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话说的好，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虽然这句话一般被用来验证在样本足够情况下的物种多样性，但新山女子排球部副部长小西早见觉得此句子用在今年新招的部员们身上也非常合适。

    尽管从数量上来说，新山秉承着精英教育的理念所录取的学生绝对算不上多，但大抵“精英”们总得有点怪癖才配得上天才之名。总之，在认领了川井教练带着新部员训练的任务后，小西看着不远处正在训练的新人突然感受到了些微妙的压力。

    新山的传统一直是部长负责带新生，副部长负责老队伍，一个月后由教练与正副部长根据部员们的综合表现共同决定未来一年的正选与首发。佐佐木前几天训练的时候不小心把脚给扭了，于是小西从昨天开始正式接手了这个伟大的工作。

    国中组地区预选赛时她出于发掘新力量的目的去看过几场，有几个表现不错的选手给她留下了深刻印象——这当中不少人如今就在新山的体育馆里练着球。

    比如眼前那位以一个漂亮的鱼跃救起一球后迅速让开助跑路线的黑柳千鹤子，北川第一出身的自由人，身高154，听说是小学四年级开始接触的排球。小西快速在脑子里给她加上了“动作敏捷、有进攻意识”的标签。

    “好一传！”扎着丸子头的黑发女生大喊，然后快速就位，在三位攻手已经开始助跑的前提下轻巧给了个二次球，拦网猝不及防，红方得分。

    相当有自主意识。小西回忆着之前看到的资料——天海遥，身高168，强势进攻型二传，擅长跳发，国中时曾带领队伍打到全国八强。她在心底吹了个口哨，履历跟脸一样漂亮，来这可惜了。

    视线转到大力扣下一个直线球的短发女生——天内叶歌，身高178，新山国中部直升，力量型主攻手，这一届的王牌候选。小西笑眯眯地招呼刚刚结束练习赛的新生们过来休息，顺手递给天内一条毛巾——她来这就对了。

    “辛苦了辛苦了。”小西分发完毛巾又提点了几个动作要点，她讲话的时候一直是笑着的，左脸颊上一颗梨涡若隐若现，为其平添了几分亲和力，将平凡的面容衬得熠熠生辉。在询问了一圈刚入部的体验后，她又接着说：“过几天就会公布正选以及下月IH预选的首发名单了，相信你们应该也猜测很久了，我很期待你们中的一些人与我一起上场哦。”

    语毕，梨涡前辈揽着天内的脖子一同离开了体育馆，小西约莫只有160出头，天内属实是个性子好的，被压弯了腰也不晓得反抗，也怪不得她格外得讨人喜欢，前辈与教练都更加关注她的训练状态。

    天海将目光从小西硕大的背号“2”上移回来，开始收拾东西。新山比北一离她家要远上不少，通勤时间长了不说，高中的训练强度比国中也大了许多，再加上繁重的课业压力，她最近总有种睡不够的感觉，这会子训练结束便是彻底地到了节能模式，连带着动作都慢了下来。

    黑柳站在旁边看了她两秒，决心不再帮忙收拾，免得她养成了习惯天天都这样慢悠悠的：“IH首发，你怎么看？”

    为了减轻负重，天海咕噜噜将水壶里的水喝了个干净才将空瓶子塞回包里：“从小西学姐刚刚的话来看，首发二传应该还是她。”确定没有东西遗落后，天海拎起斜挎包，“一年级能进正选名单已经很不错了，我不敢奢求首发。”

    黑柳观察会天海的表情，低垂的眼睫掩藏了情绪，她有些看不清配合了三年的队友此时真实的想法。

    “说的也是。”黑柳笑起来。

    即使是在宫城女排最顶尖的新山，天海也有自信正选名单里绝不会将她抛之在外，至于首发——她摩挲着挎包带子，这也只是迟早的事情。

    “毕竟我又不差。”

    不带丝毫自我怀疑的话听到及川的耳朵里就多了点自大的味道。

    “不愧是小天海，居然能把这么不要脸的话讲得如此理所当然，新山的女排向来很强，你是真有自信。”及川翻了两下桌子上随意放的书籍发现是碎尸案件实录后翻着白眼又扔了回去，指尖带着十成十的嫌弃。

    “话说你不会是心理变态吧？每天都看这种东西不会睡不着吗？”

    如果不是因为及川是她认识的人里排球技术最好的，天海绝对不会在有限的周末空闲时间里单独约他到家里来，特别是在他新年时做了莫名其妙举动的情况下。她现在看及川已经没法再跟以前一样当他是个无性别人士了。

    忽略掉那几句不怎么好听的话，天海拍开及川还在乱翻的手，将那本无辜的书放回书架，“承蒙关心，我每天的睡眠质量都好得很，就是感觉时长不够。”

    及川意味深长地“啊”了一声，眼睛狡黠地眯了起来，“我知道的，毕竟你还在长身体嘛，多睡觉才能长高高。”说着还伸手在天海的头顶上比划了一下，又平移到他鼻子的位置，嘴角挂着的弧度怎么看怎么像是挑衅。

    男女本身的躯体差异暂且不提，单就及川比她多在这世上多呼吸了一年空气的事实，这一番比较就毫无意义。

    “我确实还在长身体。”天海扬起真挚的笑脸，“倒是及川学长您，算起来大概已经过了长高的年龄了吧？”

    今年的生长速度确实变慢了的及川被戳中痛处，嘴巴一张想说点什么反驳回去，转念一想好像没信心能在这场辩论中取得优胜，便干脆转移了话题，试图维持住前辈的脸面：“小天海不是说要请教问题吗？问吧。”

    若说在其它人面前还需要戴着温和谦逊的面具，那在这占据了她人生一半时光的人面前，天海便无需伪装，只用以最真实的一面示人。

    “我想成为首发球员。”黑色的眼眸中是不加掩饰的锋芒，语调也是平铺直叙，“所以，想请教一下——变得更强的方法。”

    所以说，这锋芒毕露的个性跟他的理想型相去甚远，设下目标就一定会努力想办法实现，真是一点都不可爱。可大约就是这份尖锐与野心才使得她如此与众不同。及川放任自己在墨色的夜空中沉沦了两秒，才又带着惯常的笑，“变强可没有捷径，没有多余的时间再浪费了。”

    变强没有捷径这一点任谁都清楚，现在她所需要的不过是时间罢了。

    一周之后，川井教练拎着一大袋新制的队服到了体育馆，身后跟着扭伤痊愈的佐佐木。部员们安静地站成了三排，一年级站在最前面等着领取队服。

    川井是天海所接触教练里罕见的平易近人型，大概是因为染了一头暖金色的头发又善于鼓励队员的缘故，天海每次看她的时候都会幻视成一颗长得像开心果的猕猴桃——总之是很让人没有压力的教练。

    现在猕猴桃教练又笑成了开心果，手里捏着件18号队服挤眉弄眼地卖关子。此时天海的脑子里飞速闪过了白河不苟言笑的脸——同为白鸟泽出身，性格却是大相径庭。

    一年级的新生们一副想笑又不敢笑的紧张模样，二三年级的队员们倒是早已习惯教练的作风：

    “啊又来，每年都这样教练你都不会腻吗？”

    “为老不尊。”

    “饶了学妹们吧教练，队服早点发下去对大家的心脏都好。”

    佐佐木在川井身后隐晦地咳嗽了一声，川井这才收敛了笑容，但眼里还是残留了恶作剧的光亮，她清了清嗓子：“OK那我们现在举行新队员的队服发放仪式！”

    说是仪式，实际不管从场地布置还是主理人川井的表情都跟庄严肃穆完全没有关系。天海平静地目视前方。现在二三年级的队服号码已经排到了15号，新山正选一共有18个名额，也就是说，在这接近十五人的一年级队伍里，只有三个人能获得队服。

    人群中天内率先被点到名字走出队伍，领取到了16号球衣，川井友善地鼓励了她两句，天内脸上染了绯红重重点头。

    “天海遥，17号。”

    天海也脱离队伍上前两步，双手从川井手里接过球衣，“谢谢教练。”

    川井打量会天海，突然说：“果然是小白河带出来的二传，给人的感觉真是一模一样。”

    ……新鲜的评价。

    从天海打球到现在，只被人说过球风与及川有些相似，其它时候从未有人评价她与谁相像。而且“给人的感觉”是什么意思？如果是指身上散发的磁场……她以为她的亲和度要比面无表情的白河教练高上不少？天海刚挂出来的笑僵在脸上。

    “黑柳千鹤子，18号。”

    “哎呀，果然是小白河带出来的自由人，很有她的感觉！”

    哦，是这么一回事吗。

    天海目如死水。她现在合理怀疑所有北川第一出身的人都得过川井“很有小白河的感觉”这句评价。

    随着最后一件队服的发放，至此，新山未来一年的正选人员尘埃落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