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日,夏末的阳光还带着炙热,往年这个时候,疏桐总会找各种理由,在南半球度假。今年的她,浑然不觉季节,心思全然都在新谈的慈善拍卖会上面。蓓妮几次找她出游,她都没有时间。熟悉疏桐的几个朋友都说她怎么从躺平的米虫变成了女强人。
是的,她在自己工作中找到了价值。得益于春风协会,有心脏病的贫苦孩子得到救助,偏远山区的校舍得到修缮……她开始懂得季琮和她说的话,总有一些获得感,让人前行。
说来季琮一连两个月都没来春风广场,疏桐只知道是季氏那边的企业出了大问题。有次听到他和立文的对话,他的叹息有些沉重,带着疲惫,说让立文留存证据暂时不要有行动什么的。疏桐有时觉得自己已经是个大人,可是又时常觉得,她几乎不能帮他们分担什么,近期她父亲也神色凝重,时不时公出几天。
今天天气热,疏桐给自己放了半天假,开车到季氏投资公司楼下等季琮。季琮出来看到疏桐的车,弯腰拍拍车窗说:“我抽支烟,等我五分钟。”疏桐点点头。男人靠在车上,低头点烟,吞云吐雾。
以前疏桐很烦抽烟的人,但唯独季琮,他抽烟时让疏桐觉得儒雅沉稳,还有一些撩人的意味。说来季琮的不良习惯也就只有这一条了,他有烟瘾。几分钟里,疏桐隔着车窗看他的身影,莫名觉得他很疲惫。
季琮进车,坐在副驾。烟草香混着他身上檀香味,马上冲进疏桐的鼻子。这气味,她很熟悉,让她觉得安心。
季琮笑着说:“一早上会议,其中一个女同事怀了孕,害我一早上没有抽烟。”
他轻描淡写,疏桐却看到他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有些脱力的样子。
“桐桐,去疏宇那里。我有事找他。”
疏桐点点头,发动车子。
“找哥哥什么事?”
季琮顿了一阵,而后说:“有些麻烦,他要尽早定夺了。”
疏桐很紧张,问:“很严重吗?”
季琮怜爱默默她的头,不言语。
那日季琮和田父以及疏宇在田家书房关着门聊到深夜。疏桐等不及他们,在沙发上盖着毯子睡着了。三个男人出来时脸色沉郁,边走边说,可看到套间外歪倒在沙发上睡着的女孩,都噤了声。
疏桐听到声响,迷蒙揉揉眼睛,懵懵抬头看着他们。
田父看她傻乎乎的样子,叹息说:“承礼,这小家伙交给你了,之后若有变数,你……”
“一定。”季琮像是答话,又像是承诺。
疏宇的笑容带着些许沉重:“忽然有些后悔,没让她经历过任何风雨挫折。”
“你们说什么呢?”疏桐刚睡醒,三个大男人居高临下看着她,让她不明所以。
“没什么,我们只是一开门就看到了沉睡的小懒猪而已”,季琮笑着,揉揉太阳穴,用手按了按后背。
“承礼,不舒服吗?”疏宇问。
“不打紧,最近一忙碌,会有点头晕腰背不适而已。”
疏宇连说抱歉,聊到这么晚,他身体本来就不好。田父闻言,拍拍承礼说:“我知道你新购了宅邸,但这里离那边较远,到了就要凌晨了,不如你在这里住下,不要勉强身体。”
疏桐听到父亲这么说,跳起来说:“我叫他们整理客房!”
那晚季琮参观了疏桐的房间。他有些不好意思,轻手轻脚的。房间被布置得如同小公主一般,纱帐大床上放着很多公仔,套间外的小客厅,是疏桐从小到大的照片。还有一整面墙,是疏桐收藏的各种包包。
季琮一个大男人站在满是粉色的女孩房间,显得手足无措。疏桐觉得他这个样子全然没有了季承礼的成熟,反而有种大男孩的感觉。
第二天,立文一早就过来接季琮。疏桐因为熟悉立文,强拉着让他一起吃早餐。桌上,疏桐问季琮:“我和立文,谁的薪水比较高?”
“立文的。”
季琮边吃饭,没抬头,含笑回答。
“你都没干什么,凭什么要高薪。”田父嗔怪。他知道田家或许要有一场劫难。他向来欣赏季琮为人,疏桐交给他,他也算是放心。
“我会进步的,到时我要是特别能干,你可别吝啬薪水。”
疏桐瞪着季琮说。
季琮笑:“放心,良心老板,薪酬公允。”
“立文,季承礼有没有压榨你。如果他太过周扒皮,你可以考虑跟我干。”
疏宇玩笑说。立文家境一般,正式季琮知遇之恩,一路提携,才有今天的高薪改善了全家的境况。虽然他名义上是季琮的助理和秘书,但实际上季琮带着他参与了许多经营。如今季琮身体大不如前,他心甘情愿跟着他,一方面是他发自内心觉得如今的季琮需要他照顾,另一方面也是想在他身边多学习。他日日行程和季琮差不多,季琮经常打趣没时间恋爱,孤家寡人可别怪罪到他头上。
立文笑说:“除非承礼开除我。”
疏桐大叫吃醋了,笑的大家前仰后合。
季琮离开后,疏宇也出门,疏桐今日无事,想赖着哥哥,就拉住他问他要去哪里。
“不是吧,我去哪莫非还得经你批准?”
疏桐嘻嘻笑着,小狗狗一样可怜巴巴看着疏宇。“不想上班,你带去玩。”
“田疏桐,你老板前脚刚走,你就原形毕露……”
“田疏宇,我以后成为女强人,你想约我都约不到的。现在还不珍惜机会?!”
疏桐就是这样,他太了解了。如果他再拒绝,大概率要么她去找父亲告状,添油加醋说一大通,要么就要耍赖让他补偿,大多数情况是包或者首饰。
“好好好。我给安旭安顿了住处,我过去看看。你要去?”
“切。不去。省的你们碍眼。”
田疏宇捏捏她的脸蛋,开车门,潇洒而去。那时候安旭有时觉得自己被包养,他便尽力乖顺,让疏宇满意。而疏宇却从来都维护他的自尊,从没有过分的要求。安旭后来夜深十分,想念疏宇到失声痛哭,抱着他的衣服,闻着越来越淡的他的味道,想念那个温暖的怀抱和充满肯定的眼神。
那天中午疏桐拍了一张百无聊赖的自己,发给季琮,配文:老板,我想请假。
——准了。
季琮回复。
——承礼,我想你陪我。
——好,我也翘班。
疏桐本来是故意捣蛋,可没想到季琮竟然说要翘班。那日,季琮抽出半天时间,和她一起去山中,两人极慢地拾级而上。一路上竹林苍翠,因为最近雨水多,显得翠色浓郁。台阶上有青苔,她忽然想起什么问:“承礼,你的手环会预警发病的吧?”
“多数时候。”
“台阶有青苔,你走里面,我保护你,免得万一发病,摔伤了。”
季琮转头看着气喘吁吁的女孩认真的神情,心里温软。站在台阶上,快速背起疏桐,吓得疏桐哇哇大叫。
“季承礼…!你!你快放我下来!你身体有伤!”
她挣扎着从他背上滑下来,气的打他。儒雅成熟的季琮,却眼睛亮亮的,笑得开怀,像个孩子。在山间石阶上,他们玩闹在一起。季琮居高临下深深吻他,疏桐也不吝爱意回应着他。
疏桐没想到,这是最后一次,步履利落的季琮和她一起爬山。这里他们后来又来过一次,是疏桐央求的,她央求他从轮椅上站起来。季琮撑着拐杖摇摇欲坠,疏桐扶着他不停鼓励,他费尽力气用了十几分钟时间,上了三级台阶。疏桐高兴得抱着他亲吻他,说:“季承礼又可以爬山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