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视机仍在滔滔不绝

    十四岁的聊生以太沉默地拿下了她脸上的那只断手,略有新奇地放在手里摸了摸。嗯……还是温热的,柔软的…是活的啊。

    但她更多的注意力还是在这只断手的横截面上。这些不断鼓胀着的血泡大抵就是为阻止血液流出而产生的。……所以砍断她手的时候才没有流什么血啊。

    如此想着,聊生以太注意到三十二岁她自己的视线,落在她脖子上的那个烟烫上面。

    ……她沉默了。而在这时那只断手又动了起来,翻身把五指挤进她的指缝里,大了一圈的骨节分明的手把她的手扣得严丝合缝,握得紧紧。

    三十二岁的聊生以太又恢复到了平日那副样子,懒散的、无害的。她的尖锐在一瞬间爆出又在一瞬间褪下——

    [哇哦。]十四岁的聊生以太平静地感叹一声,她盯着那只断手看了两秒,勉为其难地回握住了她。

    短发女人歪头笑了一声,她走上前从兜里拆开一颗棒糖塞进十四岁她自己的嘴里,红柚味。糖,糖果。糖分。她们都需要这种东西,对某种东西产生的执着,白兰也一样无法离开他所喜爱的棉花糖。

    甜食能够给人带来幸福感。用理论一点的说明就是提升人脑血清素的含量,从而让人镇静,减少急躁情绪,带给人更多快乐,使人产生愉悦感和幸福感。但更多的是心理上所带来的幸福与甜蜜。

    聊生以太有时候会思考她这样的身体是否已经异于常人,比如其实她是不死,所以不用吃饭和睡觉也能活下去。但事实证明她还是会饿和困的,这点与常人没什么两样。威尔帝在得知这件事后用那种很无聊的眼神看着她说:“如果你想研究一下自己的身体我也不介意帮帮你。”

    聊生以太摇摇头拒绝了,换来对方一个“看吧,我就知道”的眼神。她后仰靠在实验室的凳子上,“没办法啊,谁让我也还是会痛的,不死的同时其他一切都和正常人没有两样,与其说是人类倒不如更趋近变异的那种东西吧……”

    这时候拉尔和可乐尼洛就会一人敲一下她的脑袋,前者恶狠狠地骂她道“别乱说”,后者跟着帮腔一脸赞同地附和点头。

    “这是诅咒。”威尔帝难得没有训斥这两个擅自闯进他实验室里的人。他手揣在白大褂的兜里,踱步到她的面前,撩起她侧颊的一缕头发。

    被誉为疯狂科学家的威尔帝。

    彩虹之子的诅咒使得他们身形都变得过分矮小,然而灵魂却并没有改变。过分冷静的视线透过威尔帝鼻梁上那架圆圆的眼镜注视着聊生以太,威尔帝猜测她的“不死”这一特质与他们变成“受诅咒的彩虹之子”有着某种联系。

    威尔帝耸肩道:“如果你想的话,也可以把它叫做‘祝福’。”

    可乐尼洛连眉毛都抽搐了一下,“哈?谁会把这玩意当做祝福。”

    “嗯哼,那可不一定。追求不死与长生的人可是有很多呢。”威尔帝把她脖颈间挂着的耳机给她戴上,无关紧要的掩饰,“据我所知,她可没少被利用和做实验吧。”

    “闭嘴。”拉尔说,“我不想听这些。”

    威尔帝看了她一眼,耸耸肩。“不管我有没有说都无法改变已经经历过的事实不是吗。”

    拉尔冷笑了一下,“需要我报出你实验失败过的次数吗?”

    实验失败是理所当然的,次数多也很正常。但是被人说出来的话就是会心情变差外加上恼火。拉尔·米尔奇就是要让他设身处地地感受一下被人揭伤疤这件事。眼见两人又要吵起来,可乐尼洛在一旁急忙阻止,“等等,都不要再吵了kole!”

    聊生以太把拉尔从椅背上拉下来抱进怀里,食指在小婴儿稚嫩的掌心勾了勾,“没关系,拉尔。”

    后者冷哼一声,红色的瞳孔盯着她看了一会,这才勉为其难地回握住了她。

    ……

    她手里的烟被夺走了。

    三十二岁的聊生以太回过神,烟灰已经燃了长长的一截灰白色出来,涂染着黑色指甲油的那只手弹了弹烟支,烟灰碎裂缓慢地掉落在地上。她这才后知后觉地想起这么做不太好。

    另一边,此刻吸进炸药掀起的灰尘混着不知名烟味空气的狱寺隼人打了个喷嚏,随后他听到一阵引线燃烧的声音。

    “……我炸药怎么突然被点燃了?!”

    三十二岁的聊生看着她沉思的样子显然也get到了同一个点上,还没等再说些什么,长发的小女孩拿出嘴里的糖果转而把香烟放进了口中。

    “……”短发女人停顿了一下,提醒道,“你还是未成年。”

    十四岁的聊生以太掀起眼皮看她,“你还在乎这个,我真感动。”

    “嗯哼。”她耸了耸肩,“不过随便你。”

    烟的味道和酒一样没有想象中的有趣。聊生以太抽了一口之后就抬手把烟蒂捻灭在旁边人的手背上,她看着对方那只断手又直直地被接回到断臂上,完全就和拼图毫无两样的。这幅场景让十四岁的聊生以太感到一阵不适。一想到未来的她也会变成这副样子……嗯,怎么说呢。总之就是太怪了吧。

    三十二岁的聊生把烟蒂拿起来,她吹了吹手背上的灰,那里果不其然地没有留下疤痕。

    “能够被伤害到的只有你哦。目前来说。”

    三十二岁的聊生以太抬手撩起她的头发摸了摸对方脖子上的烟烫。疤痕凹凸不平,指腹的触感让人产生一种极其微妙的心情。

    后者则偏头躲开了。“……无聊。”

    十四岁的聊生以太从未来的她不会受伤这一点里已经推测出了游戏的另一条新规则:

    随着游戏的解密进度逐渐上升,也会跟着解锁更多的东西。

    按照游戏来讲,“不死”与“不受伤”这个buff是属于正面的、不可多得的高稀有buff才是吧,无论怎么想都应该是SSR的金色传说程度。

    然而如果这种buff降临在人的身上——或者说,只是降临在她的身上。那么就会变成debuff的效果了。

    十四岁的聊生已经猜到了她那不知名过往种到底都经历过什么,无非也就是被做实验之类的种种。人类、世界,都是一个样子,愚蠢的人占据世界上的多数并统治世界,而生命则并不是需要被尊重的东西。

    没错,生命并不可贵。一个人的死去就像吹灭蜡烛那样简单,一个人的生命与地上的一粒灰尘别无二致。人们对生命的敬畏来源于对死亡的恐惧,对未知与消失的恐惧。渴望永生不死的人恰恰是因为对死亡畏惧到了极点。

    会死的人渴望不死,不死的人渴望死亡。世界上的绝大多数事情都是充满讽刺性的。

    “你有杀过人吗?”女人的嗓音带着吸烟后的那种沙哑,她平静地看着她,那双与她自己一模一样的眼睛是不用照镜子也能清楚看到的黑色。

    [……她想要我杀了她吗?]十四岁的聊生以太在心底思量着这件事,她虽然还是乐意干这事的,不过也没打算无中生有。

    “没有。”她说,“目前的记忆里,我没有杀过人。”

    “是么。”

    短发女人点点头,把棒糖重新塞进她的嘴里,随后自己也拆开一根吃进去。“真遗憾。”三十二岁的她耸了耸肩,“并盛町是个不错的地方呢,没有太多麻烦事。”

    聊生以太点点头表示赞同,“有云雀在。”

    “话说,如果要杀掉不死之人的话,该怎么杀掉呢?”

    “分尸吧。”十四岁的聊生以太看向她自己,“深度睡眠,沉睡不醒之类的,也能达到差不多的效果……把身体机能搞到休克。或者植物人之类的。”

    “不过分尸的话估计要用特别一点的盒子来封印肉块吧……啊、总感觉搞得像什么奇怪的邪恶祭奠仪式一样。”

    “对吧。”短发女人深沉地摸了摸下颚,糖果与和另一个自己的谈话让她舒心了不少。

    “啊,对了。”她掏出两个指环与配对上的匣子,语气有点兴致勃勃,“话说回来,这个是我给京子和小春弄来的。”

    女人摊开的手掌上,一枚橙色宝石的戒指与一枚绿宝石的戒指闪闪发光。

    聊生以太微微眯起眼睛,[……这是什么特效吗。]

    “京子是大空属性,小春是雷属性。”三十二岁的她自己严肃点头。

    “……别以为这样我就看不到你另一只手收起来的镜子。”十四岁的聊生以太拿起那两枚戒指在指尖转了转,“世界上的所有人都有分属性吗?”

    起码在她的印象里,小春和京子都是正常的国中生。

    “只有有戒指的人才可以划分属性,毕竟世界上能点燃火焰的人只占据很少一部分。”三十二岁的她抬起带着云之指环的左手,聊生注意到她的戒指形状有些不同。不像瓦利亚那边的也不是云雀那样子的。

    “唔。所以还是靠运气啊。”

    “这么说也没有错。不过我不清楚现在的小春和京子能不能点燃火焰呢。小花的话是雨属性的。”

    “黑川花吗?确实没怎么见到她……倒不如说,接触很少。”

    三十二岁的聊生语气突然变得有点轻快起来,“是这样呢,因为被彭格列影响到的缘故所以导致和小花的接触并不算多……不过小花很可爱哦,我很喜欢她呢。国中时期就是个自信又成熟的女孩子,现在长大后也很有魅力,变得更帅气了。”

    […一说到这种事情话就变得多起来了啊。]

    “不要吐槽我哦,毕竟你没有见过十年后的小花。”

    “嗯……哦。”

    十四岁的聊生以太突然新起了一个问题,“阿氟怎么样了?”

    “你想要和她拉勾吗?”

    三十二岁的她将问题抛回来。

    [……啊,拉勾。]聊生以太的动作已经比思考更先一步,看向她的颈间。

    黑绳。

    ……

    一节指骨。

    她缓慢地眨了一下眼,思维这才完整地跟上来:所以这是阿氟的小指。

    ……所以,她死了。

    结论得出。比起什么不相信、悲伤痛苦的情绪,聊生以太更多感到茫然。她想起阿氟,于是一瞬间记忆从潜意识里过分清晰地席卷上来,从第一次见面到最后那次——不该说“最后”这个词,阿氟只是在这个世界死了,在她的世界里仍活着。

    她轻轻靠近,勾起女人脖颈间的细绳。那节苍白寡淡的骨头落在她的手上。

    在很久以前,日本有过游女切小指送给自己情人的说法。当约定的时候,会用小指拉勾。

    “阿氟。”聊生垂眼念道她的名字。阿氟一向是这种性格,死亡来临前便已有先见之明——切掉自己的小指送给她。

    “你没救她?”十四岁的小孩很轻地问。她勾住那节骨头,像真的在和阿氟拉勾。

    “阿氟说她不需要。”所以她没有出手,所以她见证那装着小指的盒子递到自己面前,所以她见证她的死亡。

    她被很软的东西吞噬了。

    死前也仍穿着艺伎的服装,名为阿氟的艺伎眉眼冷淡,脸上无半点粉黛,发上无半点装饰。她手指截断处仍淌着血,落在她红色的和服上,被无声息地吞没。

    她仍直视着如此毁灭性的灾难——这个世界好像终于原形毕露暴露出最糟糕的本色来。人类逃难、哭泣;电视机仍在滔滔不绝。

    “这样就好吗?”聊生以太陪伴在她身边问道。

    “这样就好。”阿氟说。

    “如果我活下来……不,我一定不会再活下来。”

    “请永远记得我。”

    在房屋坍塌晃动、发出轰隆巨响的时候,阿氟倾身过来,第一次亲吻她的嘴唇。

    她们相处了很多年,很多次拥抱、亲吻的亲密接触行为,却从未真正地越过界限。

    聊生以太的肩膀被钢筋贯穿,斜着捅进肾脏。她看着阿氟被破碎的建筑淹没。这层滤镜被撕破的过程持续了很久,期间聊生以太体会到了被贯穿、压扁,窒息。在一切稳定下来后,她把碎石翻开,轻而易举地推开了这些废墟残骸。聊生以太拔出身上的钢筋和废石,血肉快速地愈合起来。

    她平静地转过头,看向自己的另一只手。这只手和阿氟牵着,此刻已经变得血肉模糊、破烂不堪。她知道阿氟就在一旁的废墟底下。

    聊生以太拿出了自己的手,看着血肉像吸铁石一样重新归回原位。

    她晃了晃手里的盒子。

    有血从缝隙里流淌出来,漫到她的手上。

    “再见,”她犹豫了一下,抬起手抚摸废墟石块,蹭上了阿氟的血。

    “阿氟。”

    ==

    “被棉花糖精腻死了。”三十二岁的聊生以太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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