选择

    乾坤宫门前华服叠翠的许淑妃频频探头张望,她身后的侍女碧荷也不安地探头,淑妃娘娘自打见到县主便一直心神不宁,刚才回宫的时候突然间跑回寝殿,将人都撵了出来,独自在里头待了半柱香,等她再次打开门出现在众人面前时,碧荷察觉她的衣袖沾上了点滴墨汁,便估摸着她是写了什么东西。

    淑妃站在门前,眼神里充满了坚定之色,仿佛下定了决心要执行某事。

    碧荷是皇上安排在淑妃身边的人,她来到淑容殿已经有十年,这些年她也没察觉淑妃身上有何不妥。今日在去领膳食的时候,晴儿让她盯紧淑妃,不要让淑妃私下接触县主,不可让两人私下攀谈,可刚才娘娘出来问的第一句话便是问县主在何处,娘娘今日行径古怪,瞧着似乎很是在意县主。碧荷虽说身在曹营心在汉,可淑妃待她不薄,人心肉做,她自然不希望娘娘出事。

    “娘娘,您寻县主到底是有何事?”碧荷来到淑妃身侧,轻声问道。

    淑妃回头看她一眼,见她眼中显关怀之色,便拉着她的手,说道:“本宫也不知道这么做对不对,可是本宫实在是憋不住了,这么多年了,孩子也长大了,该知道的还是得知道是不是?谁知道他到底要做什么,本宫可不能眼睁睁看着她被摆弄。”

    这番话没头没脑的,特别是最后一句,也不知是谁要对谁做什么,碧荷也没听出个所以然,想要再问淑妃时,便见到县主从正殿走了出来,淑妃已然动身朝县主疾步行去,碧荷只好连忙跟了上去。

    “你可还好?可有伤到何处?”

    许淑妃上上下下查看着顾清莹,拉着她的手,语气十分的关切。

    晴儿见到淑妃便责怪地瞟向碧荷,此时见淑妃毫不掩饰的关心县主,急忙咳了两声提醒她,许淑妃却是斜了她一眼,鲜见的拉下了脸,哼了出声,拉起顾清莹的手便往大门走去。

    罗公公吩咐过晴儿,要将县主带到皇上的寝殿,晴儿如何敢坏事。

    “且慢。”晴儿急声喊道。

    她快步跑来拦住许淑妃:“淑妃娘娘,县主如今还需留在乾坤宫,若娘娘要与县主闲话,可前去偏殿。”

    守门的四个大内侍卫听了晴儿的话,也都来到了门前,堵住了去路。许淑妃见状,顿时怒不可竭,冲晴儿命令道:“让开。”

    晴儿无奈,朝一旁的碧荷使了个眼色,碧荷连忙拉着淑妃劝道:“娘娘~”

    “让开!”

    淑妃还不待碧荷将话说完,就一把甩开了她的手,提高声音重复道。

    碧荷被甩倒地,不敢相信地看向许淑妃,许淑妃是宫中最不摆架子的主子,性子是比兔子还要温顺,今日不知为何突然变成了泼妇似的,手劲也大得很。

    晴儿也惊傻了眼,许淑妃平日里对皇上谦和温恭,陛下的话她一次也不曾违逆过。

    几个侍卫这么看着,心里都七上八下的,也不知这许淑妃和县主到底是有何关系,让许淑妃不管不顾地发了疯。

    晴儿在发怔的片刻,许淑妃又一手推开了她,拉着顾清莹走向大门,侍卫们见状纷纷张手挡在门前,劝道:“娘娘就不为难咱们这些小的了。”

    “你们是听她的还是听我的?”

    许淑妃这一次毫不退缩,步步逼近。

    众人见她瞋目切齿,显然已经失去了理智。侍卫们也不敢真的与淑妃动手,只好步步后退。

    晴儿瞧着侍卫快拦不住许淑妃了,准备回身去寻罗公公来,却不小心瞥到许淑妃偷偷给县主的手里塞东西。

    而在这漩涡的中心,一直置身事外,如同隐了身的顾清莹,她看了眼自己被拧红的手腕,终于开口说了第一句话:“淑妃娘娘可否先放开臣女?”

    许淑妃闻言如同被人从头浇了盆冷水,清醒了过来,她回头看向顾清莹,见她的手腕被自己抓得通红,忙放开了她,急道:“对不住!对不住!”

    顾清莹拢了拢袖子,握紧许淑妃刚才塞给她的纸条,终于弄明白了许淑妃非要闹这一出的缘由。

    顾清莹朝她福了福,轻笑道:“臣女知道淑妃娘娘心疼臣女,只是臣女皇命在身,暂时还不能离开此处,还请娘娘见谅。”

    说罢拉起她的手,又说道:“娘娘好意,清莹心领了。”

    许淑妃五指渐渐蜷握成拳,将纸条握紧,神色在一瞬之间不断转换,最后化作一声轻笑:“那好吧。”

    淑妃黯然离去后,晴儿将顾清莹引到了乾坤宫的东偏殿,也就是皇上的寝殿。

    晴儿打开殿门,即有浓烈的檀香扑鼻而来,其实刚进乾坤宫顾清莹就闻到了这股香气,大殿靠内的扇窗洞开着,想来是从那儿传出的香气。

    顾清莹在门前站定,却并未进去,她探头看向殿内,大殿里重帘叠帐,雕金壁画连绵,桌台床榻皆有软柔的金丝铺盖,一片金黄里,搁在御案上的玄青宝剑一下子吸引顾清莹的目光,宝剑异常的宽长,剑鞘顶部镶着一颗嫣红的宝石,在阳光的照耀下,宝石闪耀着点点的红光。顾清莹用手比了比剑长,心想自己定然拿不动这炳长剑。

    地下的大理石板上,满地的书籍被风吹得沙沙作响,忽而又有猛风从窗棂灌进屋内,一道明黄的绢丝自案沿滑落,掉在了地上,顾清莹瞧着那绢布的盘龙似乎是圣旨的模样,对晴儿道:“里头书掉了满地的,你先进去收拾收拾。”

    晴儿却是摆头连连:“寝殿除了罗公公,奴婢们都不能进去。”

    顾清莹闻言脚下退了一步,谨慎道:“既然你这领头宫女都不能进去,那我还是在外头等着吧。”

    顾清莹发现自己是真的一点都猜不透皇帝的心思,她刚替他办成了一事,若是要论功行赏那赏便是了,偏要让人带她到这寝殿来,怪让人误会的。许是从前吃过谣传的亏,顾清莹在这方面时刻都戒严防备着。

    晴儿见县主不肯进去,便说道:“那奴婢去给县主搬个凳子来。”

    顾清莹坐在门前,冬日里北风阵阵不停歇,屋内不时传来了物件掉落的噼啪声响,突而一声“哐啷”,搬着凳子回来的晴儿惊叫出声:“不好了!陛下的书的要被墨汁浸透了。”

    顾清莹来到窗前,只见桌案上的墨砚不知为何被卷落在桌角,墨汁一路蔓延,眼看要滴在那抹明黄上,顾清莹思虑了片刻,快步推门走进了房里。

    顾清莹捡起圣旨,欲闭眼将其卷好,却不经意间瞥到了自己的名讳,她急忙打开卷轴,又在案上见到了另一道圣旨。

    两道未落金印的圣旨,一新一旧,一道立大皇子为王,一道则立二皇子为王,只是二皇子的旨意比大皇子的多出一行,那一行字便是写着——

    立恩伯侯之女顾清莹为后。

    这些时日让顾清莹百思不得其解的疑问,在此刻翻找到了答案,她拿着圣旨的手紧了紧,此时门前“咿呀”一声,有人走了进来。

    顾清莹被吓得整个人微颤了下,但很快她又镇定了下来,看向来人说道:“陛下这是何意?”

    皇帝朝罗安使了个眼色,罗安拍了拍掌,屋顶上便有数声轻微脚步声落下,几个暗卫很快消失在了屋后。

    随后,皇帝亲自关上了门,到塌前拿起玉盏喝了口茶,才悠然说道:“想让你为朕做个选择。”

    顾清莹举起手中的圣旨,难以置信道:“陛下不惜布戏让顾家来京,难道就是为了让臣女嫁给二殿下?”

    皇帝垂眸把玩着手中的裂纹斑布的玉盏,并没有接话。

    顾清莹又问道:“为何是臣女?”

    皇帝看向她:“你如此聪慧,理应猜到了。”

    “难道是与臣女的身份有关?”

    “不错。”

    “那臣女到底又是什么身份?”

    “你真的想知道?你若想知道刚才就不会拒绝淑妃。”

    许淑妃今日的反应,只要不是傻子都能猜到她肯定知道些什么,顾清莹就是怕她要告诉自己关于她身份的事,所以才将纸条塞回给她。

    “我本不欲知此事,但如今你们一个两个都来逼我,我还能如何?”顾清莹怒极,手下的圣旨被她揉出了几道皱痕。

    皇帝叹了口气:“你确定要知道?”

    皇帝闭了闭眼,又长叹了三声,接下来的半个时辰,顾清莹得知了那段短暂又哀伤的姻缘,得知了她的亲生父母死因,得知大皇子是她的表弟,也知道了她被顾家收养是皇帝的精心安排。

    “当年隋家姐替妹嫁,朕以欺君之罪抄了隋家,众臣都觉得朕处置的重了些,但他们不知道的是,隋家一直暗中支持三皇子,结党营私,构陷良臣,还多次派人刺杀太子,那些死士就养在定家,定家长子便是其中头目。欺君虽是大罪但却并非不可饶恕,朕瞒下隋定两家众多恶行,本欲为日后庶免姐妹二人和定家,不曾想……”

    皇帝捂着胸前,再难出一言。

    顾清莹看着痛楚闭目的帝皇,咬了咬唇,说道:“如此说来陛下便是臣女的仇人了?”

    皇帝慢慢睁开了眼,仿佛被什么蛊惑着,他捂着左胸,一步步迈向顾清莹。

    “若你觉得朕杀了他们就是你的仇人,那…”

    皇帝眼神犀利,朝她步步逼近,顾清莹见他朝自己头项伸手而来,吓得往后退了一步,然而皇上的手却越过她的头顶,取下她背后的红宝石长剑,塞进了她的手中,低声道:“那你杀了朕,为他们报仇。”

    宝剑其实很轻,顾清莹单手便能掌握,宝剑也很重,顾清莹拿着它手却不自觉地颤抖了起来,她迷糊地看着手中的利刃,被皇帝这忽如其来的举动唬愣在了原地。

    顾清莹生来便是沉稳的性子,加之行事又谨慎,在人前十分的老成,皇帝难得见她露怯,眼中便浮起了点点笑意。

    只不过他的笑意在顾清莹眼里却是变了味,顾清莹以为皇上笃定她不敢弑君,当下便呛声道:“陛下,臣女不是隋晏莹,可不会舍不得杀你。”

    皇帝闻言愣了愣,接着哈哈大笑了两声:“你当然不是她,即便长着同一张脸,你也不可能是她。”

    顾清莹听罢脸白了白,想到从前自己自作多情,以为皇上看上了她,便有些尴尬,可又不甘心就这么被皇帝挫败了气势,不依不饶道:“ 若我杀了陛下还是不解气呢?”

    皇帝清楚得很,这丫头只是在虚张声势,便起了逗弄她的心思,笑道:“那你就拿整个大晋出气,直到你满意为止如何?”

    顾清莹瞧着皇上玩笑的模样,仿佛在和她商议今晚的菜品,顿时便怒了,手下握紧了剑柄,高声斥道:“江山万民在皇上眼中都不过只是玩物吗?”

    皇帝盯看着顾清莹,勾唇笑了起来,顾清莹见了更是气恼,利刃出鞘,直指帝皇的胸前。

    皇帝依旧云淡风轻的笑着,欣慰地看向她:“你看,在私仇与大义之间,你在意的还是后者。”

    此言一出,顾清莹仿佛被点了穴,皇帝自她手中接过宝剑,抬手拍了拍她的肩,温柔细语道:“朕知道你心中自有沟壑,是不会被仇恨所蒙蔽的。”

    关于自己的身世,其实顾清莹已然猜到一些,对于这样的事实她也并不惊讶,而且皇上说的不错,她自幼便被引导向善,客观地明辨是非黑白。在她看来,隋家助三王爷争权乃是助纣为虐,定家为隋太傅私养探子暗杀太子也干净不到哪儿去,皇帝如此处置,隋家和定家都算不上委屈,她又找人家寻什么仇呢?

    “那你意下如何?”皇帝又问道。

    顾清莹愣了愣,忆起皇上让她在其中做出选择的事,她哼了一声:“陛下自己都下不了的决断,又何必为难臣女呢?”

    皇帝摇了摇头,笑道:“又被你看穿了。”

    可是顾清莹却笑不出来,她语气不冷不热道:“臣女知道陛下是担心二殿下登基后对大皇子出手,为了防止兄弟阋墙,所以留着我这个表姐护着大皇子,可是二殿下呢?陛下可曾想过大皇子当了皇帝,谁来护着他?”顾清莹不知为何,忽然觉得那个骇人的二殿下有些可怜。

    皇帝两手抵着书案,背对着顾清莹,过了许久才说道,“他有礼家,还有皇后。”

    夜幕垂落,大殿里只剩下皇帝一人,风还在呼啸,书籍亦在翻飞,皇帝的耳边久久回响着顾清莹最后留下的那句话——

    “是么?原来皇上竟如此的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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