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咚......
身着布衣的小厮轻扣了两下眼前的房门,随后便恭敬的退至一侧,等候房中人的指示。
里面很快柔声传来一句:
“何事?”
小厮又忙贴近房门,和颜悦色地轻声说道:
“夏小姐,是您的尊父礼部尚书夏大人,他从京都寄来一封急信,叮嘱务必马上交给您拆阅。”
这次夏剪冰没有立刻回答,房内沉默了一会,才又传来她的声音:
“进来吧。”
见她准许,小厮推门而入,夏剪冰正跪坐在梳妆台处,身旁的侍女正在为她梳妆,檀木的梳子自青丝间轻巧穿过,抬手时又不经意带起几缕墨发,经过窗纸过滤的阳光柔和的洒在夏剪冰精致清丽的脸庞和皎素如月的裙摆上,画面和谐如仙人绘卷,凡眼莫敢亵渎。
小厮快步走上前,将信件奉到夏剪冰手前,未等夏剪冰开口,身旁的侍女向小厮使了一个眼神:
“放在那里,先退下吧。”
最后一根玉簪隐入发间,侍女蹲下来与铜镜中的夏剪冰对视:
“小姐,这个发式可还满意?”
夏剪冰一向对梳妆打扮没有过多苛求,因此也未细看便点了点头。
“那奴婢就先告退了,小姐有什么吩咐尽管喊我。”
待那侍女退出去许久,夏剪冰的目光才终于落到躺在桌上的封信件身上。其上用端正老成的笔迹写着“剪冰亲启”四个大字,右下角印着夏府的私印。
夏剪冰执起信件拆开,父亲竟一改往日寄信那连篇累牍的话语,只一张纸上写着寥寥数语:
“选秀在即,速归。”
——
春阳如同顽皮的小孩,轻易穿过大敞的木窗进入房间,却又被床上挂着的茶色帷幔拦在外面,炙热的阳光被滤的柔和,透过帷幔映在床上安睡的少女脸上。
宋安悠本就皮肤娇嫩,阳光晒在她脸上一直不肯挪窝,弄得她痒痒的,忍耐了半刻,终于不情不愿的从美梦中醒来。
从床上坐起时,一个湿润的东西从她额上滑落至怀中,她拎起来一看,是一块浸过水的锦帕。
环顾四周,发现自己正身处一张陌生的床上,层层叠叠的纱帐阻挡了她的视线,房间内十分安静,只有窗外不知名的鸟儿的鸣叫声。
她昨晚什么时候睡着的来着?
宋安悠揉了揉因睡眠过度有些发疼的脑袋,才隐隐约约想起一点事来:
她昨晚好像发烧了,然后后面宋家人来接应,然后......
宋安悠想着,感觉脑袋又痛了起来,便想起身去屋外透口气,拉开床上帷幔的那一刻,被屋内的景象小小的震惊了一下:
整间屋子可以用金碧辉煌来形容,陈设家具大多由金丝楠木做成,皆带有精致繁复的花纹,古董玉器更不必说,不要钱一般堆积在卧房的一角,房梁各处所饰的帷幔全由浮光锦制成,阳光照射时光彩动摇,令人炫目。将床榻与房门隔绝开的是一扇刺绣屏风,以苏绣的双面绣分别绣着双凤牡丹和百鸟争春,宋安悠双脚触地时感受到阵阵冰凉,低头才发现地面都是玉石所砌,其余地方则铺着巨大的波斯羊毛地毯。
......
她记得,昨晚是赵爷爷来接应的她们,那此刻她们应该在赵爷爷家中,
这.......
在梦南做掌柜都这么赚钱吗?
宋安悠看着满屋透露的暴发户气息,不禁有些汗颜,她一向自诩财大气粗,宋家的稀世珍宝更是数不胜数,但就房间布置这方面而言,与这里实在有些小巫见大巫。
她穿好鞋袜,打算到桌边倒杯水喝,却见桌上静静躺着一封信件,上面写着“悠悠亲启”,字迹是一如既往的熟悉,端正中透露着隐隐凌厉。这是舅舅的字。
唉。
她明明叮嘱过不要把这里的事告诉舅舅,结果赵爷爷还是报上去了。
认命的拆开信件,却没有想象中的责骂嗔怪,一共三篇信纸,写满了舅舅的关心问候,问她在梦南这几日过得如何,吃好喝好睡好了吗,还说在京都请了最有名的医师随信来梦南为她治疗,又担心赵掌柜那里照顾不周,特意托了谢家照顾,让她在这里安心养伤,不用急着回来。
宋安悠的心中了然,怪不得这里豪奢无比,原来是在谢策行家里。随后心中又泛起丝丝暖意,舅舅没有责怪她莽撞行事,还让她在这里安心查案。
她将信件小心翼翼的折好放回信封,正要为自己倒杯水,便听见推门声,随后一道秀丽的身影隔着屏风走来。
来人正是夏剪冰,她看到宋安悠坐在桌前喝水,沉静的面容上少有的多了一分欣喜,忙将手中的药碗放下,走至宋安悠身侧。
“悠悠,你何时醒的,可还有哪些地方不舒服?”
也不知这京都来的名医用的什么药,宋安悠感觉脖间和手上的伤口已经完全不痛了,甚至还散着丝丝清凉,十分舒适。但她在夏剪冰面前的惯于撒娇的,听到关切后立马毫不客气的举起裹着纱布的双手,睁着一双水灵灵的杏眼盯着夏剪冰,像只委屈的猫儿:
“夏姐姐,我的手流了好多血,可痛了。”
夏剪冰立刻捧着她的双手仔细查看,岂料宋安悠倒是趁机用手环在夏剪冰的腰上撒娇:
“好痛啊,要吃夏姐姐做的梅花香饼才能好~”
夏剪冰知道她是故意喊疼,但还是宠溺的刮了刮她的鼻尖:
“梅花香饼都是我每年冬天采梅花瓣存在那,春日才能给你做,我这次没有把梅花带在身上,只能回京都再给你做了。”
“哦......”
宋安悠失落的咂咂嘴,好像煮熟的鸭子突然飞了一般。
“不过,我看这谢府后花园种的茉莉开了,我打算采些做成茉莉花糕,某些人愿不愿意赏脸来吃啊?”
听到夏剪冰的话语,宋安悠耷拉的脑袋一下就立起来,若她长了尾巴,此刻应当也已经高高竖立了。
“要吃!要吃!”
她就知道,夏姐姐从不会让自己的愿望落空。
正高兴时,一碗药突然凑在她眼前。
“想吃茉莉花糕,先把药喝了。”
宋安悠对于这种生病便要吃药的事情从不扭扭捏捏,当即捧着瓷碗便一口气下肚,但浓烈的药气还是在她胃里翻腾,苦的她眉头紧皱。
见她一张小脸皱在一起,夏剪冰又是好笑又是心疼,那日悠悠不顾她的阻拦只身跑去与军营中的人周旋,她为了早点寻求宋家的支援,只能先一步离开,再见到悠悠时,她却是满身带血,高烧不醒,险些将夏剪冰吓坏。
“你那日回来后仍然高烧不退,又昏睡了两天,把大家都吓坏了,下次真的不能再如此莽撞行事了。”
“我睡了两天?”
宋安悠有些震惊,她还以为只是一晚上而已。
有了夏姐姐的提醒,她又想起了一些事,比如那晚上她是在凌云谏的背上昏睡过去的,之后便一直没再醒来。
对了,醒来还没看到凌云谏呢。
“夏姐姐,凌云谏在哪呢?”
“凌公子也一同住在谢府的,你这两日昏迷,他每天都来看你,比晨昏定省还要规律。其余时间就待在房间,我也没见到他几次。”
“哦哦。”
听到凌云谏每天都来看望自己,宋安悠心里还泛起点点异样的情绪。
“那我去问候一下他吧,这次脱险多亏了他,我还没来得及说声谢谢呢。”
宋安悠说着便要朝门外走去,却被夏剪冰喊住。
“等一下。”
宋安悠回头,只见夏剪冰有些纠结的绞着手帕。
“你先坐下,我有事同你讲。”
看到夏姐姐脸上变得有些严肃,宋安悠也正色起来,回到位置坐下。
“我不能同你待在梦南了,我爹寄了急信给我,说家中有大事让我速回京都。”
宋安悠忙抓着夏剪冰的手询问:
“可是朝中出了什么变故危及你家了?”
夏剪冰摇摇头:
“只是家中私事,但我爹言辞恳切,我打算明天一早就出发归京。”
跟夏姐姐交好这么多年,宋安悠也清楚夏姐姐爹的脾性,虽说在朝为官时常常一副软弱可欺的样子,但对于自己独女的管教,向来是有些严苛的,许是不想让夏姐姐一闺阁女子在外游走太久,许是家中真的有急事,总之他既然说让夏剪冰回去,那谁也劝说不了。
况且宋安悠本就不想让夏姐姐跟着自己一起涉险,若再遇那晚的情况,宋安悠也难以保证可以再次护她周全。
让夏姐姐回去,应该是最好的选择。
“伯父既催的紧,想必是真的有什么要紧事,明早你走的时候可要叫我,我来送送你。”
宋安悠感觉心中空落落的,还有一种莫名的遗憾,但她不知道从何而起。
夏剪冰回握着她的手,挤出一丝微笑:
“好。”
……
夏剪冰打算去厨房制作糕点,宋安悠跟着她一起走出房间,一阵清新的春风吹过,将她的一点愁绪吹的无影无踪,悠闲的伸了一个懒腰后,宋安悠便按照下人的指示,朝着凌云谏房中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