质量守恒定律

    “嗯……所以,他们就是你昨夜没能及时赶回来的原因吗?”艾琳娜仍保持着优雅而得体的贵族式微笑,这让G的神经有些紧绷——他不擅长和贵族打交道。在他印象里,那些贵族总是很恶心,傲慢而自私,与军队或黑手党同流合污——二选一,总要有一个来庇护他们继续维持这样的权利。

    而面前英俊的女士却并非如此。这意味着她是更闻所未闻的那类……噢,背负起自身义务的贵族,而非虚有其表。

    她就算坐在这间小屋的木头凳子上都显得气场全开。

    G把目光移向一旁看起来像在玩泥巴似的小孩。对方若有所感,抬起一双漆黑的眼睛和他对视。

    不不不……屋子里可没泥巴给她玩。G任劳任怨地把搅拌好的热可可递给她。这家伙早上饭都没吃就出去一趟,结果这才过几个小时,就领来一位贵族客人。

    在Giotto与她进行一番简短的对话后,四个人都安稳地坐在桌子旁放松下来时,女性冷不丁地那句疑问让他们二人瞬间止住了音节。

    “嗯,是哦。”聊生以太道,“艾琳娜和G、Giotto,都有着相似的目标,所以就让你们认识一下了……这样的话以后做事也比较方便。”

    她音调很低,眼皮也有些沉。硬木板床让她睡得有些不习惯——但分明她能在很多街角睡着。大概是这段时间被艾琳娜房间里的那张柔软大床给惯坏了。

    虽然是艾琳娜的房间,但她本人并不睡在那张柔软大床上,而是在地上铺了好几层褥子,睡在坚硬的地板上。

    那些过量的柔软会使人沉迷——她这么说。因为每日要处理的事件、公文实在太多,她不能再睡到这张棉花糖一样的柔软床铺上。坚硬的地板甚至可以减少她的腰疼情况,于是那张空出来的床就给了临时寄养的小孩子。

    虽然名为Ether的少年看起来年纪很小——归功于她那张有些稚嫩的脸,但艾琳娜并没有把她当做真正的小孩。

    就像现在,这句介绍认识、相同目标……她眨了眨眼,心里软得一塌糊涂。

    “Ether,你……”她张了张口,“不必如此辛苦……”

    “嗯?”少年回望她,语气毫无波澜,“没有辛苦。这是艾琳娜想做的事情,我很喜欢你的理想,所以帮助你。”

    G也在瞬间反应过来——

    啊。

    那些帮助他的时候,果然是另有所图的。这家伙可不是Giotto那样会平白无故帮助别人的大好人……起码对陌生人不会。

    恐怕见到他的第一眼,就已经在判断他的目的和种种适合性了吧——为了给这个贵族寻找适配度合伙人。而昨晚Giotto的说明——恰巧他将自己已经决定找寻伙伴的事情说出来,使聊生以太重新进行了考虑,最终在今天上午让他们在此地相见。

    至于为什么是重新考虑……

    G在发现许久未见她的时候已经意识到了什么。结合现在的情况来看,她也许那时放弃了。可能出于他的弱小,或者他的良心,又或者别的什么……

    “嗯、所以,”Giotto的话打断他的思维,“共同的理想、目标是指……?”

    金发青年眨眨眼,瞳孔几乎亮得不可思议。

    身着斗篷与便裤的贵族轻轻呼气,摘下头顶的帽子,露出一头暗金色的发丝。至此,这张坚毅、冷然,全然一副意大利人的深邃眼窝与高鼻梁均展现出来,只需一眼便能认出她绝对是为一名“革命家”的身份存在于此,要令军方警惕地举起枪支,令黑手党在她的车底塞满炸药——

    “我是艾琳娜,舍弃姓氏,至今却仍身负贵族身份与人民站在一起。誓要意大利人民争自主、独立,不为黑手党与军队所威胁,人人无需受这无厘头的苦难遭折,亦无须心惊胆战畏惧强权的压迫。”

    “贵族呢?”

    “待我所期的那日到来之时,贵族便会自行瓦解,不复存在。”

    “我——”男青年的双手拍在桌子上,深深吸气,极力克制着自己的激动情感,“我是Giotto,一名意大利普通人民,我想要尽可能地帮助更多人,使百姓不再遭受无辜的怒火,不再被权利所欺压至无粮可食——”

    木桌在二人的手下发出咯吱咯吱的细小呐喊,阳光透过窗子斜斜照落于上。

    “很高兴与你相识。”艾琳娜的嘴唇弯起,向他伸出手。

    拥有着共同理想的双人在此刻达成共识,完成了彼此的第一步重任——

    友好握手。

    西西里的阴云早已散去,强烈透彻的阳光令人几乎睁不开眼。

    G看着这一幕,把目光转到另一边看着促成这一切的少年。

    聊生以太。

    他注意到她目光无焦距地看着桌子,眼皮似乎有些打瞌,不知道在想什么。

    当初她与艾琳娜,是如何相识的呢?

    =

    从温暖中醒来时候,入目是柔顺的床幔。聊生以太茫然地坐起身,手掌按在床铺上,软软的触感让她低下头,看见花色繁琐的被子。

    这一整个房间……看着就是贵族的家啊。

    [又被人捡到了。]

    她沉默地想到。果然人生就是在不断的睁眼闭眼的阶段性里渡过。

    这样安静地发了好一会呆,门把手被扭动着打开。一位贵族女性手握水杯,塞进她手里。

    嗯,喝掉了。

    她接受着对方的打量,入喉的温热让身体腾起暖意。果然这才是正常人、不,善良人……

    回想起为什么被人阴,以至于昏迷、身负枪伤。聊生以太轻轻叹气。

    “感谢您的照顾。”她与女性对视上,微微点头,“感激不尽。”

    女性的深色瞳孔忽然显出某些复杂的情绪。

    “你今年多大?”她问。

    “……十四岁。”不知道她为什么这么问,但聊生以太仍认真回答。她能猜测出眼前的女性大概是动了恻隐之心,同时也是个良善之人。否则也不会把身负枪伤、流了那么多血看着根本活不下去的她给带回家里治疗。

    ……啊。

    全意大利有这么多人都在伤痛忧患中渡过,又有几个能被恰巧救济呢?

    虽然她并不会死。

    像质量守恒定律,前一秒被背叛开枪——那家伙真是个不择手段的人,知道她不会死还挑了那么多避开致命处的地方开枪,导致本该痛一次就完事的结果,痛了一二三四五六次。

    肩膀、右胸、腰腹、左臂、右手、左小腿。甚至都不和她事先说明。

    后一秒被善良的贵族女性捡回家,包扎伤口又悉心照顾,还把她放在这样柔软舒适的床铺上。

    贵族女性的手掌轻轻落到她的发顶,很亲切地揉了揉,面上满是怜爱的神色。

    “我是艾琳娜,你呢?”

    十四岁,距离十五岁还有七个月的时间。

    聊生以太与她相遇的实在太早,早到能从一开始就注视起她人生的走向。艾琳娜从一位惬意而善良的意大利贵族青年开始蜕变为一位革命家。她的桌子上堆了更多的战争军事书籍,眼神也越发尖锐冷酷。

    除了,嗯……

    对她笑起来的时候,还是一如既往。

    十五岁生日的前一天,她对艾琳娜说,可以帮助她做到一切。

    “为什么呢……突然这样说?Ether?”

    “因为艾琳娜,你是个好人。”聊生以太认真地思考,“和当初对我开枪的那个人不一样……虽然我早就预料到。能够帮助到你的话,我会很开心……啊。”

    “嗯?”

    “我知道了,因为我喜欢艾琳娜,所以想要帮助你。”

    “……”

    少年睁着黑漆、完全透不出光的眼睛对她道:“你是我从没有认真接触到过的那类人……总觉得很快乐,因为好像什么都不需要做,和你在一起就会很高兴。喜欢看着你对我笑的样子……”

    她的话被艾琳娜堵住。

    已经变得有些粗糙的手掌覆盖在嘴唇上。但她却好像并未如聊生以太所想般那样开心。

    虽然是在微笑——嘴唇上扬的弧度,但和以往完全不同。

    女性的双眼微微闭合,眉宇间似乎都是皱起的模样……不知道。这是什么表情。聊生以太看着她,只是看着,很沉默,很安静。

    良久,艾琳娜的睫毛颤动,有泪珠从她眼角浮现。

    “……你在难过吗?”聊生以太问,“我以为这样会让你开心……你需要帮手,不是吗?”

    “我早就预料到会有这样的一天。”

    艾莲娜平静地说着,睁开眼,注视她的面庞。泪滴从她的脸颊两侧滑落。

    “我总有种莫名的预感……我一定会为你而哭泣。你——”她深深吐息,有些隐隐的颤抖。

    “你让这天来得太早了。”

    艾琳娜又在说些不知所云的话了。聊生以太心道。……完全听不懂。

    疯子会意识到自己其实很正常。每个人都无法理解自己——自己只存在于他人的视野中就像电影远远一角的身影。

    聊生以太也自然不会明白,自己在她人的电影里扮演怎样的角色。墨杜萨的双眼看见谁就会把谁石化,然而她看不见自己的眼睛。被镜子折射后的目光不再具有能将人石化的能力。

    聊生以太不能知道,她身上的黑色到底是以怎样的姿态从每个人的电影中铺天盖地席卷过来的。

    冲她开枪的人是什么心情、想法,她一概不知,只知道他的目的。

    艾琳娜对于她提出的帮助并没有露出太阳般给予人生机的微笑,她为何流泪、为何说出这种令人不解的话语,聊生以太仍一无所知。

    “那个人是谁?”艾琳娜问,“那天晚上我看到你时,在你身上开了六个洞的家伙……是谁?”

    聊生以太缓慢地眨了下眼。

    “Vito Cascio Ferro——现在是,唐·维托。”

    艾琳娜眉尾一挑,“那个黑手党,‘老板中的老板’?我就知道你招惹到的家伙绝对不简单。”

    “是他先招惹我的啦。”聊生以太纠正,而后很快放弃,“维托不是一个喜欢亲手杀人的人……接着那次机会。他只是不想再和我相处了。我们已经认识很多年了。”

    “我本想说,作为交换,来帮助你杀掉他。”艾琳娜笑起来,“但看起来,你并没有那份心思?”

    “……”

    聊生以太望向远处。

    他一定会死的。

    而且会死得其所。

    唐·维托,这个从美国回到意大利故乡的男性,已经从青少年变成一位端正、受人尊敬的最大黑手党掌权者。

    而从他们自船上认识开始,聊生以太就一直保持着这幅少年身躯,毫无成长,也毫无伤痕、茧子、时间的痕迹。

    “他会希望死在我手里吗?”

    “不知道。”艾琳娜说,“但如果换做是我的话,我会希望。没法帮助你什么……只是这样承受着你的帮助,会令我很愧疚。”

    这是贵族的通病,与人交往要有来有往,利益思维仍在她的脑海中,她因肩负贵族的义务而成为一名革命者,可以舍弃自己的一切去帮助意大利人民,却做不到平白接受一位少年为帮助她而身处危险重重间。

    “艾琳娜,我不会死的。所以你不必担心。——这是为什么,维托会向我开枪的原因。他知道,这不会杀死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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