罪恶

    清扬捡回匕首擦净,递给萧北熠。萧北熠嫌恶地接过,一甩手又重新将匕首插回了里正的尸体上。他冷声道:“拉出去喂狗。”

    有里正的死作先例,丘南村的其他村民俱是惶恐不已,再不敢耍滑,老老实实地招了。

    原来,丘南村最初只是一个村民不足二十人的小村子,官府根本懒得管。村子穷,村民不上进,好人家的姑娘根本不愿意嫁进来。

    最开始是里正做主,从别处拐/了一个年轻姑娘来。那姑娘起初也不愿意,被狠狠教训过也就不敢反抗,她很快怀了孕,生了儿子。

    村里的男人们见状纷纷效仿,变本加厉地拐女人进村,让她们传宗接代,甚至还联合周边几个村子一同做这些见不得人的勾当。

    后来他们不知道是从哪儿听到人祭送子观音能生儿子的传说,便用女童来祭祀,没那么多女童,就用被拐来的女人,女人没了就接着从外面拐。

    长此以往,丘南村终于成了一个有一百多人的大村子。

    “大人,我们知道错了,饶了我们吧……”

    “我们再也不敢了……”

    “……都是里正一个人的主意……”

    村民们哭天抢地,卑微地求饶。

    云舒觉得荒谬至极,那么多条性命岂是轻飘飘的几句话能概括的。

    他们踩着女人的血肉,却冠冕堂皇地祈求宽恕。

    怎么配啊。

    萧北熠没心情听他们哭喊,摆摆手命人将他们押往京城。

    山洞里搬出来的白骨被妥善安葬,那座送子观音像也被换成银两,分发给村子里的妇人们。

    一切都似乎尘埃落定。

    夜里,萧北熠和云舒秉烛对弈。

    “那些人已经在去京城大牢的路上了,我们收拾收拾,过两日就走。”

    “好,”云舒落下一子,秀眉轻皱,问道,“你有没有觉得奇怪?”

    萧北熠眼底闪过一抹诧异,正色道:“哪里奇怪?”

    云舒有些苦恼地摇摇头:“我说不出来,就是觉得奇怪。”

    一切似乎都太顺利了,她总觉得落了什么线索,但又想不起来。

    “吱吱。”隐鼠叼着一片干叶子跳上桌子,亲昵地蹭云舒的小臂。

    云舒挠挠它的下巴,看清它嘴里的东西后,顿时恍然大悟:“我知道了,我知道哪里奇怪了。”

    她捏过隐鼠嘴里的干叶子:“这是迷梦草。”

    “我在书上见过这种草药,微毒,少食安眠,多食致命。”

    “没错,”云舒点点头,“我观察过村子里有女人的人家几乎都有晾晒这种草药。”

    “若说丘南村的人都失眠,似乎不太可能,可她们晾晒那么多迷梦草是要干什么呢?”萧北熠食指无意识地轻敲桌面,呢喃自语,“到底是为什么呢……”

    “你还记得我们来的目的吗?”

    “为了查丘南村的人口问题,人口……”萧北熠豁然开朗,“你是说那二十六个人的死有问题?”

    “只是猜测,我也是刚想到。迷梦草虽喜阴冷潮湿,但其生长需要大量养分。一般来说,山洞里出现的数量似乎有些太多了。”

    萧北熠眼睛猛地一亮,冲着门口朗声喊道:“清扬,带人去山洞。”

    户部的人已经回京交差了,来山洞的全是萧北熠的人。

    “挖。”

    萧北熠一声令下,众人抡起锄头对着地面一通乱挖。湿润的泥土很快被翻开,一股浓重的尸臭味涌出来。

    “呕——”清扬一个没忍住从,将胃里没消化完的晚饭都吐了出来。

    萧北熠嫌弃地白了他一眼,拉着云舒退远了些。

    清扬讪讪地挠挠头,撕下一片衣角堵住鼻子,继续埋头挖土。

    地底下的东西很快露出了真面目,萧北熠下意识抬手,想要捂云舒的眼,被她一把拍开:“把手拿开,烦不烦人呀,你又够不着。”

    “哦。”

    云舒瞥了一眼那些烂得不成人样的尸体,面色清冷无波。

    “主子,我数过了,二十六具尸体一具都不少。”

    “回去吧,我想会有人告诉我们答案。”云舒眺望远方,天际泛起一抹光亮,晨曦透过云层喷薄而出,将耀眼的金黄洒满大地。黑暗退去,光明伴随着真相降临世间。

    被找的时候,景娘正坐在铜镜前梳妆,她一点都不惊讶,从容地笑着:“你们来得比我想象中要快。”

    “你要是有苦衷可以说出来。”萧北熠试着劝导,在北樾杀人是重罪。但从情理上来说,他其实不希望受害者被治罪。

    景娘坦然摇摇头,话里带着一种看透生死的洒脱:“我没有苦衷,他们该死。所有的事都是我一个人做的,跟别人无关。”

    这话明眼人都能听出来是为其他人推脱。

    “值得吗?”云舒说了她回村以来的第一句话。她不是很理解这种牺牲自己,保全他人的做法。或许她们之间有情谊,但她不懂。

    “没什么值不值的,”景娘的笑容里带了一丝苦涩,“姑娘,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都怀孩子了。我天真地以为有了孩子就会过得好一点,可是啊,我还是会被打骂。后来,孩子当然没了。我一次次怀孕,一次次流产。终于,我有了女儿,她还那么小,都没有过过好日子……”

    景娘声音越来越小,望着一个方向出神,似乎陷入了某种回忆。

    不知想到了什么,她骤然流露出一股巨大的恨意:“那群混蛋该死,他们是畜生,就该下地狱!”

    “哈哈哈哈——”景娘红着眼笑出声来,“我把草药磨成粉,混在他的饭里,水里,每天放一点。我看着他睡的时间越来越长,意识越来越模糊。我带着他到山上,他就自己走到悬崖边,跳了下去。”

    “哈哈哈——”她捂着肚子大笑,泪珠从眼角滚落,“这还不够。我把他那烂泥一样的尸体捡回来,埋在药草底下。那些药草长得多旺啊。我要他发烂发臭,永世不得安宁!”

    景娘跪坐在地上,捂着脸无声流泪。良久,她擦干脸上的泪水,将散落的发丝掖到耳后。

    她起身从木匣里拿出一个破旧的绢花,珍重地用帕子包好,塞进衣襟里靠心口的地方,平静地看向众人:“其他人的死你们能应该也能猜到了,抓我走吧。”

    萧北熠还没做决定,清扬突然跑进屋,焦急道:“主子,外面来了好多人。”

    狭窄的小院里,一众妇人跪得笔直。

    “大人,人是我们一起杀的,您要是抓的话就把我们都抓走吧。”

    “抓谁不是由我说了算,一切自有朝廷定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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