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季琮让阿因把他的两块手表送过来。他许久不在季家住。本来回国后住在家里是应了季老爷子一遍一遍的叮嘱，季琮不忍忤逆年迈的父亲。如今老爷子常住在医院，加上他和疏桐相恋，就住在他在市郊的房子。

    阿因很少离开季家，也很少有自己的时间。她几乎把所有的时间精力都用来照料季家。所以这日她到春风广场，季琮亲自带她逛，替她选了一些衣服和用度。末了带她去了办公室喝茶。

    “疏桐小姐在楼下办公吗？”

    “对，协会的办公地点也在这栋。”

    “承礼，你看起来状态很不错。少见你这样明朗轻松。”

    季琮一向视阿因为家姐，听她这么说，就打趣说道：“难道我之前很沉重？”

    “知你不易。可能下意识觉得你承受太多。”

    季琮端了茶给她。

    阿因捧着茶，犹豫片刻说：“小江近来不太好。时常彻夜失眠，已经去过医院很多次，如今只能靠药物助眠。”

    “你可知道是什么原因？”季琮担忧。

    “我曾问过他，是否是因为疏桐和你在一起，他心理上过不去。但小江否认，说疏桐和小叔叔是最好的。他什么都不想说，一日一日消瘦下去，也尽量对他父亲避而不见。”

    季琮忧心他这个侄子。季江心性善良，从小没吃过什么苦，一路顺风顺水，如今能有什么事让他转变如此之大。

    阿因欲言又止，叹息说：“真不知是怎么回事，家里就成这般。有时梦回二十几年前，大爷带着你我，我们在后院里种树……承礼，我不懂发生了什么，不知道大爷做了什么，但我希望你好，照顾好自己。”

    季琮良久不言，坐在阿因身旁，有些疲惫闭上眼睛：“我也不知为什么就成了这般……”

    送走阿因后，他独自坐在办公室。或许是因为今日走路有些多，他觉得后背生疼，腿脚也有些麻。他抽出一支香烟点燃。他知道几年前他从山崖跌落绝非意外，他当时知道了季璋的假账，震惊季氏几家主体公司几乎已经被掏空，而后查到了季氏财务总监自杀的真相，自此他和兄长之间那努力维系的表面和平被打破了。母亲遗愿，希望他们兄弟和睦，相互扶持。年迈父亲唯一的希望两个儿子能团结振兴家业。季琮在山崖下昏迷前听到了季璋的声音，他知道他坠崖，只是故意拖延了救援时间。那是怎样彻骨的寒冷，他的至亲兄长并不想救他。季琮并没有把这些说出来，父亲已风烛残年，他着实不想让他承受心理折磨。

    那晚，季琮独自在没开灯的办公室坐了很久，烟灰缸里尽是烟蒂，他有种感觉，田家此次的危机恐怕会是劫难，就看疏宇能不能撑过去了。

    深夜，他要起身，却发现自己的腿完全使不上力，背部一阵剧痛，整个人昏了过去。还好立文作为他的特助，从来都不放心他独处，所以就在隔壁小会议室侯着。他看时间已晚，按了季琮办公室的指纹密码，想提醒他回去休息，却看到季琮昏倒，于是紧急送医。

    “什么？脊髓肿瘤？！”

    疏桐在清晨接到立文电话，太突然，以至于她不敢相信是真的。疏宇在一旁，看疏桐呆在原地，把电话接过来，问了情况。肿瘤位置在从前旧患处，已经紧急手术。疏宇带着疏桐驾车飞驰到医院，看到了气管切开还在昏迷的季琮。

    疏桐惊骇，那么粗的管子，连着他的喉咙，看着都很疼，她眼泪一直掉，却说不出话来。疏宇揽着妹妹的肩膀，感受到她在发抖。医生说这次手术比较复杂，因为同一个部位，几年前也动过手术，只是为何肿瘤会长在相近位置，究竟和旧伤有没有关连他们也说不好。只是让他们做好心里准备，他这次压迫到脊髓造成脊髓损伤，肢体活动大概率要受到影响。立文本以为疏桐听完会生了退意，他当然理解，毕竟人性如此，他小心观察着疏桐。只见疏桐闻言急急追问：“他，生命会有危险吗？”

    “目前看已经脱离危险。之后情况要等他醒了以后才能评估。”

    疏桐舒了一口气。

    疏宇安慰她：“承礼会没事的。”

    女孩坚持要在病房里守着季琮，立文拿她没办法。她坐在一旁看着插着管子昏迷不醒的季琮，开始担心种种。他醒不过来怎么办？他醒来还要经历什么痛苦？是不是没有几年前的坠崖，他脊椎没有受伤，就不会有今天的病痛？疏桐觉得无助，自己思绪乱飞起来。她看着羸弱的季琮，怨恨那场坠崖，她无数次噩梦，她隐隐觉得背后发凉，让她止不住颤抖。

    她小心翼翼握着季琮的手，带着哭腔说：“你没有一个人在医院哦，我陪着你呢。但我自己在这里有点害怕，所以你要快点醒来。”

    “不知道你能不能听到，但我还是要说。和你在一起，是我过往的人生里做的最勇敢最正确的事。虽然我能力不足，可能不足以匹配季承礼的水平，但我会努力的。”

    “你怎么还在睡…”

    “刚才护士小姐看着你都要星星眼了，我吃醋了。你快点哄我。”

    ……

    不知过了多久，疏桐在季琮病床前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