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疼

    书哲到家时,静雅和欢儿正在院子里打羽毛球。

    “怎么回来这么早,没吃晚饭吧?”静雅将球拍交到欢儿手上,迎了过来。

    “赶着回来吃……你们俩今天怎么这么悠闲?”

    “我买了不少馅饼,又以为您不会回来吃,所以妈妈就没急着做饭。天气正好,打会儿球。”欢儿摇着拍子晃了过来。

    “……迟早……我得饿死!”书哲忿忿地往屋里走,“对了,今天的厨娘看得怎么样?”

    “哦,这回相中了,明天开始上班。”静雅也跟了过来。

    “太好了!你终于可以解放了!”

    “妈本以为今晚就解放了呢!”欢儿紧跟着书哲进屋,“您不是下午才过去的吗?怎么没吃晚饭就回来了?”

    “人家不给做、不给吃呗!”

    “不给做?应该您请客呀,爸爸!”

    “我请?那……下次……我改。”书哲支吾着应付。

    “欢儿,别逼你爸爸!跑了一天,让他歇会儿!我先把粥煮上,你给爸爸倒点水!”静雅一边往厨房走一边嘱咐欢儿。

    “爸爸,我先去洗手……您也得洗吧?”

    书哲本已坐到了沙发上,膝盖疼过一次。听欢儿这么一说,只得再疼一次起身,跟去了洗手间。

    欢儿一边洗手一边扭头瞄了瞄书哲,欲言又止。

    书哲轻声问:

    “怎么,今天考察的这家也不行?”

    “啊?行啊,还可以,列入备选了……嗯……进前三了。”

    “明天还有最后一家。”

    “对,也是最有希望的一家。考察了这么多家,明天该关注什么、注意什么也很清晣了——提前庆祝一下,爸爸!”

    欢儿举起双手,书哲赶紧挂好毛巾,在欢儿的手上拍了一下,嘴里说道:

    “心想事成!”

    书哲重新绕回到沙发前坐好,欢儿则忙着倒水。

    “爸爸,听妈妈说您中午是跟那个子杰一起吃的饭。你们怎么会遇到一起呢?”

    “他说路过时看见了我的车,所以留意了一下。”

    “这么厉害?他准是记住了您的车牌号!”

    “应该是。”

    “你们吃的什么?是他付的钱吗?”

    “西餐,我付的。”

    “哈哈!还以为他在所有的饭店都存了钱呢!”

    “你说什么?”

    “哦,没什么……就是他在一家常去的牛肉面馆存了钱,不管跟谁一起吃饭,都是他结账。”

    “这样啊,那也得不少钱……”书哲垂下头沉思,“……这个子杰,跟我最初想像的不太一样……今天去的那家西餐厅他好像也常去……”

    “呵!倒不偏食哈,中西通吃!”欢儿扬着眉暗自琢磨。

    “你爸是想说,他的这种消费水平不像是个教画画的老师。”静雅煮上粥,拌了点凉菜,也坐了过来。

    “他还可以画画卖呀!”欢儿辩解道。

    “他这个年龄,画画能卖几个钱?”静雅说:

    “对了,他租的那个房子怎么样?”

    “在主街后面……比老宅新很多……是三间厢房。”

    “三间?那这房子的租金也少不了!”

    “那就是家里给的呗……我要是自己在外面住,肯定得租比那还要好的房子……钱肯定是你们出啊!”

    “所以,你就老老实实地在家里住吧,什么时候挣大钱了,再自己搬出去住!”

    这娘俩,聊着聊着就跑题了,但书哲倒落得个清静,边听他俩说话边思考。

    那个子杰,样貌文文静静却透着股霸气,行事规规矩矩却透着股不羁……他对依儿,好像很体贴,可又像是约束……他竟说依儿的任何事……

    “书哲……书哲!”静雅大声打断了他的思绪,“你不是见了个老街坊吗?他怎么说?”

    “……哦,老街坊……就是胡婶。胡婶,你还记得吗?就是以前总给我妈送活的那个裁缝?”

    “记得呀,我还跟书承去她家店里送过衣服呢……她还在呐?”

    “不但在,还管着店呢,脑子也好使,什么都记得。”

    “那他,认识子杰吗?”

    “不太确定。胡婶说依儿有个干儿子,我猜应该就是子杰。胡婶说那个干儿子对依儿颇为照顾,但按胡婶的说法,那个干儿子又有可能是冲着老宅去的。”

    “啊?要得到老宅,那得等多久啊?而且那个子杰……怎么看也不像是个谋家产的人啊……”欢儿提出了质疑。

    “我也觉得不像。”书哲眯起眼边想边说:

    “那孩子……挺好……就是有些事看不太懂……哎,静雅!粥,快看看粥去!”

    “扑不了!”静雅不急不慌地去厨房看粥,留下书哲和欢儿在客厅里大眼瞪小眼。

    “爸爸,”欢儿若有所思地问:

    “您觉得……子杰……像干儿子吗?”

    “嗯?”书哲有点懞,“干儿子……应该是什么样?”

    “……我也不知道。不过,您是亲儿子,至少清楚亲儿子对母亲是什么样的情感。”

    “嗯,当然知道。”书哲脑中闪出子杰的交待,“今天他跟我说,让我把他当作依儿的儿子,以后有任何事都可以找他……你看,他也没有刻意区分干的还是亲的。”

    “儿子……他自己也这么认为?”欢儿自言自语地细细品味。

    书哲看了她一眼,不清楚她在琢磨什么。

    “您说……作为亲儿子,您会每天去探望母亲吗?”

    “啊?这个……没有定论吧?我跟你奶奶,要么住在一起,要么分隔两地。住在一起时,每天见面,无需探望;分隔两地时,相距太远,无法探望。如果……”书哲沉思了片刻,“当年,大哥在你外公家管店,一来生意太忙脱不开身,二来距离也还是有些远,所以也不能常常回家……那时候,你奶奶都是自己一个人在家。”

    “所以……只是因为住得很近,又不太忙……一切,都刚刚好……”

    “嗯,干儿子,还因为是干儿子,隔着生分……如果是亲儿子,或许就住一起了,两边都是一个人,何必租房子,每天跑来跑去,劳神牵挂。”

    “嗯,也对!”欢儿长长地叹了口气,“缘分!都是缘分!”

    饭后,欢儿回房去准备明天的面试,静雅拉着书哲在庭院中喝茶。

    “你们爷儿俩呀,饭前聊了半天都是关于子杰的……你说这欢儿,怎么对子杰这么感兴趣呢?”

    “呵呵……他是不是担心子杰跟我抢依儿呀?”

    “最初我也是这么想的,可是……但愿吧。”

    沉思了片刻,静雅又将声音压低了些问:

    “怎么样,胡婶怎么说,依儿她是不是一个人过?”

    “按胡婶说的,是,一直都是一个人,还极少出门……可能是因为一些传言,除了子杰,街坊邻居也都避着她。”

    “传言?什么传言?”

    “说来也挺滑稽的,但却很恐怖。”书哲叹了口气,“街坊里都传,依儿,跟先前在咱家老宅吊死的一个老姑娘特别像!”

    “啊?咱家老宅吊死过人?”静雅的关注点在这。

    “我也是今天才听说。但胡婶说,街坊邻居都知道这事儿。”

    “哦……你家是外来户,不知情也正常。”

    “胡婶以为我要把宅子买回来,所以才告诉我这些……说这房子煞气重,还提到爹和大哥……”

    “唉!”书哲提到大哥,静雅的脸色立刻暗了下来,“这关煞气什么事儿?世道不好,命运多舛。便是那阎罗王,也拿这世间的小鬼儿没辙……只是这传言着实可恶,连累了依儿!”

    “传言嘛,只会越传越像,越传越邪……”书哲苦笑道:

    “传她手凉阴气重,传她脑子不好总发呆,传她生病一趴几天下不了地却饿不死……我就在想……如果,他们知道依儿跟我的关系,往后会怎么传?”

    书哲直勾勾地盯着静雅,目光中充满了玄幻。

    静雅思考了片刻,惊得站起身,拍了书哲一下,厉声说:

    “唉呀!你想吓死个人呐?”

    紧接着又指着他问:

    “……你……你自己是不是也吓够呛?”

    “哈哈哈哈哈!”书哲大笑道:

    “没有……哈哈……也有点儿……不过不是因为这个……呵呵……”

    静雅的反应触动了书哲的笑穴,他竟然笑得伏在桌上,半晌停不下来。静雅惊魂未定地瞪着他,由着他笑个尽兴。

    终于平复下来,又喘息了一会儿,书哲才感伤地说:

    “最初听胡婶把依儿跟那个上吊的女子扯到一起,我着实是吓了一跳——不是因为忌惮鬼魂,而是忌讳一语成谶。可是后来,真的按照鬼魂的逻辑想了一通,特别是联系到我跟她的关系,忽然就觉得,真若如此,反倒是最好的!”

    说着,书哲也站起身,一边溜达一边一点点地推演道:

    “她与我因老宅结缘,后来追着我到了上海。再后来,辗转走散,便自己回了家。这个老宅原本就是她的家,她回了家,回到自己的安身之所——不是背景离乡,不是千里寻亲……”

    书哲的声音越来越低,脚步也停了下来,一只手撑在桌子上,目光斜洒在地面上……

    静雅也已平静如常,她默默地听着书哲虚构的故事,品味着他内心的无奈。

    “小哲,”静雅走到书哲身旁,挽着他的胳膊,跟他一起斜扫着地面,“事实就在那里,该不该发生,也都已经发生了。如何去看这些事,只关乎我们自己的心结,对当事人而言,没有任何助益。过去的已然过去,想再多也没有用。咱们还是得朝前看,往前走,当年如此,现在也该如此。既然老天眷顾,让我们见到了那个心心念念的人,这一次咱就顺应天意!”

    “嗯,我懂……今天也就是跟着传言那么一想,没太当真……”

    静雅转到书哲对面,握着书哲的双手用力地搓着,怅然地说:

    “小哲,你知道吗?其实在你去成都的那几天里,我一直在纠结懊恼——如果当年书承没有出事,你没有为了我和欢儿那么急匆匆地出国,留在国内慢慢找,你们俩,可能十几年前就重聚了。可是晚上看到欢儿,我又自私地想,幸亏有你!没有你,我会怎样不重要,有没有兴儿也不是重点,但欢儿一定不是今天这个样子——这么美好的样子。”

    “姐,没有如果。每个如果的后面都有无数个岔路,差之毫厘,谬之千里。况且,如你所说,现在纠结这些又有什么意义呢?我们确实只该往前看。但我也跟你保证——从来,我从来没有懊悔过。当初的决定,最终是我自己做出来的。为了欢儿也好,为了你也好,为了我们合家欢这个大家庭也好,总之,我是心甘情愿的,时至今日也无怨无悔!”

    书哲舒了一口气,懊恼地说:

    “可我就是心疼,莫名地心疼。之前以为找到她,见她过得好自然是放心;过得不好,顶多也就是牵挂。可是现在,她出现在老宅,又是那般模样,我……”

    “我又何尝不是如此?在枣树下咬破那颗榛子时,我的心就开始疼了;拉着她的手逛完老宅,心就已经碎了!所以我才把你推到她的面前,把你交给她!结果,她一句‘一切不变’,你一句‘依你’,我这心里呀,就堵得没缝儿。你这也去了两趟了,愣是什么都没问出来。但越是什么都不知道,便越是觉着她的心里苦。”

    “呵呵,还行吧,”书哲苦笑着说:

    “我俩心疼成这样,她自己倒还好,你也见过她笑靥如花的样子。这两次也一样,欢快得像只小鸟——笑,总是笑,不知道笑什么……”

    “小哲……”静雅欲言又止,垂首想了想,最终还是开口说:

    “你看……我去见见她如何?”

    “你?这个……我也不太确定。”

    “我是这么想的,不管你们俩今后怎么发展,最终,我们都该是一家人。所差的只是个身份,或者名份,就像当年讨论欢儿到底该叫咱妈奶奶还是外婆一样。”

    “这可复杂得多……不像当年的我们,一个合家欢的动议,就撮合了四个人。”

    “是!但不管怎么样,依儿这个人我是管定了!就像当年你去上海前跟妈和我说的,不管我是独守还是外嫁,你们都会管我终老。现在变成这样一种情势,我们也还按这个路子走。不管她将来嫁与不嫁,你们成与不成,我们都是一家人。

    “你放心,我不会逼她,只想当面、亲口告诉她,我们当她是家人!就算依她,‘一切不变’,那给欢儿、兴儿当个姑姑总可以吧?”

    “……嗯……那自然好,不过……她有些小脾气,再加上现在这情形,你去了,得有心理准备……”

    “哼哼哼!”静雅冷笑了几声,用手指点着书哲的眉心,忿忿地说:

    “许书哲,如果我没料错,依儿的小脾气应该不比欢儿多——都是你惯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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