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渐渐凉了。很多事情也渐渐尘埃落定。

    高官落马，季璋自首，季氏结束分裂状态，年轻的季江成了新的掌门人。坊间对于季琮多种猜测，有人说季江无非傀儡，季琮没有放权，也有人说季琮身体垮了无法工作。

    季琮日日懒在家里，几乎推了所有的应酬和商务场合。他为季江安排好了一切，季氏的元老诸侯们已经布局到位，季江不用特别担心各公司的运营问题，同时也用制度对他们的权利进行牵制，避免他们架空季江。一开始季江几乎事事都要征询季琮的意见，季琮怕他依赖，有时刻意只给思路，不给结论，让他自己定夺，季江快速成长起来。

    疏桐因为接连几个招商项目大获成功，加上季琮私心，成为级别连跃三级。成为春风系有实权的高管。季琮卸任春风总裁，由张启帆接任。

    随着季琮卸任，立文的特助工作也结束了。他留在了春风，成为春风商置的副总。季琮这样的安排都有其用意，张起帆作为春风元老重臣，年纪大了，季琮安排他接班一是因为他熟悉春风系各公司的情况，二是让他带疏桐进行高阶决策，三是他本身因为儿女都在国外早就向季琮请辞，让他做好春风过渡，是季琮给他最后的任务。

    这日，立文来看望季琮。

    他懒懒躺在露台躺椅上。

    “承礼，我们都快忙疯了。你倒是躲得清闲。”

    季琮哈哈一笑，说:“少壮不努力，老大徒伤悲。忙是对的，年轻人。”

    “你最近身体可好些了？”立文问，他是最熟悉季琮情况的人，几年特助，他深知季琮有多不易。

    未等季琮开口，阿因拿来果盘抱怨到:“好什么好，复健医生都到了，他各种借口让人家回去。”

    “承礼你现在大把时间，什么不复健。”

    “懒得辛苦。反正也没有什么改善。我这样每天躺着，看看树看看云，多好。”

    季琮打趣说到。

    “余飞到春风旅游已经这么久了，他前阵子打电话给我问你的近况，不懂为什么不直接联系你？”

    季琮闻言笑笑，说:“他想来找我的时候，会来的。”

    立文隐约觉得余飞和季琮之间有嫌隙。从前季琮很看重他，安排他去季氏投资，他有天赋，能力强，是三个人里职位最高的一位。可经事之后，他被季琮边缘化了，季琮也不说什么，他和何楠也不敢问。

    “疏桐和季江的婚礼……”

    “我知道，我收到了请帖，无论如何必须出席。”

    “长福山庄。”

    “是啊。”季琮声音里有隐隐唏嘘。那是原本他要向疏桐求婚的地方。

    立文自然知道，当时季琮让他安排好场地。只是临出发前，大难来临。如今回忆，物是人非，怎么不让人扼腕呢。

    “疏桐怎么就能答应呢？明明……”立文有些愤愤。

    季琮打断他:“怨不得疏桐。当前情势，这纸婚书意义重大。她长大了，知道了分析情势，做出抉择。而且，她并不记得从前，她熟悉季江，依赖他，信任他。季江是性子纯良敦厚，于他们，是好事。”

    “那你……”

    “我？我没事的，我这么大年纪，莫非还要为此撒泼打滚吗？”

    季琮点燃一根烟，嗤鼻一笑。

    长福山的深秋极美，层林尽染，连绵山脉壮阔，山庄高高低低的木屋在山林里，更增添雅趣。

    疏桐最爱秋天。她站在山上木屋凭栏而望，无尽的秋色，是她最爱的景致。可是，可是为什么，她心里什么地方堵的发疼。

    季江走过来。站在她旁边。

    “桐桐，怎么了？”

    “阿江，我好难受。”

    “怎么回事，要不要找医生？”季江紧张。

    “不。我莫名觉得喘不过气。”疏桐眼眶发红。

    季江看她被北风吹的脸颊红红，转身拿了披肩给她披上。

    “明日婚礼，可不能着凉了。”

    “阿江……谢谢你。”

    季江嗤笑:“这点小事，谢什么。”

    “不是，我不是指这个。”

    季江了然，摸摸她的头:“你永远不用和我说谢谢，桐桐。我保证，嫁给我，我会尽全力保护你，让你幸福。”

    “我……”

    “桐桐，我知道对我不是爱情。但你相信我，我会尊重你，只要你需要我，我一直在。”

    疏桐落泪，她莫名心慌难受。不知道是因为什么。

    “好了，新娘子，别哭了，不然明天不美了。”季江宠爱逗她，一如他们少年时。

    低下林间小道，两辆黑色的宾利开得很慢。

    季江看到，轻声说:

    “是小叔叔，他来了。”

    疏桐垂眼看到速度很慢的车，正绕上山庄。她已经很久没见到那个坐着轮椅的儒雅男人了。如果……如果从前和他有过一段过往，他来参加婚礼，又是什么心情。疏桐暗自想。可是他好像真的并不在意，季江说长福山庄是他推荐的，因为这里有最美的秋色。

    深秋的风很凉了。吹起疏桐的头发。她仰头看向秋天高远的蓝天。或许人总是要面对幽回的命运，哪怕困顿迷茫，最终时间还是要推着一切向前。

    身旁的季江拿出手机，拨打出去。

    “小王，小叔叔状态怎么样，他的房间立文已经准备好，让小叔叔先休息……嗯，对……是的……我们晚上见。”

    疏桐转头，季江挂了电话解释:“小叔叔头痛发作了，他下午要休息一下。我看过那间房间，是当时立文负责长福山庄的时候准备的，无障碍设施做的很好。下午安旭也到了，晚上大家聚一下。”

    疏桐裹紧了披肩。点点头。没有再说什么。

    晚上的时候，山庄准备了精致的晚宴，主要亲友熟人，十人左右。季琮吃了药下午睡了一个小时，醒来还是觉得有些晕眩。本来小王建议不去晚宴了，但何楠说餐厅不远，而且特意准备了季琮喜欢的菜，加上季江过来接他，季琮还是坐上轮椅去了。

    季琮心情复杂，脸色也不好。一路走来，山庄美景尽收，如果不是意外，当时他会在秋色里把戒指套上疏桐的手指。而如今，他终于来这里，却是因疏桐嫁给他人。季节流转，一样的秋色，漫山黄色红色的绝美秋光普通无声的火焰，烧在季琮心里，让他觉得闷痛难忍。或许是因为心情不佳，也或许是因为身体虚弱，他几乎没有怎么说话，只是含笑看着大家谈笑。安旭发了新唱片，风头无两，大家都轮番和他合影。何楠搞怪变魔术，都得众人哄笑。疏桐招呼大家吃好，也例行问季琮。

    “小叔叔，菜品合胃口吗？还要不要加一碗粥？”

    “不了，我吃的很好。”季琮温和回答。

    他明明没有怎么动筷，身体不舒服，让他没有什么胃口。

    若大的桌子，季琮是长辈，坐在主位，旁边坐着立文。立文照顾他很周到。他看到季琮状态不好，俯身悄声问:“承礼，不然我送你先回去？”

    “不要紧，我在坐会。疏桐季江的邀请，不能扫兴。”

    他静静看着疏桐。她沉稳了很多很多，不似从前那般活泼。她认真听着大家的谈笑，也很少主动开启话题，只是随大家一起笑着。季琮微微眯着眼睛，平静含笑，目光追随着她。是的，所有人都觉得他释然了，他自己也觉得自己释然了。疏桐于他来说，如同山间花树，不起执念要移花树于自家庭中，只愿其自在盛开。

    可他心中确实无法畅快，他头痛又开始发作。季琮准备等到大家吃完，他就回去了，接下来的婚前paty他就不参加了。

    他下午睡得久了些，因为时间原因，他没有打击头发。他穿着短款的花灰呢子夹克，头发没有梳上去，自然清爽散在额前，带着细框眼镜，看起来清俊非常。疏桐暗自看季琮，轮椅上的男人从容儒雅，岁月给他更多的故事感，他和煦笑着，虽然脸色苍白，但眼睛里都是暖光。自己和他究竟有多深的感情？她并不知道。只是男人看起来风轻云淡，仿佛往事已经成烟。

    忽然，季琮的手环开始震动。

    这是他发病的预警。

    他正要握住立文的手臂让他快速带他离开，还未及张口就失去意识。

    立文惊呼。

    “承礼！”

    只看到季琮发病，头不受控得往后仰，身体开始抽搐。

    几乎在此同时，疏桐仿佛如同条件反射般冲上来，冷静利落拿下自己的披肩，揉成一团垫在季琮歪斜的脖颈处。然后马上紧了束带稳住他的上身，握住他的手臂放在腹部防止磕伤，然后蹲下身用另一支手臂用力按着他的膝盖。

    她的动作没有丝毫的犹豫迟疑。一气呵成，如同肌肉记忆。

    立文都没有反应过来时，她已经控制住季琮扭曲抽搐的身体。

    立文和季江而后上前，扶着季琮的头，眼睛里尽是慌乱。

    所有人被忽然发病的季琮吓坏了，所以没有注意到蹲在轮椅边，稳住季琮身体的疏桐脸上的惊诧表情。

    这个男人怎么了？

    而自己，为什么会下意识这般熟练的做出这些动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