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欸？那女孩真的搬出去了啊……”

    黑川花把手臂搭在椅背上，是一种倒着坐在椅子上的姿势。这次更换的座位表里她和聊生以太是前后座的关系。事实上她和库洛姆并不能算上熟悉，顶多只是知道那凤梨头的女孩在聊生以太家借住的情况。但几日前，未来的那段记忆一股脑地砸晕她——

    黑川花真是要冷笑了。

    时间回到几天前，她在收到未来记忆的第二天来到学校，咬牙切齿地逼近笹川京子，一字一顿，“莫名其妙地、就擅自玩起失踪，还去了那么危险的地方？”

    “唔、啊这个……”

    笹川京子又是摆手陪着笑又是结结巴巴地道歉，说要给黑川花做一个月的小蛋糕。她说了一大通话，挽起袖子证明自己是真的没有受伤，黑头发的女孩这才罢休。

    “算了，也不是你自己想要去的。”

    黑川花轻哼一声，下一秒又听见某人内心的不关己事般的碎碎念，感慨什么今天天空真蓝啊，连片云都没有……她先是朝窗外瞥了一眼，下一秒猛然意识到聊生以太又把自己的存在感调到了透明，这才导致她忽视掉了这人的事情。

    “还有你。”

    她拍到她的双肩上，紫色眼眸带着明亮的狠劲——黑川花可没忘记这人在那段记忆里吐血的事情。她微微眯起眸子，手指拨开聊生以太的发丝，露出她脖子上那块清晰明了的烟烫。黑川花深吸了一口气，指腹触碰到那块不平整的皮肤上，“总之，别再让我看到有下一次……你身上出现伤疤这种事。”

    ……一个个的都让人火大到不行。

    聊生微微低头，她不懂得这时候该说出什么样的话来作为回应，索性以动作替代，下颚蹭了蹭黑川花的手，嘴唇也连带着擦过她拇指的指根处。除了柔软以外，倒也没有什么特别的触感。长卷发的女孩沉默地看着她，眼里的情绪难以分辨。

    黑川花想起了十年后所传输而来的记忆，她在同龄人里面是相当成熟的类型，但面对这样突如其来且脱离常识性的记忆时也不可避免地陷入许些慌乱。

    未来的她自己可不会管现在她的承受能力，那些红色的、冰冷的、严肃的东西全部都不加掩饰，直白地显露在黑川花的面前供她观赏。

    ——如此露骨。

    “聊生以太……”记忆里，十年后一头短发的黑川花低声念着她的名字，她嗓音带着沙哑的意味，黑色的蛇则从床边缓慢地攀爬到她的手臂，吐着信子的脑袋趴在聊生以太的掌心里，而尾部则缠绕在黑川花的臂腕上。蛇冰冷滑腻的鳞片被阳光映出漂亮的光泽感，黑川花眯起眼睛，翻身下床拉开了薄薄的纱帘。

    蛇依旧舔着那人的掌心，一副懒惰的样子。黑川花冷哼一声，“再这么惯着它，你哪天被吃了我都会毫不意外。”

    “啊？”

    十年后的聊生抬起眼，一时有些呆愣，但很快反应过来。她唇角上扬做出微笑的表情，“不要啦……小花最好了，要是有那么一天，可一定要来救我啊。”

    “……我不会救你的。”

    与十年后的她恍若未闻不做回答不同，此刻尚年岁十四的黑川花做出了明确的回答。面对着聊生以太困惑般地歪头，黑川花注视着这双漆黑的眼，“聊生以太，就算你要死了，我也不会救你的。我不喜欢这种拯救情节的戏码。”

    聊生以太不明白她所说的这段话意义在何，但也知道黑川花是受到了未来记忆的影响。她沉默地想了一下三十二岁自己的那只断手——断了也还能像拼图一样再接回去，不会流什么血、甚至还可以照常活动。

    “我大概……是不会死的。”迟疑片刻，并不知道自己刚才所想的场景也一同传入了面前两人脑海中的聊生以太如此作答道。

    ==

    库洛姆搬了出去。她没有说明原因，聊生以太也没有问。

    她需要带走的行李并不算多，所谓的借住也就仅仅是字面意思罢了。库洛姆在临走前同她拥抱，有些担忧地提醒她不要总吃麦片。

    聊生以太送她到门口，在拥抱时候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六道……”她用指尖点了点对方的肩胛骨，“你附身的时机总是这么不恰巧呢。”

    原本放在她腰间的手臂力道一瞬间收紧又僵硬住。

    “kufufufu……你以为我想？”六道骸弯腰抱起箱子，“库洛姆要走了，你没有问过她原因吗？”

    ［……］聊生以太发现了迷之盲点，［你怎么知道我没有问过？］

    六道骸掂了掂箱子的重量，没有什么东西，还是蛮轻的。未来十年后的记忆，即便是远在复仇者监狱水牢中的他也清晰地接收到了。关于十年后依然身处这狭窄地方一事，六道骸除了冷笑外没有其他的态度。然而最令人在意的事情反到不是有关于未来，而是过去。

    关于聊生以太在过去的某一周目里，与同为艾斯托拉涅欧实验体的他……一些所经历过的事情。

    他的记忆丧失，依稀记得的那些还是用轮回眼勉强留下来的，错误点也多到不行。六道骸在此之前压根就没把过去那段记忆当一回事：一来是因为那回忆属实有点糟糕；二来是虽然记忆残存一小块，但情感仍被剥离。六道骸对他人残忍，对自己亦然如此。对他好的、对他不好的，他全部一视同仁，给予虚假的微笑和冷酷的背叛。更别提已死之人。

    六道骸从未来找回了过去所丢失的记忆。

    那个在他记忆里，代替他做了人体实验、随后又死掉的人是聊生以太。但他的记忆是错误的——就算是不用脑子想也能知道，聊生以太这人怎么可能会去主动代替别人承担人体实验呢？

    在复仇者监狱的水牢内，他甚至无法睁开眼。一切起伏的情绪都被六道骸带入幻术构筑最深层的梦境里。聊生以太内心世界里依然有个短头发的她和许许多多的门，但这次与上次不同，短发的聊生以太躺在灰蒙蒙的雾气里，睁着的眼睛仿佛永远也不会闭合，瞳仁漆黑无比。

    六道骸盘腿在她身旁坐下，支着下巴，另一只手戳了戳她，问，“你死了吗？”随后理所应当没有得到回答。

    真是让人想不通。

    “我怎么知道你没有问……？”回到此刻，六道骸念出她的心音，抬起头反问道，“该说的是，你会问才是个奇迹吧。”

    ［所以这家伙是和沢田他们一起学那个什么读心术了吧……啊，但话说回来，语气倒是和之前差别挺大的……］

    深蓝发色的少男装作没听见，抱着箱子转身就走。

    聊生站在原地看他走出去两米远，退回屋子里关上了门。

    ［总之库洛姆的东西有人帮忙拿了……但、啊，今天是怎么回事……？好多幻术师。］

    玛蒙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但从六道骸刚离开这件事里也能推算得出来。他沉默半晌，决定放弃自己的猜测，转而说起正事。

    “下午好，总之我今天过来是有事——”

    “我好困。”

    话被打断了。

    玛蒙飘在半空中，跟着她走进卧室，然后看着她面无表情地瘫倒在床上。他注意到另一块枕头和被子消失不见了，心里了然是库洛姆搬了出去。

    这是个好的选择，起码对于目前的聊生以太而言，她并不适合与人合居。未来的记忆里，信息量实在太多也太过杂乱，聊生以太在那里时候潜意识一直处于被关小黑屋的状态，好不容易出来后自然是变本加厉。她需要更多的独立空间来进行整理。

    但目前情况而言——

    “我可是比他们都要快一步赶过来的啊。”玛蒙捧起草莓牛奶喝了一口，“真的不听吗？你不喜欢麻烦吧。”

    ［之后的事情就留给之后的我再去做好了……］聊生以太发出一声单音节算作回应。

    对她这样的反应，玛蒙已经完全习以为常了。早在瓦利亚时候她就已经是这幅样子，常惹得斯库瓦罗咬牙切齿，隐忍再隐忍，连他看了都得说一句辛苦的程度——当然，钱还是一分不能少的。

    “那好吧 。”

    玛蒙仰头思考了一下斯库瓦罗他们到达并盛的时间，默默起身离开。

    “真是败给你了……”他小小地叹了一口气。聊生以太大概还不知道关于十年后记忆的传递也一同带着传递火焰的反应过来了吧。

    贝尔在做任务时候都差点失手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