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师

    【暗流涌动旧事起,不卑不亢军纪明】

    初冬时节,藏馐食肆的大门安起了绸布帘子,每每帘子掀开,香喷喷的热气就直往店门外扑。门外行云街上来往之客络绎不绝,门内厅堂则是人声鼎沸,汤酒肉食热气腾腾,伙计们跑上跑下忙得不亦乐乎,兰掌柜略显圆润的脸上也乐呵呵的。

    后厨的铃铛响了响,短褂伙计连忙跑过去从后厨的小窗端过餐盘,一步步小心地走上楼梯,走向楼上最里头的那间房。

    “客官,您的菜到咯!”短褂伙计叩响房门。

    “进。”门内传出一个中年男人的声音。

    短褂伙计推门走进去,将餐食放好,又将酒斟满,彬彬有礼道:“三位贵客,请慢用。”

    待他离开后,坐在左侧的棕衫男人朝坐在中间的紫袍男人恭敬地举起酒杯,又转向右侧的墨衣男人敬酒。待喝完一轮,紫袍男人开口道:“还查到什么?”

    “回大人,在下还查到,十七年前随经海年一同出现在大庆皇城的还有十四个人,也就是开荣阁最初的伙计。虽无人知道他们的底细,但现在有一点能确定,他们的确与东璃海寇做过交易,经海年最开始卖的是东璃海寇劫下来的货。”

    紫袍男人道:“既然你能查到这些,那你该知道九年前经海年去世不久,他的十四个伙计也无故消失。他们的下落,你可有查到?”

    棕衫男人顿了顿:“这..当年传闻不是说..他的伙计们不甘许康那毛头小子做上大掌柜的位子,与他发生了过节,后来就..”

    还没说完,只听“哐”地一声,紫袍男人一掌拍上桌子:“我给闻掌柜这么多酬劳和时间,查来查去却都是传闻?你们海商的消息不是最发达吗,怎么到闻掌柜这儿就不行了?连这都查得如此困难,闻掌柜还想把开荣阁从皇城里挤走?”

    闻无由眉头微皱,满脸的褶子将显未显,随后他立刻调整表情,给紫袍男人倒上新酒,笑迎迎递到他手边:“程大人息怒,是在下刚才还未来及汇报给大人..不瞒您说,经海年和他的十四个伙计确实十分难查..不过九年前除了这经掌柜,还有个人物也十分巧合地去世了,大人可知是谁?”

    右边的墨衣男人怒道:“别卖关子,快说!啰啰嗦嗦一堆废话,你还想浪费我们大人多少时间?”

    紫袍男人却眯起眼睛回想道:“九年前,你是说..”

    闻无由立即应道:“正是,程大人一定知道他,传闻中无恶不作的东璃大海寇——沧波昼。”

    程有炎拿起酒杯:“沧波昼,他本尊所在的船名叫乌岳泉号,帮派令状是火蛇印,当年在东璃拥有兵船众多,专门劫掠东璃海商或向他们收取牌饷。不过他只在东璃海域出没,从未进犯过我大庆,靖海军也未曾与他交过手。”

    他放下酒杯看向闻无由:“可经海年是在大庆皇城病逝的,而我听说沧波昼却是在东璃海域死于乌岳泉号的爆炸。闻掌柜该不会是想说经海年就是沧波昼吧?”

    墨衣男人接着问:“闻无由,你的证据呢?”

    闻无由谄媚道:“程大人乃堂堂水师提督,小的这点好不容易弄到的消息大人竟早已经知晓..的确,这两人去世的日子与地点并不相同,就连脾性也相差甚远。沧波昼无恶不作,但在大庆与经海年打过交道的人都说他为人和气,对小孩子尤其耐心,因此在下并不能断定他们就是同一人。但能肯定的是,经海年一定与沧波昼的帮派有牵扯,他活着的时候找不出破绽,却经不住撒手人寰后露出了马脚。”

    “此话怎讲?”一旁的墨衣吴量问道。

    闻无由瞧了瞧门外,凑近二人道:“回二位大人,在下几经波折才在这几日找到当年给经海年换寿衣的师傅。那师傅说,经海年是病死的,他死后是许康亲自为他净的面、洗的脚。那师傅还记得一个特别之处,经海年的左脚踝上有一块刺青,是一条蛇的形状。”

    “蛇的形状?”程有炎顿时眯起眼睛。

    “是的程大人,您想,沧波昼的帮派令状是火蛇印,据说只有他手下才会有这种刺青。就算经海年不是沧波昼,也绝对与东璃海寇拖不了干系。”

    程有炎的眉头先是皱了皱,眉间被挤出一道深深的凹线,继而眼中闪现出异样的光芒,激动地扬声道:“继续查,查沧波昼和乌岳泉号从前在东璃海域做过的事、犯过的案子!”

    “是,是,大人,在下一定好好查,不但要查沧波昼,还要为大人再仔细查查许康。”

    程有炎摆摆手:“许康不用你再查,你只管查好我让你查的人。”

    闻无由眼神中掠过一丝不甘,微微颔首道:“是。不过大人,在下能否冒昧一问,这水师营为何要查一个从未进犯大庆的东璃海寇?再说这沧波昼都死了快十年了,如今要查这么一桩旧事..大人,我看倒不如往下多查查许康,他这个人——”

    “闻掌柜,”墨衣吴量毫不客气地打断了他,“我们程大人要查什么、怎么查,何时轮到你来指手画脚?莫非闻掌柜还嫌酬劳不够吗?”

    “非也,非也..”闻无由赶忙行了个礼,“在下一定为大人好好查查沧波昼。”

    =*=

    徵羽身着便装路过大鸿码头时,隐约听见北码头的岗亭中传来嘈杂的声音。她朝岗亭望去,见三个靖海军的年轻小兵正和七八个穿水师营服的人争吵,于是立即向那里赶去。

    刚要进亭,却被一旁的人叫住:“且慢..”她转头去,原来是林也。林也跟随他们自从极渊回来后,已顺利升任参领。他见来者是徵羽,刚要改口,却被她制止了。

    “林参领,亭中发生何事,为何我们的人会和水师营吵起来?”徵羽问。

    林也为难地向徵羽解释了一番,又指了指海岸边,徵羽顺着方向看去便明白了。皇城的大鸿码头分为南码头和北码头,出于地理因素的考量,南码头的很大一部分用来给往来商船停泊靠岸,剩下的一点位置留给水师营的驻防船和靖海军的巡防船。而北码头基本不停靠商船,全部用来停靠军用船。靖海军和水师营的泊位有着精准的划分,船锚上也有两支队伍自己的标记,向来是泾渭分明,而这会儿,在三个靖海军巡防船的泊位上却停着水师营的驻防船。

    “刚才兄弟们照例巡航回来。正要靠岸却发现泊位被占用了,于是就划上舢板去水师营的岗亭让他们把船开走,结果他们非但不肯,还仗着人多强词夺理。这三艘巡防船现在还没法靠岸呢,您看如何是好?”林也道。

    “随我去岗亭。”徵羽道。

    “是,将——”

    “还请林参领先别叫我的名字。这三位靖海军的小兄弟应该没见过我,那几个水师营的估计也不认得我,我要弄清楚究竟发生什么,所以暂时别让他们知道我是谁。”

    林也点点头,二人一前一后走进岗亭,只听靖海军士兵急言道:“北码头泊位的划分是固定的,你们凭什么擅自占用我们的泊位?”

    水师营士兵嚣张道:“跟你们说过很多遍了,今早我们有三个泊位出了点问题,船停不了,暂时借用一下你们的。你们就等一等,再过半个时辰我们就把船开走,这都不能够?”

    “这位兄弟,借泊文书你带了吗?”徵羽上前开口道。

    水师营士兵瞅了她一眼,见她未着靖海军服饰,便道:“你是何人,从哪冒出来的?”

    徵羽道:“我是靖海军副都统姜颜,听林参领说这儿发生了点争吵,就过来看看。”说完她看向林也。

    林也立即附和道:“对,她就是我们的姜大人。”

    水师营士兵打量了她一眼:“姜大人?怎么没听说过?”靖海军的三位士兵也一脸疑惑。

    徵羽微笑道:“我常驻挽袖山海域,裴大将军召我回营,我途经此处。虽不常在皇城码头,但我尚且知道水师营与靖海军若要互借泊位,须出示借泊文书。若是靖海军问水师营借泊,须由巡防所在码头的靖海军副都统或以上职级者盖印,若是水师营借泊,则须由驻防所在码头的水师副总兵或以上职级者盖印,”她转向靖海军士兵问,“他们可有向你们出示过借泊文书呢?”

    靖海军的士兵们摇摇头。

    水师营士兵辩道:“泊位是早上才出问题的,我们驻守皇城的副总兵大人昨晚奉命出城还没回来,这不是时间紧急嘛。”

    靖海军士兵一听,对徵羽道:“姜大人,您不知道,非但今天,这个月他们都擅自占用我们泊位好几回了,回回都说是时间紧急情况特殊,回回都没有借泊文书。”

    徵羽听到这里,瞪了林也一眼,又听另一位靖海军士兵道:“是啊姜大人,有两回我分明看见他们的泊位没有问题,是因为他们自己的驻防船停不下,才停到我们这里来,分明是他们的内部调度出了问题。”

    徵羽想了想,对水师营的人说:“水师营副总兵或以上职级者皆可盖印,难道你们副总兵不在,这印就盖不成么?这里头似乎有些事没说明白,请问你们副总兵大人几时归来?在下想去拜访一下。”

    水师营的人却说:“什么啊?现在连这点芝麻小事都要郑重其事地告到我们大人那里?噢,也对,如今靖海军这些事务都是你们徵羽将军说了算,哎哎哎,女人就是麻烦。”

    “你们竟敢对将..姜大人不敬,你们欺人太甚!”林也怒道,却被徵羽制止。

    徵羽沉声道:“借泊文书是水师营和靖海军协商之后立下的规矩,属于共同约定的军规。你们可知,当年未立借泊文书时,靖海军曾与东璃有过惨烈一战,回退时因水师营驻防船的泊位调度有误,无法及时靠岸,耽误了更替补给的时间,结果被东璃突袭损失惨重,这是芝麻小事?”

    水师营士兵仍辩驳道:“要真打起仗来,我们水师营自然不会失了分寸。但这不是在平时嘛..”

    徵羽正色道:“细节定成败,军中无小事,若连这条小小的军规都不能遵守,这点小小的习惯都无法养成,而是一味辩驳推卸责任,那在下可真要怀疑你们水师营的风气纪律了!”

    “是谁在怀疑我们水师营的风气纪律?”一个洪亮的声音从身后响起。

    “吴大人,您来了!属下参见吴大人。”水师营的士兵们立即向那人行礼。

    来者正是水师总兵吴量。他穿过众人走到徵羽面前,眯起眼睛对她全身自上而下、又自下而上地细细打量了一番,问道:“这位年轻的姑娘是靖海军驻挽袖山副都统?”

    徵羽被他盯得有些不适,只对他点点头。她与吴量也并未见过面。

    吴量瞅着徵羽笔挺的身姿,捻了捻两撇黑色的小胡子似笑非笑道:“姜副都统不仅人长得英姿超绝,没想到还是个古道热肠,途经此地就关心起我水师营的风气纪律来。不过,如此小事,我劝姜副都统莫要操心,你可知道,手伸得太长会如何?”

    徵羽不答话,只看着他。

    吴量走到她身侧,偏头在她耳边低语道:“我告诉你啊,手伸得太长,就会像裴俊当初反对海禁那样。你们裴大将军辛辛苦苦坐上的位子,我们提督大人三言两语就能劝圣上将他左迁,什么镇海大将军也不过如此。姑娘这么年轻就能坐上副都统的位子,想必费了不少力气吧?姜副都统,前车之鉴,前车之鉴呐,哈哈。”

    徵羽忍耐着吴量的鼻息,身子纹丝不动,用余光紧紧盯着他。

    吴量见她毫无声响,更加凑近道:“其实我水师营有许多好位子,很适合姜副都统这样优秀的姑娘。我乃堂堂水师总兵,你要是想,我可以帮你..”

    徵羽感到一只手结结实实地握住了她的右肩。

    忍无可忍便无须再忍。

    她猛地伸出左臂,一把揪下肩上那只手,再以右手朝他那只胳膊的肩、肘、腕三处关节处猛击。未等吴量眨眼,她再以闪电般的速度向他下盘攻去,吴量疼得要命,连忙挣脱开来朝后踉跄几步。徵羽还未解气,又一脚将他踹翻在地,见他一时动弹不得,这才停手。

    早在他折辱裴大哥时,徵羽就想动手了,但守着靖海军第二十八条军规她只好忍下。这下正好,既然大家都看见是吴量先伸了手,回头要是谁敢拿此事责难她,她就说自己是作为一个女子出于自保才揍了一个意图不轨的男子,与什么靖海军水师营统统不沾边。

    “大胆!连我们总兵大人都敢打?”水师营的士兵们叫嚣着将吴量扶起来,但他们无人敢上前靠近徵羽。

    “谁让你们大人先欺负我们姜副都统的?!”靖海军的小兄弟们也呼喝起来。

    “别吵了!”徵羽喝住他们,走到吴量身前,沉声道:“吴大人,第一,在下不会为刚才的事向你道歉,第二,在下有几个问题要吴大人回答。”

    吴量一脸惊愕,还未从刚才风驰电掣的攻击中缓过神来。他始终不敢相信,一个小姑娘是如何在一瞬间爆发出如此大的力量,让自己毫无还手之力地在众人面前出此大丑的。

    徵羽不等他答应,开口问道:“吴大人,我问你,水师营与靖海军最重要的职责是共同保护圣上、守护大庆,对不对?”

    吴量点点头,摸不着头脑。

    “好,如今天下太平海晏河清,你水师营与我靖海军各司其职便好。可吴大人有没有想过,若有朝一日大敌当前,水师营与靖海军乃至陆路营必然要通力协作、共抗外敌,是也不是?”

    吴量又点点头。

    “共同协作之双方必要先相互尊重,方能相互信任。若要建立长久信任,必要遵守彼此间的每一条协议、每一条约定,哪怕是最细微处最小的那一条,你可同意?”

    “嗯。”吴量勉强应了一声。

    “可如今你们连出示借泊文书这种小小的规定都遵守不了,非但遵守不了,还将此视作儿戏推三阻四,甚至折辱我靖海军主帅!没有规矩,何成方圆?没有尊重,何来信任?没有守约,何谈协作?今日你手下如此行径,吴大人你非但不管还纵容他们,难道不是在火上浇油令彼此心生芥蒂?这么做,叫我靖海军的兄弟以后如何放心与水师营通力协作、共抗外敌?”

    吴量缄默了一阵,对身后的手下道:“传令下去,我要彻查私占泊位一事。你们几个,先把之前几次的借泊文书补上,等副总兵回来给他盖印,我回去再找你们算账!”说完,他看了眼徵羽,一声不吭地掉头离开了。

    待吴量等人走远后,徵羽回过身来责问林也道:“林参领,一个月内这样的事发生了这么多回,你竟不上报?”

    “将军恕罪,属下也不知,是属下失职。”林也立即跪下,那三个年轻士兵一听,霎时也吓得跪下来。

    一番过问后,徵羽看在三人都十分年轻,因此只进行了训导,命他们有事须及时向上一级汇报,不可隐瞒。而林也既身为参领,因疏忽大意导致失察,但念在并未造成严重后果,被罚扣除半月俸禄,以正军纪。

    不远处,吴量一瘸一拐地回到岗亭外的马车里。

    “当着手下的面被揍成这样,以后还如何立足?”车厢内的声音冷笑道。

    “回大人,是..是属下大意了..不过这个靖海军的副都统姜颜实在太不像话,竟敢管到这里来!”吴量窝火道。

    那声音大笑:“姜颜?副都统?靖海军驻挽袖山副都统根本不叫什么姜颜。裴俊不在时,你不是随我代管过靖海军么?竟然连这点事都记不住?”

    “大..大人..可是裴俊回来后,换走了我们许多人。那姜颜此人会不会是他新换上的..?”

    “吴量啊,靖海军里根本没有姜颜这号人物。这个人,就连陆路营的娄总兵都见过,你竟没有见过?你糊涂,你失职啊。”

    吴量更加摸不着头脑:“大人,都是属下的错。可她究竟是谁,竟敢冒充靖海军?”

    “此人并非是驻挽袖山副都统,也不叫什么姜颜,但她没有冒充靖海军,我在朝堂上见过她。”

    “朝堂上?莫非..”吴量细细一思,顿时面色煞白。

    “去,告诉你岗亭里的手下,他们今天见到的就是靖海将军徵羽。”那声音悠悠道。

    吴量瞠目结舌:“程大人,她竟然就是..靖海将军徵羽?”

    “还不快去?”

    “是..大人..”吴量只好又爬出马车,狼狈地朝岗亭折返而去。

    “这个徵羽,裴俊有此得力助手心腹忠将,靖海军的实力有朝一日必会超过我水师营。徵羽,嗯..”马车里,程有炎看着徵羽逐渐消失的背影,意味深长地笑了。

    =*=

    半月后,立冬时节,万物闭蓄,进入休养之态。这日,皇城中阴雨连绵,行人稀疏,落子楼里刚结束一场戏,裴俊与徵羽从里面走出来。

    “今天这场戏真好看,最后又笑又闹的,比上回我一个人来看到的有趣多了。”徵羽边说,边激动地用手指转动着裴俊刚送的满天星花枝。

    “是吗?上回你一个人来,他们唱的是什么戏?”裴俊微笑问道。

    “上回那场吧,其实我没怎么好好看,就是觉得哭哭啼啼的,没意思。”徵羽上回进落子楼几乎没看成戏,光顾着跟那位说话又快又呛人的丹凤眼公子和那个刁蛮但武艺高超的小姑娘周旋了。幸好今日没碰上他们。她想。

    裴俊问:“哭哭啼啼的戏?让我猜猜,是不是叫做《死别》?”

    “《死别》?”

    裴俊点点头:“对,我还记得里头传唱度最高的两句是:‘你看那三十三重天,离恨天最高。我说那四百四十病,相思病最苦。’”

    徵羽转着满天星枝子的手停下来:“对,就是这两句。”

    裴俊温和笑道:“徵羽不喜欢哭哭啼啼的曲子,那下回我带你多看几场欢声笑语的戏。”

    “好啊,谢谢裴大哥。”徵羽也冲他笑。

    “徵羽啊,上回临时爽约没能陪你来看戏,是裴大哥的错。今天难得我们俩能同时休沐,你还想去什么地方,我都补偿给你。”

    “这样在街上走一走就挺好。再说上回是圣上急召,裴大哥也不是故意爽约,就别放在心上啦。”

    “是,确实是圣上急召..”裴俊的眼神有些复杂。

    “不过裴大哥,下回再有急召,若是圣上准许,我愿意替裴大哥去。”

    “嗯,好,下回若圣上准许,我便派你去。”裴俊答允后,便不再说什么。

    二人继续在街上走着,裴俊有些沉默。过了一会儿,徵羽又问:“对了裴大哥,我听你府上的人说,你最近都不在府上练剑,这是为何?难不成你找到了什么练剑的好地方,好山好水好开阔?”

    裴俊一愣,迟疑道:“嗯..倒也不是什么特别的地方,比不上府里的景致,也不如军营的校场开阔。你若是想寻新地方练刀,我就再帮你找找,等找到了带你去,如何?”

    徵羽憨然一笑:“好啊,又要裴大哥替我费心了,裴大哥你真好。”她说着说着,突然想到许康的一句话,此处四下无人,于是她停下脚步面朝裴俊,轻声向他问道:“不过裴大哥,你的手恢复得如何了?”

    裴俊愣了愣:“我的手恢复得很好,很快就都好了。”他柔声说着。

    “那..你能不能给我看看。”

    裴俊沉默片刻,终是将手摊开,露出手掌给她看。两只宽大的手掌上还留着些横七竖八的隐痕,尽管较先前已浅了不少,不凑近便看不出来,但如果像现在这样近近地看,细细地想,仍叫人吃惊又心痛。

    “这叫..很快就都好了?”徴羽颤声,“我以为有了那样东西,你的手就能完好如初..可没想到..” 她情不自禁地触碰上他的手,却连轻抚那些伤痕都不忍心,更难想象他是如何用这双手练上两个时辰剑的。她不敢看他的眼睛,咬着唇道:“裴大哥的伤,都是我害的..对不起..对不起..”

    “徴羽,这不是你的错。”裴俊将手放下,看着她道。

    此刻刮来一阵湿冷的风,刮落了树上的片片黄叶,叶子打着旋儿落在徴羽披散的长发和发带上,落在她小豆色外袍随风摇曳的白毛领子上。

    “这就是我的错..”徴羽的声音越发颤抖。

    裴俊抬起手轻触她头发上的枯叶,以极轻柔的声息道:“徴羽,我从没怪过你,你也不要再怪自己,好吗?”

    “不..”徴羽听了这话,心中反而加倍难过,她摇了摇头。

    他看向她的眼睛,那里面泛着晶莹的光,她睫毛一闪,光华溢了出来,她竟哭了。

    裴俊注视着那道光华在她脸颊留下的痕迹,心中一酸。

    他伸手抚了抚她的头发。

    他的手没有收回去。

    他的腰轻轻弯下来。

    徵羽屏住了呼吸。

    ...

    待回过神来,头上的枯叶已被摘去,脸上的泪痕也不见了,她的手被一双温热的手握着。

    这时,空中飘下几滴雨,裴俊望了望天:“看天色,怕是要下大雨了。”

    “那..那我们就早点回去吧。”徴羽低低地说。

    “好,我送你回府,下回再带你出来玩。”裴俊说着,帮她戴上长袍的帽子,然后继续握起她的手往前走。徵羽恍恍惚惚地跟着他,只觉手臂在微微颤栗,脸颊仍然烫烫的。

    回到靖海将军府,却见圣上身边的尤公公等人正在门口候着。徵羽一见,小心翼翼地松开裴俊的手,上前问道:“请问尤公公可是在等我?”

    尤公公客客气气道:“圣上宣徵大人进御书房一叙,可否劳驾徵大人随杂家进宫一趟?”

    “好,我这就随您进宫去御书房。”徵羽应声,又转头对裴俊道:“那..我先进宫了,裴大将军早点回府。”

    裴俊刚要点头,天边突然划过一道闪电,传来隐隐雷鸣,引得他莫名不安。他犹疑片刻,还是上前问道:“尤公公,裴某冒昧一问,您可知圣上宣徵羽所为何事?”

    尤公公微微一笑:“回裴大将军,杂家也不知啊。”

    “那..裴某可否随徵羽同去?若是为靖海军之事,裴某也可为圣上出谋划策。”他猜测圣上宣徵羽绝不是为军中之事,不然他不会只召徵羽不召自己,所以他有些不安,但他不知究竟所为何事,因此更加心绪不宁。

    尤公公面露难色,但想了想,还是作出了一个‘请’的手势,恭敬道:“裴大将军心系军中之事,有您这样的良将实在是大庆的福气。既然如此,就请裴大将军随同进宫等候,若圣上宣召您,杂家也好立即请到裴大将军。”

    “有劳尤公公。”裴俊行礼道。

    于是二人随尤公公等人一同入了宫。少顷,空中雷声更密,裴俊在御花园内的小亭等候,徵羽则跟着尤公公进了御书房。

    待徵羽见到圣上,却见御书房中除了圣上还有一人。而后,发生了一件出乎意料的事,急得裴俊不顾抗旨之危冲了进去。欲知御书房中发生何事,请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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