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U番外(7)

    “父尊!”青愿着急地跑上前来,她不久前刚满六百岁,身量还是个孩子,可是跑起来的速度比任何人都快。她心急焦虑地扫过眼前的人群,稚嫩的声音都带上了哭腔。“父尊呢?父尊在哪儿?父尊怎么样了?”

    “少尊……”服侍她的宫仆根本跟不上她的速度,只能气喘吁吁的在后头呼唤。“少尊,小心,别摔了……”

    青愿都快急死了,她扒进人群里,迫切地看清楚眼前的每一个人,寻找她父尊的身影。血与铁的腥气冲进女孩的鼻腔,让她直面战争的残酷与可怖。自百年休战期过后的千余年来,仙月两族的平衡,靠的都是源源不断的试探与冲突。

    就在青愿要被吓坏之前,一双温暖的大手抱住了她。她泪眼朦胧地抬头望去,就看到了平日守在父尊身边的觞阙叔叔。“觞阙叔叔,父尊在哪里?”

    “少尊不哭。”觞阙稳稳抱住她,把她带离混乱的人群。“巽风殿下没事,属下这就带你去找他。”

    月尊的寝宫,时隔多年,又弥漫着草药之味。

    巽风坐在高椅上,把肩膀交给医官处理伤势。说来也巧,他这次去边界巡查直接撞上了一场奸细背刺的好戏。水云天如今失去了赤地女子和长珩,新任战神丹音尚不成气候,本来以巽风的实力不足为虑,但他一时大意,才挨了一剑。

    “父尊!”

    巽风闻音望去,他听声音就知道来者是谁了,可真看到了那一张担忧含泪的脸,他又一阵恍惚。

    恍惚他回到了童年,兄尊听到他被业火剑伤了手,一脸担忧紧张的跑过来。

    “父尊!”青愿遥远看到宫仆托盘里的带血布条就忍不住冒泪了,但她还记得父尊的教诲,忍住没让眼泪落下来。她小心翼翼的站在巽风面前,盯着已经包扎好的伤势,一开口,眼泪还是溢出了眼眶。“父尊,疼不疼?”

    巽风在心里微微叹了口气,伸出空着的手,替那张稚嫩的脸拂去眼泪。兄尊的女儿,真的和兄尊小时候一个样。“皮肉伤而已,不疼,别哭。”

    青愿泪眼汪汪,抱着巽风哭了一场。巽风无奈,看着她的哭脸,连训斥的话都忍不住吞了回去。

    青愿哭完,便很快的平复了情绪。她人虽小,却也有模有样地摆出了少尊的架势,在巽风惊讶的目光中泰然自若地指挥起宫人来。

    “等等,”看着自己平日爱喝的酒居然都被收走了,巽风猝不及防,瞪向一脸气鼓鼓的青愿。“青愿,你在做什么?你是想管父尊吗?”

    青愿看着他,眼泪很快又冒出来转圈圈,可怜又可爱。“父尊不想早点痊愈吗?巫医说父尊要好好休息才能早点恢复,青愿不想再看见父尊受伤了。”

    那也没必要……看着宫人在青愿指挥下做事,巽风想开口又不能开,他看了一眼一脸认真的青愿,最后只能恨恨瞪向在一旁偷笑的觞阙。

    接下来的几日,巽风便看着青愿接手了他的起居。他沐浴,青愿在一边盯着,生怕他伤口沾水;他吃饭,青愿也在一边盯着,生怕他忘了自己受伤吃了发物;他处理政事,青愿也在一边盯着,还抢过他的奏折念给他听,生怕他累到;就连他口渴,也是青愿特地送水来,完全不让他沾到一口酒。

    巽风憋屈,他想生气,可他每每看到青愿那张脸,看到她专注关心的眼神,就很奇怪地,什么气都生不起来。

    巽风不甘心,但还是服气了。

    毕竟,这是他亲手养大的女孩,也是兄尊留下的唯一血脉。

    ……………………

    巽风没想过,自己有一天,还会在寂月宫里见到那个人。

    月光斜斜的洒进来,落到丛生的杂草上。父尊的寝殿依旧是寂月宫的禁地,兄尊当年没有动,巽风也继续保留了下来,并在这里,养出了青愿。

    但是今晚,这里多了一个不该出现的人。

    “你来做什么?”

    巽风冷下脸,戒备的望着对方。自从兄尊死后,他其实没怎么见过她了,可他不会忘记,那场三界皆知的大婚,还有这人居高临下的冷漠眼神。

    他的兄尊,是因这个女人死的。可她复活了,他的兄尊却没能回来。

    曾经他对这个女人的信任,在她公开表态站在水云天一方的时候,就已经成了被撕烂的笑话。

    息芸没有理会他,只是怔怔的望着放在案桌上的手镯。

    那是她的骨兰。

    仿佛大梦一场,她以为自己做了个恶梦,结果一觉醒来,自己没了家人,没了爱人,连爱人留下的唯一遗物,他给自己的唯一信物,也已经残破不堪。

    “它……怎么碎了?”息芸开口,她的声音很轻,甚至带了点恍惚,仿佛怕是惊醒何人的梦,小心翼翼的,甚至不敢加重呼吸。

    那曾经是她的梦。

    巽风却不会顾及她此刻的情绪,甚至不会理会她此刻的异样,他只是冷哼一声,讽刺道:“它怎么碎了,这不该问你吗?当年兄尊百般用言语逼迫你也没能让它碎裂,如今你复活了,它却裂了,你觉得这是为什么?”

    “什么意思?”息芸泪盈于睫,她望向巽风,她没有忽略他话语里的怪异。“告诉我,巽风,告诉我为什么!”

    巽风没有理她,伸手一扬宽袖,便卷走了案桌上的骨兰。

    息芸一下子被刺激到了,她本就因恢复记忆而心绪不稳,见状也下意识使用法力。她到底不再是那个小兰花了,长年的神女生活让她也学会了强势和逼迫。“还给我!”

    巽风也没想到她真的会动手,一时不慎,扯到了还没好的肩膀。他抽了口冷气,手一松,半截骨兰便落到了息芸手中。

    “不许欺负我父尊!”

    一声稚嫩的清喝,湛蓝的火焰瞬间在这个已经空寂了千年的宫殿重燃。

    青愿皱眉愤怒地盯着眼前的女人,她没见过这个人,但所有胆敢欺负父尊的都是坏人!

    息芸猝不及防,她紧抓着那截断掉的骨兰,对手臂上的灼痛毫无所觉,只是怔怔的望着这熟悉的火焰。

    这是业火。

    她的目光慢慢落到了冲出来的青愿身上。这是个小女孩,她不认识,但真的,好像他。

    她不由地伸出手,想摸摸这个孩子。

    巽风和陪同青愿前来的觞阙都不敢置信地看着挡在前头的小小身影。他们从没有想过,青愿会继承了东方青苍的业火,甚至没用业火剑,无需拔七情,就在这一刻,自然而然便使了出来。

    巽风很快就回过神来,他看到息芸的动作,下意识就把青愿揽在怀里。

    息芸手一顿,最后还是收了回来。她看了青愿好久,才望向巽风。“这是你的女儿吗?”

    她之前虽然刻意没有去留意月族这边的动静,但多少也有听到过,关于现任月尊有了继承人的消息。

    巽风没有回答,他伸手拦住青愿。青愿并不明白为什么父尊要拦住她,明明她已经有力量可以保护父尊了。可是她看到父尊带点痛色的苍白脸色,还是乖顺了下来,只是依旧恶狠狠地瞪向面前的女人。

    觞阙站在一旁,闻言忍不住动了动嘴,但他看了一眼巽风和青愿,又看了一眼现在的息芸,到底没有张开口。

    接二连三吃了闭门羹,息芸冷静下来。那个女孩再是相像,也不是东方青苍。她其实今晚前来,只是想再来看看寂月宫,看看他们曾经在一起的地方。这里曾经一度是她的家,是她的心之所向。即使东方青苍说的那么决绝,那么讨厌,她还是爱他,也痛于她到底没能救下他。

    息芸望着手中的骨兰,曾经被痛苦压下的疑虑,再一次强烈的冲上心头。

    一定是有什么她不知道的事,她必须知道!

    “巽风,”息芸再次看向巽风,她不知道她应该怎么做才能让巽风开口。他们之前,没有了东方青苍,就没有了缓和的余地,可是她必须尝试。“求求你,告诉我,骨兰到底有什么秘密?我求求你!”

    巽风默然不语,抱起青愿转身就走。神女又如何,他不是兄尊,没有必要对这个女人心软。

    是她背叛了兄尊。

    “巽风……”息芸想追上去,却被觞阙挡住了步伐。

    “神女大人,过往之事,何必追究?”觞阙看着面前的息芸,心里也很犹豫。他知道复生的神女已经不再是他认识的兰花仙子了,可是现在的她,真的很像曾经的小兰花。

    “觞阙,”息芸望着这个见证了她与东方青苍一切的大黑龙,因巽风离去而黯淡的目光染上了期待。“觞阙,你知道的是不是?为什么巽风说当年东方青苍想让骨兰碎裂?可不可以告诉我?”

    觞阙垂眸,不再看她。

    息芸不死心,这是她唯一的希望了。这世上,除了巽风和觞阙,还有谁能知道当年之事呢?她毫不迟疑,直接跪下,恳求道:“觞阙,我求求你,看在往日的情分上,告诉我好不好?”

    “神女大人!”觞阙连忙把她扶起来,犹豫半晌,终于叹了口气。

    ……………………

    是夜,乌云飘了过来,挡住了皎洁的月光,也挡住了世人的目光。

    有个人在深夜的暗松林里,撕心裂肺,嚎啕大哭,痛不欲生。

    骨兰为什么会碎了呢?

    这个问题的答案,没有人能告诉她,就连觞阙也不能。知道答案的那个人,死在了大战里,留下来的,也只有现在才复苏的情感与记忆。

    上天好像存心和她开玩笑,在她拥有亲情的时候,满门全灭,师父被关进了万天之墟不得相见;在她拥有爱情的时候,又逼迫她的爱人在她与族人之间作抉择,为了救她的性命只能舍弃与她的感情,最后她们依旧在痛苦中死去;她有了重生的机会,可她又做了什么呢?

    地上的落叶残枝发出吱呀的声响,有人走了过来,无意中撞破了这场本该无他人知晓的哭泣。

    是听到动静过来查看的铁婆婆,她看着蹲在草丛里满脸泪痕的女人,那身整洁的素袍都沾染了尘土,但这不妨碍,铁婆婆认出了这人是谁。“月……神女大人。”

    铁婆婆其实一直都记得她,记得那个陪在先月尊的兰花仙子,记得那个敢为爱入弗居洞的月主大人。虽然大家都在说复活的兰花仙子不再是她们的月主了,而是水云天的神女,可是婆婆觉得,兰花仙子肯定还在,一直都在。

    “铁婆婆……”息芸哑声唤道。她狼狈想擦去泪水,却发现怎么也擦不尽。

    铁婆婆见状,心里叹了一声,也没问息芸为何在此哭泣。她放下巡夜的灯,坐在了离息芸不远处,也没有再看神女,只是自顾自地说起话来。

    “神女大人,我老太婆一直都想和你说声谢谢。谢谢你当年救下了我们的族人,让我的儿子媳妇都能回来,大家都能团聚;谢谢你费尽心思镇压太岁,让我们再也不用遭受祟气袭身之苦;谢谢你一直陪在先月尊身边,让他有了笑容,真的很谢谢你。”

    铁婆婆说完,没有再停留,把这片地方让给了神女。她说话的语气很平和,缓慢又真诚。可这些真诚,却化作了一把把利刃,狠狠刺痛了息芸。

    她不值得。

    她漠视月族的苦难,漠视祟气的肆虐,漠视仇恨的摧残。这样的她,又哪有资格承受铁婆婆的谢意呢?

    息芸无法再待下去了。这里是被她背弃的家,这里的每一寸土地,都在控诉她的狠心。她已经没有资格,继续待在这里了。

    ……………………

    “息芸……”长珩接到信便马上赶回来了,可他还是来晚了一步。他在息山扑了个空,想到息芸信件内容,便立刻转道苍盐海。他抵达忘川边时,刚好见到一身狼狈的息山神女。

    “你怎么了?”他下意识想上前扶住息芸,却被息芸避开了。

    息芸望着他,只觉得无尽的痛苦就快把自己折磨疯了。

    “长珩仙君,你为什么……”

    为什么要复活我呢?为什么不告诉我?为什么不阻止我?

    可是息芸问不出口,她知道长珩没有错。该怪罪的人,只有她自己。

    为什么只是一个复活,就能让她把前尘往事皆抛下,把和东方青苍的时光都扔下,把战争的苦楚都忘怀?

    那是她的东方青苍啊!那是她的大木头想要护下的族人啊!是曾经一心敬她为月主的子民啊!

    她怎么能,眼睁睁地看着云中君挑起纷争,漠视无辜人丢失生命,甚至一度利用来寻找太岁呢?

    她还配当神女吗?

    “小兰花,你别这样。”长珩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可他看出来息芸正在崩溃。一时间,他都忘了息芸曾对他讲过不喜听人唤她小兰花。他再次伸手,这次还是被息芸避开了,但他已经看到了。

    “你受伤了!让我看看!”长珩着急,他第三次伸手,这次息芸终于任由他握住,也让他看清了那道伤痕。

    “这是……业火的印记?”

    长珩施了疗愈的法术,可是业火的印记是什么法术都消不去的。他一时间不知道自己该是何种心情,又期待又胆怯又犹豫又害怕,他张了张口,到底还是问了出来。“是他回来了吗?”

    他没有明指,可是两人,都知道长珩说的是谁。

    “不是他。”息芸抽回手。“是巽风的女儿。”

    “他已经……不在了。”息芸不知道她说出这句话时自己是什么神情,也不知道这样的她落在长珩眼里,就像是失了魂的行尸走肉。

    “小兰花……”长珩心痛地看着这样的息芸,头一次觉得自己真的是做错了。如果当初他执意帮息芸找回记忆,若是他在听到息芸提及灭族之事时就坚持自己的怀疑,事情会不会就不一样呢?息芸会不会……就不会这么痛苦呢?

    可是世上没有如果。

    几日后,在家含饴弄孙的铁婆婆听到了神女与水云天解除婚约并隐居避世的消息,她一愣,只把那晚的事当作大梦一场。过后不久,仙月边境银湖附近据说出现了一位能治疗祟气后遗症的大夫,铁婆婆望着陆续求医成功而欢笑归来的族人们,也不禁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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