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始

    【公主府梦中花落,落子楼冤家过招】

    “这个..不是。”徵羽将手盖在腰上遮住香包,可片刻后,她松开手,从腰上解下它递给公主道,“长宁,这个送给你,我想你会喜欢的。”

    长宁公主接过香包,放在鼻尖下面轻轻嗅了嗅:“这个真好闻,是龙脑香?”她在藩商献给父皇的贡品中闻过。

    徵羽点点头。

    “谢谢,我很喜欢。”长宁笑着将香包收进怀里,然后跳到卧榻内侧,对着徵羽侧身躺下,徵羽连忙帮她将被子盖好,自己也平躺下来。

    “徵羽,我悄悄告诉你一件事,父皇打算给我赐婚了。”长宁把头靠在徵羽的肩旁小声说。

    “赐婚?和谁?”

    “父皇还在考虑,他让我也考虑考虑。”

    “那你怎么想?”

    “我跟父皇说,等过段时间再决定。我想等澄隐士回来。”她凑近徵羽的耳朵道。

    “公主是想等澄隐士回来,让圣上给你和澄隐士赐婚?”徵羽一颤。

    长宁公主一听,咯咯笑起来:“那倒不是。我虽与他相见甚欢,却也只认识了一个月,他的许多事我都还不了解。我是想等他回来,和他多相见一些时日再说。”

    “公主说得对,不过公主放心,澄隐士身世清白,为人正直善良,又精通玄术,作为同伴值得信赖,这点我和裴大哥、许康一路上都有目共睹,”徵羽顿了顿,道,“至于是否是好驸马,还需公主自己辨别。”

    长宁点点头:“只有多多相见,日子久了才能相熟,才能相知。我不会因为他救过我,又在医治我时对我百般照顾就要嫁给他,倘若将来我决定要嫁给他,那必是因为他这个人本身值得我嫁。”

    “那除了澄隐士,公主还有别的人选吗?”

    “父皇那里倒是有一些人选,本公主才不会只见澄隐士一人呢。”长宁掩住嘴笑道。

    徵羽松了口气,对长宁暗暗佩服,心里还有些隐隐作痛。

    长宁打了个呵欠,徵羽便起身将灯烛熄了,待她重新回到榻上躺下时,长宁凑过来,在她耳边轻轻问道:“徵羽,你这次与裴大将军和许大掌柜一同去从极渊又一同回来,这一路上,他们二人谁待你更好?”

    “裴大哥和许康?他们二人都待我很好,我待他们也很好。”徵羽答道。

    “哎呀,你怎么这么木呀,我的意思是,你觉得这途中他们二人谁更照顾你?”

    徵羽瞪大双眼,在一片漆黑中想了又想,裴大哥和许康都待她一如既往地好,不过当时还有一个人待她也很好。那个人从礁石阵里救了她,以净心咒助她安眠,用短笛吹清风歌给她听,还在她下从极渊前送她灵犀木。

    “徵羽,徵羽,你睡着了嘛?”长宁戳戳她的肩。

    徵羽回过神来,连忙道:“没有,没有,我只是在想,这一路上他们二人谁更照顾我。”

    “怎么想这么久?看来他们两个不相上下啊。”长宁笑嘻嘻地说。

    徵羽微笑道:“是呀,不过他们两个对我再照顾,也比不上澄隐士一人对长宁你的悉心照顾呀。”

    “是嘛?那就等澄隐士回来,我再好好瞧瞧他。”说完长宁又打了个哈欠,她靠着徵羽接着闲聊一会儿后,声音便慢慢低了下去。

    这晚,徵羽做了一个梦,仍梦到那片草地,那棵花树,她仍是坐在树下看着风吹落花。只不过,一直到树上的花全都掉光,那位少年也没再出现。

    =*=

    又过几日,这晚,靖海军大营里的灯烛添了又添,亥时三刻,徵羽牵着马从营中走出来,经过小亭时,见一旁停着一辆马车,车外还挂着一只灯笼。

    她走到马车前,朝里面喊了声:“许康?”

    车帘动了动,一只墨绿色的云袖从车内伸出,将车帘一撩,露出半张笑嘻嘻的脸:“颜将军你可算出来了!”

    “嘘,别这么喊我,被别人听见奇不奇怪?”徵羽慌忙四顾道。

    “又不是乱臣贼子的姓氏,你怕什么?不过你当真不打算改回以前的名字吗?”许康说话的同时又将车帘掀开一大截,整个身子向外凑了凑,车内热烘烘的暖意顿时四溢出来。

    正逢霜降节气,早晚寒凉起风,被这股热气一暖,徵羽才感到周围的空气有些凉,许康见了道:“此处天光太暗,劳烦将军先把马送回营地,再与我同去藏馐一叙。”

    徵羽一连忙碌了好几日,满腹心事正积压着无处发泄,于是点点头,把马送回后,坐上了许康的马车。

    马车颠行在通往皇城的小路上,许康见徵羽一直不说话,便问:“刚才未见裴俊与你一同出来,他还在营里?”

    徵羽点点头。

    “他的手如何了?”

    “裴大哥最近都在精进腿功,他的手应该是好得大差不差,不过仍不常握剑,还在养着。”

    “应该?”许康侧过头来,“你怎么就只知道个大概?他可是你裴大哥,你该多关心关心他才是。也对,平日都是他关心你。”

    徵羽无话可说,想来有些内疚,可又觉得许康今日阴阳怪气,于是道:“这么晚了,你不在挽袖山,专门跑来这里就为跟我说这个?”

    “我可是在挽袖山用过晚膳才来的,”许康咧嘴一笑,“不捉弄你了,你还没回答我,你真不打算改回原本的姓氏了?”

    徵羽摇摇头:“若要改回姓氏,必定得将原由一五一十地禀明圣上,那岂不是就要将我家乡的秘密昭告天下?若被有心之人知道那个地方真的存在,岂不徒增麻烦?”

    “还要一五一十地禀明圣上?颜将军是真傻,随便编一个地方告诉圣上不就行了。”

    “岂能如此,那可是欺君之罪!”徵羽瞪着许康。

    许康白了她一眼:“圣上能有你这样实心眼子的手下,也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

    二人到了藏馐,入了二楼最里面的雅间,徵羽点了几道小菜,叫了壶金风醉玉,待酒菜上齐,她将斟满酒的瓷杯递给许康道:“回来以后忙于军中事务,一直没来及好好答谢你陪我回家,今晚这顿酒我请了。”

    许康接过酒杯笑道:“明明是我找你来的,却要你付酒钱,哪有这个道理?”

    徵羽懒得与他说场面话,直接端起酒杯道:“我说是我请就是我请,哪来这么多话?你喝是不喝?”

    许康将手朝前一推,两只酒杯碰在一起,他喝完一大口,道:“我就喜欢你这性子!”

    徵羽连忙道:“你闭嘴吧,要是郑姑娘听见该生气了。”

    “郑姑娘与我还未到那地步,况且她近来忙得很,顾不上我。”许康笑嘻嘻的,边说边夹起小菜来吃。

    徵羽一听,问:“裴大哥说最近不少与官商有贸易许可的藩商在重新办理入港手续,要继续进大庆来做生意。这么看,他们的船在停泊期间也需要修缮打理,莫非就是这些藩商令润泽堂的生意重新有了起色?”

    许康咽下一口酒,点点头:“我发现你最近变聪明了。”

    徵羽白了他一眼,接着道:“说起这个,有个消息要告诉你,市舶司新进了一个吏员,是程有炎的养子。”

    许康面色一滞,一把将筷子摔在桌上:“很好,先是水师营,再是市舶司,最近先是三番五次在我开荣阁开张时来搜阿芙蓉,搅得客人们心有疑虑,以为我这店做了什么非法勾当,往后若是查我出海公凭和船货时再..这下好了,这下我可有好日子过了!”

    徵羽被他的举动吓了一跳,她认识许康五年多,除了那回在景明号上当众被浪打得浑身湿透时他气得大叫,其他时候不论遇到什么情况,他要么脸上风平浪静处变不惊,要么以玩笑口吻见招拆招,未曾如此激动过。

    她将许康的筷子放回筷托上,对他说:“你先别急,市舶司的展大人两袖清风清正廉洁,必定不会纵容别人故意作梗为难官商的。况且吏员只做杂事没有实权,一时半会儿也掀不起什么风浪,顶多是帮程有炎放放眼线,拉拢拉拢关系。我告诉你,是想你有个准备,心中有数,早做应对,但也不必这么担心。”

    许康听着,面上平静了些。少顷,他将筷子重新并齐,给自己倒上一杯酒,微笑看着徵羽道:“假如程有炎不是朝廷重臣,你猜我会怎样?”

    “你会怎样?”

    许康半站起身,凑向徵羽低声笑道:“他如此阻碍我做生意,我非找人除掉他不可。”

    徵羽先是一愣,随后一震,接着“噌”地一下站起来,怒道:“许康,你这是黑|道行径,会触犯大庆律法,万万不可!”说话时,她的手不经意摸上铭澄刀。

    许康盯着她放在铭澄刀上的手,缓缓坐下,倒上一杯酒递过去,笑道:“看来我这玩笑开得有点大,你当真了呀。”

    徵羽收回放在铭澄上的手,但她没有坐下,也没有接递来的酒。她立在那里直直地盯着许康,半晌沉声道:“我问你,若不是程有炎这样位高权重的朝廷重臣,而是别人搅了你的发财路,阻了你做大掌柜的位子,你会不会..”

    许康眉头一动,放下酒杯,双眼直视着她,正色道:“你是想问我,当年我东家那些人间蒸发的旧部下,是不是都被我给害了?”

    “我..我相信..你是不会..”徵羽结巴了。许康的话叫她想起许多年前,远在她认识许康之前就听闻的一桩事。据说昔日开荣阁的经掌柜病逝后,接任的新掌柜年纪太轻,引来旧部下们的不满,还闹出许多事情,更是影响了开荣阁的生意。后来新掌柜将那些人尽数逼离,并在各家分店都换上了自己的人。奇怪的是,之后那些旧部下便纷纷消失,有如人间蒸发,从此再也无人见过他们。

    后来徵羽认识了许康,与他接触后见他为人正直爽快,也就只当那件事是则谣言。可今日一听他说出这番话,她心里不觉有了一丝微小的波动。

    许康理理袖子,嗔笑道:“‘小富由勤,大富由命。富而可求也,虽执鞭之士,吾亦为之。如不可求,从吾所好。’徵羽,你做官也好,我经商也罢,这么多年,我们都是一步一个脚印才走到今天。你想要升官,你便去战场厮杀,去救公主、立战功,这都是你用自己的功劳换来的,没做一丝坏事,行一丝捷径,合乎于道。而我想要发财,我便去出海经商,去扩张开荣阁,还跟你去从极渊冒险以争取特许官商的头衔,这也都是我用自己的心血挣来的。大家都知道阿芙蓉生意来钱快,我开荣阁屡次三番被突查,他们却连阿芙蓉的渣子都揪不出来,徵羽,你几时见过我违背此道?”

    “我..”徵羽微微颔首。

    “地位越高,财源才会越广,可君子爱财,亦取之有道。当年的确有人对我接任大掌柜一事心存不满、诸多阻挠,可他们都是自愿离开,并非像传言所说被我逼离。天下之大,他们有手有脚,有的是广阔天地可以闯!买|凶|杀|人的钱我许康绝非拿不出来,但我绝不会违背此道!”他云袖一挥,抓起酒杯,一口闷下。

    徵羽注视着他,少顷她将酒杯握在手中,向前躬身道:“康康与我志同道合,我却妄生猜疑,实在不该!”说完,她一口喝下,又倒满一杯,再一口喝下,如此连喝五杯酒,要喝第六杯时被许康一把按下。他拿过酒壶,给自己满上一杯,也站起来道:“无妨,挚友之间自当坦诚相待,你心有疑虑直言便是。今夜对你说完这番话,我心里也爽快得很!”说完,他将酒杯用力碰在徵羽的杯上,头一昂,一饮而尽。

    “好,那我们就不醉不归!”说完,徵羽又叫来几壶金风醉玉,二人接着喝起来。

    又过一个时辰,丑时过半,酒客已尽数离开,只剩二楼最里头还亮着灯烛。藏馐从不催促客人离开,不过也快要到打烊的时间,于是掌柜兰萱伯亲自拎着一只精致小壶来到雅间门口,要给二位贵客添点热茶。他刚要叩门,里面一个迷迷糊糊的声音叫道:“康康!我想喝香雪酒..”

    兰萱伯皱皱眉想:这香雪酒是什么酒?竟让客人喝着大名鼎鼎的金风醉玉还在想着它?

    只听另一个声音道:“我看,你不是想喝香雪酒,而是想见他吧。”

    那迷糊的声音又道:“不,我不想,那天你跟他说的,我都,都听见了。我心里气得很!”话音未落,门内传来一阵用力地拍桌声,震得兰萱伯朝后连退几步。少顷,接着听道:“让我生气的东西我就拍走,全拍走!一刻也不会再多想..不过康康,谢谢你陪我回去..若不是你问他,我到现在都会..被蒙在鼓里..谢谢你..”那声音说着说着,逐渐低下去。

    兰萱伯叩门的手放下了,他提着茶壶定了定,最终决定不去打扰里边的客人,刚要转身离开,只听里面又传来断断续续的声音:“其实我陪你回..也是为弄清..我已经大概知晓..也想起一点..你睡着了?哈哈,果然比..要活得痛快..”

    =*=

    七日后,徵羽旬休,她天未亮便醒来,在院中练完长柄刀后,放下高束的发髻,好好沐浴了一番。之后,她用一根发带将披在背后的长发稍稍固定,又换上长宁公主赠她的那件小豆色镶毛金边纹绣厚袍,正要出门,却见门外来了一名差使。

    “徵羽将军。”差使见了她,行了个礼。

    徵羽认出来者是裴俊府上的人,便向外张望一眼,疑惑道:“裴大哥呢?怎么不见他来?”

    差使道:“我家大将军今早习剑之后,说是接到圣上急召就匆匆离开了,临走前特意吩咐我来告诉徵羽将军一声,他今日无法前来赴约了,十分抱歉。”

    “圣上急召?可是出了什么要紧事?”徵羽连忙问。

    差使道:“大将军特意吩咐在下告诉您,这次急召不用您同去,请您安心去落子楼听戏。”

    “好..”徵羽突然想起前几天许康的话,又赶忙问,“对了,裴大哥今早习剑,他练了多久?”

    差使想了想,摇头道:“大将军自回来以后,从不在府上练剑,不过他都是卯时出门辰时回府。”

    “两个时辰..好,我知道了,你请回吧。”徵羽若有所思。

    昨晚从大营出来时,裴俊兴致勃勃地邀她今日一同上落子楼听戏,徵羽本想着今日没有营中兄弟在场,可以当面问问他的手怎么样了,怎料他又被圣上急召离开。她沉默了会儿,挪着步子缓缓出了府,独自朝市集走去。

    行云街和流水巷一如既往的热闹,路上车水马龙,行人来来往往,刚出笼的馒头包子等各类面点冒着腾腾热气,沿街冰糖葫芦、纸鸢木雕的叫卖声不绝于耳,给深秋的皇城点缀上烟火般的热闹。徵羽走到落子楼门口,还未踏进去便听见里头传来若隐若现的戏腔:“你看那三十三重天,离恨天最高..”门内那副婉转哀怨的唱腔与门外这番欣欣向荣的景象好似两个世界。徵羽撇撇嘴走进去。

    诺大的落子楼今日人不多,戏台边的一圈座位围坐了二十几人,而楼上的雅座几乎没有人。徵羽走上楼梯,找到那个正对戏台的雅座,刚要坐下,身后忽然传来一个声音:

    “姑娘且慢,这是我先看中的位子。”

    她一回头,一身淡琥珀色的长袍闯入她的眸子,长袍最上面是肤色极白的脖子,连接着同样极白的脸。

    “可我刚才没看见有人在啊,这座位上也没有公子你的东西。”徵羽看着白脸上那双丹凤眼说道。

    “这位姑娘,的确是我先到这个座位来的,我不过是刚刚离开了一小会儿。这样吧,你看二楼都空着,旁边那个雅座也能看清楚戏台,不如你去那个,怎么样?”这丹凤眼公子语速极快,一长串的话从他微厚的双唇中如连珠炮般吐出来,说完,他还用戴着翡翠扳指的食指点了点旁边的雅座。

    这世上除了圣上和公主,能让徵羽心甘情愿服从指挥的只有裴俊一人。见此人颐指气使,像是在对自己发号施令,她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公子,我上来的时候根本没看见有人在此,这桌椅也没有摆出任何占座的物件来,二楼明明都空着,凭什么非要让我坐去那边?”

    丹凤眼公子瞧着徵羽身上华丽的小豆色长袍,哼笑一声:“仗着自己是个有钱人家的姑娘,就要我让着你?”他干脆直接坐下来,伸手剥起盘中的瓜子,边磕还边翘起腿。这会儿楼下正唱到“我说那四百四十病,相思病最苦..”,丹凤眼公子目不转睛地盯着这台戏,全当徵羽不存在。

    徵羽更加恼火,她走到他对面,也要入座。刚要坐下,忽觉身下一阵凉风,她立刻腰腹一转侧身避开,手撑桌沿直起身来。回头一看,她身后的椅子被踢开了,若不是有功夫傍身,恐怕会直接跌坐在地,出个大洋相。

    她转过头来,只见这丹凤眼公子身边突然多出一位十几岁的妙龄少女,身形娇小,面若桃花,只不过眼神凌厉,正直直地瞪着她。

    “是你踢了我的椅子?”徵羽问她道。

    “是你先抢了我家公子的座位。”那少女说完,转头朝她家公子笑了一笑,她发髻上的彩鱼发簪也跟着晃了一晃。

    徵羽看着那支彩鱼发簪,心中升起一股烦躁的无名之火,她怒道:“你这是寻衅滋事,今日若是个上了年纪的大娘被你弄倒在地,万一受了伤,准要去报官的!”

    丹凤眼公子立刻说:“上了年纪的大娘才不会如此骄纵,如此没有家教,如此不知先来后到。”那少女一听,登时呵呵大笑。

    见徵羽气得直瞪他俩,那少女又道:“不服气?刚才你竟能站着,莫非你也会功夫?不服气的话就来与我比试一番,若是输了,以后我家公子来落子楼的时候你就别来,怎么样,你敢比吗?”

    此话欺人太甚,可徵羽纹丝不动,一声不吭。不是她不敢比试,而是靖海军军规第二十八条乃是不得在外滋事斗殴。若没有军规约束,徵羽恐怕早就跟她动手了,但她最终还是忍下恼火,冷哼一声掉头就走。

    那少女以为她瞧不上自己不屑比试,顿时被激怒,一个箭步上前朝她肩头抓去,徵羽闪身避过,那少女又伸腿拦她,徵羽弯腰一转,将小豆色长袍的尾部狠狠扫在少女的小腿上。少女一蹙眉,仍毫不知退让,伸手就向她袍领的兽毛抓去,想把它扯下来。这下徵羽再也忍不了,这袍子是长宁公主刚送给她的升官贺礼,她反手就将少女的手臂捉住,用力一拉,把她拉在自己背上,紧接着将她斜着摔了出去。不过为了不打扰楼下的戏,徵羽摔她时稍稍多使了点劲托了她一把,少女被摔在地上时并未发出很大动静。

    “这一下是把刚才的还你!”徵羽对她道。

    “甘愿!”见徵羽的功夫深藏不露,那丹凤眼公子急促地对少女叫了一声。

    “你看那三十三重天,离恨天最高..”楼下的戏还在演着,客人们沉浸在戏腔与伴乐声中,无人注意楼上发生的事。

    “看招!”这少女居然以极快的速度爬了起来,又闪电般向徵羽出拳。

    徵羽右手一伸,再一次捉住她的小臂,接着左手攀上她的肩膀,双手用力一按,将她仰面按倒在地,这回同样没发出多大动静。

    “甘愿!这位姑娘,你快住手!”丹凤眼公子急得站起来,朝前迈了两步,却又不敢离徵羽太近。

    少女躺在地上又惊又怒,她一咬牙,屈膝一蹬,双肘一撑,竟又是一跃而起,重新对徴羽摆出架势。

    徵羽也被这样的功夫一震,在她手下连过三个回合还能站着的女士兵并不多见。她手一拦,对少女道:“甘愿姑娘,你家公子方才叫我住手,我既已教训过你,便不想继续跟你比试了。”她掸去长袍上的浮灰,看了眼戏台子,又道:“楼下的戏还没结束,你们若是现在接着看,还能看完终场,咱们就到此为止吧。”那丹凤眼公子瞠目结舌地望着她,徵羽侧身绕开他,朝楼梯走去。

    “你是何人?报上名来!”少女在身后叫道。

    徵羽没有回答也没有回头,今日看戏的兴致算是全被搅没了,她径直下了楼梯,朝门外走去。

    “报上名来!你给我报上名来!”少女仍在嚷嚷。

    戏台上正重复唱着那句“我说那四百四十病,相思病最苦..”,末了,台子周围的客人们纷纷拍手叫好,少女忿忿的声音被喝彩声淹没,丹凤眼公子还愣在原地,定定地目送那身小豆色长袍消失在落子楼的大门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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