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女

    窄巷的尽头便是河边,到了河边右转不远便是依儿的家。

    门环轻叩两组里面便有了应答。

    依儿掩上门后接过子杰手中的烧饼,跟在子杰身后进了屋。

    看着子杰小心地解开布兜,将瓦罐放到灶台旁,依儿才开口笑道:

    “前些天你让我以后花钱仔细些,刚刚我就在想是不是鸡汤也不能喝了?”

    “怎么会?”子杰把布兜叠好,放入柜中,“鸡汤和药汤,哪个更好?当然是鸡汤!大夫交待过的都不能变。再说,您喝鸡汤我才能吃肉解馋呀!呵呵……”

    “唉!现在我这吃什么、喝什么都是大夫说了算,已经没有自己的决断了。”

    “……并不是!”

    “嗯?”

    “树洞里的榛子,敢说您没偷吃?”

    “哦!”依儿咯咯地笑着,“……偶尔,一两颗。”

    子杰调好了炉火,将瓦罐坐在上面。接过依儿递过来的纸包,将里面的调料倒入瓦罐,用汤勺搅了搅,盖好盖子。

    “挖小葱,一起去吧?”子杰从柜子里拿出一把螺丝刀,瞥了依儿一眼。

    “嗯。”依儿应了一声跟在子杰身后。

    园中的小葱还很纤细,最粗的也就只与筷子相当,直接拔会断,用刀挖会将旁边太细的都带起来,所以要用螺丝刀一根一根地往外撬。

    白菜旁边的空地上长出了一些杂草,依儿转身从墙上摘下一把小锄头,蹲在田埂上除草。

    “不用管它们,挤不着菜。”子杰斜眼看了下地上的小草,才一寸多高。

    “长大了就不好除了,还吸土里的肥料。”依儿低着头继续。

    子杰停下手看了看她,轻声问道:

    “新药吃了九天了,最近可有觉得异常?”

    “嗯?”依儿迷茫地抬了下头。

    “……比如眼干、口渴……或者心慌、烦躁什么的?”

    “……没有。”

    “大夫说了,这个药配在夏天升阳气效果好,但药性略猛了些,服药期间尽量保持心境平和……保证睡眠……”

    “嗯。”

    “之前也没料到……”子杰一个溜号儿扯断了小葱。那边,依儿正一下一下地除草,可锄头的落点却在白菜上,有几棵三寸多高的白菜已被铲倒。

    子杰默默地看着她,看着她又铲倒了一棵……又一棵。

    子杰轻轻地舒了一口气,拿起地上剥好的小葱,又将螺丝刀交到拿葱的手上,起身绕到依儿身边。他弯下腰,用手托着依儿的肘臂轻轻上抬,同时用拿葱的手探出三根手指,夹起铲倒的几棵白菜。

    依儿一边起身一边茫然地看着他。

    子杰笑着说:

    “葱拔好了,回屋吃饭。”

    “嗯。”依儿恹恹地应着。

    子杰陪她将小锄头挂回墙上,跟在她身后回到堂屋。放下菜,子杰?了水到脸盆中,嘱咐依儿洗手。

    他自己则端了菜盆,洗菜洗手一起完成了。

    葱已切成了碎末装到碗里,那边儿依儿的手还没洗完,一只手反反复复地搓着另一只手的食指。

    子杰将葱碗向里挪了挪,收好了菜刀和菜板,然后小指一勾,身侧一个空着的小碗便跌落到地上。

    小碗落地时发出清脆的声响,随即碎成几片,对面洗手的依儿惊得一个转身。

    “别动,扎脚!”依儿刚要迈腿过来收拾即被子杰厉声喝住。“我这是欠揍啊!最近这手跟长了钩子一样,昨天在家还打碎了一个杯子!”

    “没事的……你就是心不静……都是让我闹的……当心!拿那边儿容易扎手!”

    “……不怪您……我就是喜欢胡思乱想……您也再找找……看还有没有碎片。”

    依儿转了一圈,在柜角又拾到一片,“没了,这回真没了……赶紧吃饭吧。”

    子杰已摆好饭菜,依儿面前是一碗鸡汤,上面飘着翠绿的葱花。子杰面前则是一盘鸡肉,旁边小碗里是自己“秘制”的调料。

    汤很热,依儿小心地喝了几口。

    子杰撕了块鸡肉先将自己的嘴堵上,然后拿起一个烧饼,掰了一小块递给依儿,“……先吃点枣泥的。”

    依儿咬了一口,将饼放到自己的空碗里,继续喝汤。

    “您说……以后我这吃相是不是得改改了?这一口烧饼,一口鸡肉,面前堆着一个大盘子……人家会不会当我是土匪?”

    依儿端着汤匙正往嘴里送,听他这句猝不及防,“噗”的一声将汤吹出好远。

    子杰赶紧起身,边擦桌子边嘟囔道:

    “行了,这回俩土匪!”

    依儿放下汤匙,边擦嘴边乐,“你呀!整天想着桃花源,脑子里的土匪也是桃花源的样子……要是这世间的土匪能如你我这般,早就国泰民安了!”

    “这是您的鸡腿,可以吃了。”子杰掰下一只鸡腿放到依儿碗里,美滋滋地说:

    “我的理想呢……就是做一个桃花源里的土匪——良田美池,桑树竹林,大碗喝汤,大块吃肉!”

    “……想喝就喝,想吃就吃,也不必非得要良田美池,桑树竹林,”依儿拿起鸡腿闻了闻,很香,“……只要不是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喜欢就去做,还有人拘着你不成?”

    子杰犹疑地看着依儿,笑了笑没有说话。

    “不用看别人!又没有国仇家恨背着,想成为什么样的人你自己说了算!不是喜欢这个样子吗?以后有人在咱也这样,到时候我陪你!”

    说着,依儿欠起身抓了一个烧饼,还没坐稳便咬了一大口,又咬着鸡腿用力地撕下一条肉。

    好家伙,一手烧饼,一手鸡腿,面前还搂着一个大汤碗——这豪横的气质,搭配这柔弱的模样……还真是……一言难尽!

    子杰惊得目瞪口呆,半晌才缓过神来,虚捂着眼乐得前仰后合,“……我……哈哈……我……我可什么都没看见……老大别灭口……哈哈哈……哈……”

    依儿也乐,只是嘴里塞得太满,无法哈哈。

    可能是乐得岔气了,子杰觉得胸口有些堵,鼻子也酸得抽筋一样,他赶紧起身奔向堂屋,“……我……得喝点汤……”

    依儿也收敛了笑容,收回追随子杰背影的目光,默默地放下饼和鸡腿,埋头喝汤。

    许家。

    欢儿兴冲冲地回到家,一进门,静雅便迎了过来,笑着说道:

    “你们爷俩可真贴心,都早回来了!”

    “哦?爸爸回来了?不是明天吗?”

    “是啊,他提前了一天,你提前了三个小时。”

    “心有灵犀呗!爸爸呢?”

    “在书房。”

    “妈妈,重大突破!”欢儿挥了下拳头,煞有介事地凑近静雅说:

    “今天,我采访了那个林子杰!”

    “哦?”

    “还探访了他的家!”

    “啊?你……你也太冒失了!”

    “他邀请我去的。”

    “他敢让你去他家?”

    “嗯!不愧是亲妈!视角永远居高临下……他关注的重点居然是我敢不敢去。”

    “嗯……他关注这点也对……女孩子家……有什么收获吗?”

    “当然有……一会儿跟爸爸一起说吧,免得我说两遍。”

    “嗯……跟爸爸说时悠着点啊……他还是有点累,别弄得他晚上睡不着觉……”

    “还没过劲儿?”欢儿边说边冲静雅挤了下眉眼,“白出去转了这么多天!”

    “过什么劲儿呀?真可着他的心思,能把那座钟一口气拨到明早六点去!”

    欢儿乐弯了腰,母女俩推搡着进了书房。

    “哎哟,这么早就回来啦?”书哲的第一句竟是这个,“你妈说,这些天你天天七八点钟才回来。”

    “我不是怕您着急吗?早点回来给您报信!”

    “哼!我自己都不知道今天能回来!”

    “呵呵呵呵!”欢儿双手撑在桌子上,把头凑近了书哲,笑嘻嘻地问:

    “爸爸,有新消息,要不要现在听。”

    书哲看着静雅,静雅则笑着扬了扬眉。

    “好吧,去客厅说。”书哲将资料放到一起,欢儿则蹦着冲出了书房。

    书哲和静雅坐下时,欢儿已为他俩倒好了水,自己正举着个杯子牛饮。

    书哲端起水杯,浅饮了一口,神情略显拘谨和忐忑。

    静雅则悠然端坐,看着女儿渴成这样唏嘘不已。

    “先说我自己的事吧。”喝饱了水,欢儿精力十足,“这周约的两家报馆都是新开的,规模不大,但是思想比较先进,员工也大多是年轻人,感觉还不错。问题呢就是管理有些混乱,运行还不太规范……不过也算开了眼界。”

    “不错,总算有可以入眼的了。”书哲放下杯子,往沙发里坐了坐。

    “我的事就是这样,考察不重要,演练才是重点。下面就是依儿的事……”

    提到依儿,欢儿的兴致大起,“刚才跟妈妈聊了几句,现在先说重点——那就是依儿这些天一切没变,爸爸您尽可放心!”

    书哲快速地瞥了静雅一眼,尴尬地笑了笑。

    静雅贴心地陪他笑笑。

    “然后……从哪儿说起呢?”欢儿思忖着。

    “就从今天,子杰……”静雅温馨提示。

    书哲转头看了看她,静雅冲他点了点头,“慢慢听。”

    “哦,那就先说今天。今天我去找了那个子杰,然后跟他去了他家。”

    “啊?”书哲皱着眉看向静雅。

    “呃……那个……刚才我啊过了!”静雅赶紧解释。

    书哲无奈地转回头继续听汇报。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不过……呵呵……也不能算虎穴,没有危险,一点儿都没有……我跟他聊得非常好!”

    “快说重点!你要是让老虎咬了,我们早就疯了!”静雅催促道。

    “重点!重点得你们划呀?我现在满脑袋都是素材,还没来得及整理呢。要不这样,你们提问,我来回答。”

    “他到底是做什么的?”静雅看了书哲一眼,率先提问。

    “老师啊,教美术。哎呀,原来他画的真的是油画!”欢儿激动地向前探了探身,“依儿房里的那些画肯定是他画的。他的房间里也挂了好多画,四面墙上都有,算上地上堆的、画架上摆的,得有十几……二十幅吧?”

    “那么多,卖不出去吗?得压多少钱呀?”静雅的关注重点瞬移到商业。

    “他……还没想卖吧……”欢儿想到那些画的内容,基本都是老宅,卖给谁呀?可这个问题自己还没想清楚,还是不要说出来害他俩失眠吧。

    “跟他聊过之后,你觉得……”书哲终于发问了,“他为什么会保护依儿?”

    “爸爸,我真是您肚里的虫!”欢儿骄傲地说:

    “我问他了,为什么对依儿那么好?”

    “嗯,他怎么说?”书哲极力保持语气平和。

    “他说因为依儿对他好……不过这个回答似乎有些敷衍……”

    “……是很敷衍。”书哲垂下头,回想着初见那天他冲过来时的紧张,第二天早晨离开时的忧虑,还有树洞里新鲜的榛子、菜园里精致的布景……要对他多好能换来这样一份在意?

    “不过……”沉寂了片刻,欢儿看着静雅说:

    “他特意跟我强调,依儿什么也不缺,如果可以,让爸爸多陪陪她,这件事别人都做不了。”

    屋内陷入了沉寂,欢儿无聊地抖着腿。

    子杰为什么要保护依儿?这确实是自己心中的一个疑问。但爸爸为何要问这个问题?爸爸心中真正的关切又是什么呢?

    不管是什么吧,子杰让爸爸多陪陪依儿的这个提议应该能给爸爸提供一些线索或思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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