攻密鲁菲奥雷家族的日本支部。”

    ……

    太快了。时间……

    五天,对于沢田纲吉来说,倘若是在一如往常的普通日子,必然是无比的漫长。每日被痛苦吵醒,急急忙忙地被鬼畜家庭教师使绊子连滚带爬地卡着时间跑进教室……

    五天是如此煎熬而漫长的时间。也是弹指间既能过去的时间。

    ==

    “没问题吗?”

    聊生以太懒散地打了个哈欠,微微塌腰,半个身子全压在软绵绵猫咪抱枕上。

    迪诺眉眼弯弯,叉子上一块切割好的牛排在聊生以太眼前晃动着,显然他本人还在做这种没有半分可能性的无意义举动——投喂。

    “当然没有事啦,要相信阿纲他们嘛。”

    ……不,这完全不是相信不相信的事。

    聊生以太向后靠了靠,把身子完全地陷在加百罗涅柔软的沙发里,她面无表情地吐槽道,“国中生拯救世界吗……到底是什么jump漫画剧情啊。”

    裹着酱汁的牛排轻轻碰到女人的唇角。聊生以太黑色的瞳孔转了半周看向他,后者眨眨眼睛,带着软软的语气,琥珀色的眼睛像大型金毛犬一样睁得湿漉漉,“拜托……吃一块嘛。”

    ……受不了。

    揉了揉自己微翘的短发,聊生以太就着叉子咬住牛排,舌尖勾进口腔里咀嚼着。

    金发首领笑起来,似乎对自己这一撒娇的心机成效十分满意,目光落在对方颜色略淡的唇角,看着红舌舔过酱汁卷入口中。

    迪诺微微歪头。“要说漫画剧情的话……白兰就是那个大反派吧。他才更符合jump漫画吧……”

    “嗯?”聊生以太眯眼,偏头遮了遮阳光,“也不一定……《DEATH NOTE》主角不就是反派吗。”

    没等迪诺说再说什么,短发女人又打了个哈欠,闭上眼睛开始假寐,“果然人生的意义就是二次元啊——货车君,拜托了,请送我到异世界去吧。”

    半晌,没动静。

    随后聊生以太娴熟地抬手挡住贴过来的某只大型金毛犬。

    “不要啦……”迪诺努力摆脱着对方的阻挡,白瓷盘随意地放在茶几上,声音透着几分委屈,“可是我不能没有聊生啊。”

    他把她的手握在掌心,低头亲吻她的指尖,“非要走的话就带着我一起吧。”

    从迪诺身上传来他的香水的气味。

    柑橘的蓬勃活力、木香的温馨浓烈。

    ……啊。

    还有阳光。

    聊生以太微微睁开眼,瞥向一旁半个身子都靠在她肩膀上的大型金毛犬。阳光把他漂亮的金发照得更耀眼了。

    她抬起另一只手放上去揉了揉,轻轻哼笑了一声。

    随后,房间内便只剩下清浅的呼吸声。

    目光漫无目的地落在房间里随机一处发呆。聊生以太思维放空,如今她已经能自由控制潜意识,不再受其干扰了——这功劳归于她逐渐唤醒的记忆。追溯直至七位彩虹之子还未成为彩虹之子,以及她所模糊着尚未完全记起的彭格列历代首领。

    ……白兰。

    聊生以太手指微蜷。在《DEATH NOTE》的结局里,作为反派的主角还是死了。这个结局被太多人不认可,基本上都是认为作者是迫于社会压力才改写成这个样子的。然而在其官方游戏的某一版里则写下了作为反派主角真正获胜了的结局。

    白兰这家伙也多多少少是有些中二病在了——但不是他的错,事实上人类所定义的对错并没有什么意义——想做就去做,能做就做好了。

    只是死去的人……

    眸子微微沉下——游戏还没有解开。她只赌结尾一如她一向很好的游戏操作……啊,死亡,如此微不足道。打游戏时候玩家根本不会在乎NPC的性命,尽管为其流泪、然而我们无法知晓这百变反转的剧情。

    ……但对于资深游戏玩家而言,榜单早就被她刷爆了。

    八千亿兆个平行世界的命运都绑在这一个世界的身上,聊生以太对最开始和白兰定下约定的那个自己有一种极为新奇的好奇心理——她的游戏到底到哪一步了,打出的是什么结局?

    但说到底也只是白兰的片面之词。什么坑蒙拐骗该少的肯定是一个也少不了,说不定连八亿兆分之一的可信度都没有。

    白兰·杰索若是真想要用最直接的碾压方式摧毁彭格列,那么根本用不着拖延这么久。

    她还不知道她的友人——一只狡猾的狐狸精,他到底要什么。是彭格列戒指吗?就算是那样也没有必要特意来找她定下约定。所以聊生以太也只能如他所说的那样、

    无动于衷。

    ……可能脑子要坏掉了。她想。

    西西里的阳光如此强烈,好像终年只有夏季这一个季节。落在她的脸上,快要把她融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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