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言

    清晨,静雅早早地起来,备好了清粥和馒头。

    欢儿起床后进进出出几趟都没见到书哲。她看看桌上的碗筷,扶着厨房门框问:

    “妈妈,爸爸又空着肚子跑啦?”

    “没有。”静雅停下手,凑过来低声说:

    “神奇吧?还没起呢!”

    “啊?该不会是病了?”

    “没有,刚刚我上去看了,睡得正香呢!”

    “呵!这是什么情况?该不会半夜梦游去过了?”

    “梦游倒没有,但他这一宿没睡好却是真的,翻来覆去的。可能这会儿是真困了,睡过时了。”

    “那得叫醒他呀,要不醒来发现误了时辰,哭闹也说不定呢!”欢儿一脸坏笑。

    “哭闹就哭闹吧,还是让他多睡会儿,呵呵呵!”

    娘俩乐成一团。

    欢儿的余光扫到客厅出现的身影,冲静雅使了个眼色。

    书哲走过来时,欢儿脸上的笑意依然没有散尽。

    “你们娘俩呀,成天拿我寻开心!”书哲幽怨地叹了口气,坐到桌旁,“小时候,是你妈跟大哥一起欺负我,现在是你们娘俩联手欺负我。以后,再找一个欺负我的姑爷,将来的日子都不敢想了!”

    “没事。等弟弟回来了,他会保护您。到时候再让弟弟找一个愿意保护您的媳妇——三比三,平了!”欢儿端着拌菜和馒头过来,一边给书哲盛粥一边安慰他。

    “我听着更像恐吓。”书哲小声地嘟囔。

    “哪里是恐吓?真要恐吓的话,我就把依儿加上了。真要加上依儿,您觉得您的余生还会有话语权吗?”

    书哲只顾埋头喝粥。

    依儿,一个听到就会脸发胀、心发慌的名字,若跟她们娘俩凑到一起……

    吃完了饭,书哲才组织好自己的语言,趁那娘俩聊天的空档宣布了自己今天的计划:

    “我今天上午想去老宅后街转转,看有没有可能找到以前的老街坊……”

    “哦?”静雅疑惑地看着他。

    “也是受欢儿的启发……她什么也不肯说,或许在外面转转,找找以前的老街坊……”

    “这个主意不错,只是以前的那些老街坊你还记得吗?过去二十多年了。”

    “昨晚想了想,能记起的不多,先转转看吧。”

    “……那天经过一次,没顾得细看,但感觉后街变化挺大的,面目全非了!”

    “我陪您去呀?”欢儿很兴奋。

    “不用,你妈去还行。”

    “是,可我今天约了厨娘面试……”静雅一脸为难。

    “那我自己去……然后……再看情形吧……我会给你打电话。”

    “嗯。”静雅犹豫了一下,“……反正呢……一切都过去了,她现在也都挺好……所以,不管你听到什么,都不用太往心里去,别再自己一个人在河边坐一下午了。”

    “嗯,不会了。”

    书哲应着,看了看欢儿,又看了看静雅,勉强笑笑,心里隐隐升起一股莫名的恐惧……

    这条街是第三次走了。

    第一次是行尸走肉,第二次也恍如梦游,只有这一次头脑清醒。

    余光看去,这条街早已没了旧日灰头土脸的模样,繁华得与城区相仿。

    汽车前行,大大小小的牌匾次第映入眼帘,却没有一个自己热悉的名字。但书哲根据店名辨识出一些可以吃饭的店铺,又在心里盘算是否会有好吃的蒸鱼。

    忽然,“胡记制衣”四个字吸引了他的注意。

    “胡记制衣”?可是当年给母亲送制衣活计的那家店铺?

    车子已经开过去了,书哲找了个宽敞的街面将车停在路边,一路走着找回去。

    好像就是这个地方,若走小胡同,到自己家也不算远。店铺大小好像没变,但已翻修一新。

    书哲轻轻地推门进去,没见到客人,店里只有一个老妇戴着花镜伏在桌子上翻帐本。

    听见有人进来,老妇头也没抬,只闷声问道:

    “取还是做呀?”

    “呃……我来找人。”

    “找人?来我这儿找什么人呀?”老妇略抬了点头,从镜框上沿望过来。

    书哲一眼就看见了她右眼外侧的黑色痦子,欣喜地叫道:

    “婶儿!”

    老妇人彻底抬起了头,摘掉了花镜,眯着眼上下打量着书哲。

    “婶儿,我是小哲呀,前街河边老许家的二小子。”书哲说着赶紧往前走了两步。

    “老许家……家里就俩秃小子那个老许家?”

    “对,婶儿,您想起来啦?”书哲又上前两步,坐到桌侧面的椅子上。

    “想起来了!你是小承……小承没了,剩下的那个叫小……”

    “小哲,婶儿,我叫小哲。”

    “啊,哈哈!想起来了,老许家的二小子,小哲!唉呀,这也不敢认了呀!二小子,二小子,总是窝在树上看书的那个是吧?”

    “对,对对,您每次来我家送布料,快到门口了就喊我下来接。”

    “是啊,二小子……可我记着你才十几岁呀,这怎么……”

    “婶儿呀,哪还有十几岁的日子呀?二十多年了,我出国都二十年了,在那之前还出去念了几年书呢!所以您记着的,可不就是十几岁吗?”

    “这一晃儿呀,二小子都……你妈呢?你妈也来了吗?”

    “我妈她……七年前就去世了,肺病。”书哲黯然答道。

    “哎哟,可惜了,可惜!唉,你妈这辈子,可太惨了!”

    “是,好在最后那些年还算风平浪静,最后走的时候也没遭什么罪,还挺好的。”

    “唉,都不容易呀!这……怎么,你这是回来祭祖呀,还是……”

    “哦,就是回来定居了。这不刚回来吗,想着过来看看老宅子,毕竟住了那么多年,有感情。”

    “人家不都说吗,落叶归根。可这里也算不得什么根,你们家不也是外地来的吗?真正的老家是哪里来着?”

    “东北。”

    “对,我记着是,那才算真正的老家。”

    “是,祖坟都在那边儿……咱们这儿住的大多都是外来户,动荡,我左右看了看,老人儿也没剩下谁了。”

    “可不?你再晚回来几年,我也见不着啦,哈哈!”

    “不能,您这身子骨,硬朗着呢!”

    “不行啦,也是一身的毛病!对了,老宅去过啦?怎么样?”

    “去了,还挺好!”

    “还挺好?你那是幸运!按说呀,你见不着那房子,早该塌了。当年啊,老朱家来这避难,压根儿就没打算长住。再加上他们家儿子出事后听到些传言,就更没心思修房子了,怕修完了也卖不上价儿,白往里搭钱。”

    “什么传言呀?”

    “唉呀,说来话长,反正都是些古怪事儿……可谁曾想呢,他家要搬走了,刚说要卖房,就来了个玉姑娘,二话没说就把房买了,把个老朱家乐得呀!”

    “那个玉姑娘什么来头呀?本地人吗?”书哲侧伏在桌上,小心地问道。

    “不是,听说先前在这附近租着房子,但没几个人见过,也不知道是什么来头,古怪得很呢!她买了那房呀,隔两年就找人修修,你看那院子修的,比你家住的时候还好呢!”

    “是,比我家住的时候新很多。”

    “是吧?对了,你见到人没,那个玉姑娘?”

    “见了。”

    “见啦?咋样,你感觉?”

    “……呃……挺好的。”

    “哦……还挺好的……那你是阳气足……一般人不行,受不了……年轻人也还行吧,年轻人阳气都足。”

    “啊?”

    “你不知道,那个玉姑娘啊,阴气太重,古怪得很!打从来这儿,就一直是一个人。”

    “嗯。”

    “她轻易不出门的,我这儿倒还来过两次,做棉服……量尺的时候我握过她的手,真跟外边传的一样,冰凉冰凉的!”

    “哦?”

    “街角的杂货铺她去得多些,听人说,她的脑子啊,好像有点儿毛病。”老妇说着指了指自己的太阳穴,“总买些个老八百年的物件儿,眼神发呆,反应也不像好人那么灵光。”

    “哦。”

    “……她还有个头晕的毛病,年纪轻轻的,要说起不来了,一趴就得好几天……一个人,大门紧闭,却没有饿死……”

    “……她既出不了门,这些您是怎么知道的?”

    “郎中传的呗……还有那左右邻居,现在都当库房使了,但以前住那儿的人见过……她那老毛病有病根儿,治不了的……唉,这几年,她那‘干儿子’找了好些个郎中去家里……没用……”老妇自顾自地摇头。

    “干儿子?她还有儿子?”书哲摆出一副八卦相。

    “这又是一桩古怪!你说她吧,孤苦伶仃一个人过了十多年,没想到,就是这两年吧,凭空捡了个干儿子。也是外乡的,二十左右岁儿,不了解她的底细,被她勾了魂儿一样……不过也有人说呀,那小子是惦记那房子呢,眼下还能蹭吃蹭喝,捞点儿跑腿儿钱……她没儿没女的,真伺候好了,也说不定能白捡套宅子啊……”

    “婶儿,您说她孤苦伶仃,这街坊邻居住着,就没个说媒的?”

    “噫!谁作孽呀?”老妇俯身凑了过来,低声说:

    “她个外乡人,不知根,不知底,古怪又多,身子骨还不好,病秧子,弄到家里,中看不中用!”

    书哲没有接话,低头不语。

    老妇见状又转头问道:

    “孩儿啊,我打量你这情形,问了这么多,是不是在外面发迹了,又打算把这宅子买回去?”

    “啊?就先回来看看……”书哲支吾道。

    “听婶儿的话,这宅子可千万不能再碰了呀!都换了两茬人了,哪还有什么念想啊?”

    见书哲没有接话,老妇赶紧又说:

    “这些年街坊一直都在传,前街的房子要扒,扒完了你还怎么留念想呀?但这还不是最打紧的,最打紧的呀,是这宅子的煞气太重!你看当年你爹和你哥那死得多惨呀?后来那个老朱家又死了个小儿子,在河里淹死的,而且还是在冬天,尸首都没捞着。”

    提到父兄的惨死,书哲心中有些凄楚,不愿再聊下去,便想起身告辞。可老妇却抓了他的手,神秘地说:

    “孩儿,你家现在不住那儿了,婶儿就跟你说个更瘆人的……你家搬来前,那个房子里吊死过一个女人,一个三十多岁的老姑娘,也不知道为个啥,硬生生吊死在堂屋的横梁上。”

    “以前也没听人说过呀!”

    “谁会跟你们说这些呀?晦气!不过,还有更邪乎的呢……”老妇凑到了书哲跟前,压低了声音说:

    “早些年,街坊里的老人儿都说,那个新来的玉姑娘,跟先前吊死的那个老姑娘特别像啊!”

    老妇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书哲,说到最后,还竖起了一根食指举得跟痦子齐高,惊得书哲后背直冒凉风,狠狠地咽了下口水。

    “你别不信啊!这些年是消停了,她刚搬来那会儿,有那街里的混混儿打她的主意,都没得好儿啊!一个喝多了酒半夜自己趴河里淹死了,还有一个……大早晨的上树掏鸟儿还是干什么,掉下来摔死了……”

    书哲呆呆地听着,插不上话。他不信鬼神之说,但将依儿跟吊死扯在一起,他的咽喉便堵得透不过气来。还有混混儿,死不死的他不关心,只觉得一口恶气上涌,咽喉不通,便直冲向头顶……

新书推荐: 玄学破案记 星光高照 明月曾经照我还 瓷色不芜 珩星予吾 伽蓝记 漫漫星天外 飞雁 瑾舟 原来我是电竞大佬的白月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