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女李冰雁拜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李冰雁在一片混乱之中被宫女悄悄带离，来到了乾坤宫。

    虽说李冰雁在家中常被称赞庄重有持，但毕竟初次面见圣颜，她还是有些紧张，加上方才又历经了莲池一事，此时便有些恍惚。

    皇帝看着地上魂不守舍的少女，温言笑道：“起来吧。”

    “谢皇上！”李冰雁缓缓站起身来，皇帝打量了她两眼，见她强作镇定的模样，笑道：“你不必紧张，朕唤你来是想告诉你，你所忧虑之事已解决，回去好好等着做新娘子便是了。”

    “谢陛下成全，臣女感激不尽！”

    李冰雁泪如泉涌，又要跪了下去，刚屈膝却被身旁的罗公公架着臂膀扶了起来。

    她拭了拭泪，又听到皇帝道：“你不必谢朕，这都是县主的主意。”

    李冰雁猛然抬头看向皇帝，讶异道：“县主？县主为何如此？”

    皇帝摇了摇头，无奈道：“那孩子心善，见不得他人棒打鸳鸯，便想着为你出头。”

    李冰雁呆了呆，想到县主自见到她便如同她的闺中密友一般，与她挽手同行，邀她念诗作对，她今日因为心情不佳，大多数时候都在敷衍她，却不想她忙前忙后的都是为了帮她。

    “那李家嫡长女对今日之事有何看法？”

    李冰雁见皇上看着自己，惊觉自己失了礼数，连忙侧身擦了擦脸上的泪痕，声音微颤说道：“回陛下的话，今日县主给臣女讲了一个故事，臣女明白个中厉害，绝不会当那毒蛇，反咬恩人一口。”

    皇帝自罗公公手中接过参茶，点点头：“京中才女，果然不负盛名。”

    李冰雁垂首，有些羞怯道：“陛下谬赞了，臣女怎敢当。”

    皇帝觉得胸口有些难受，伸手压在唇边咳了两声，朝她挥手：“那你就先去偏殿候着吧。”

    “是，陛下。”

    李冰雁退下后，皇帝便捂嘴咳嗽个不停，罗公公回来瞧见，急脚跑来：“陛下何必操心这事呢，县主该说的都说了，她哪会不明白。”

    皇帝搀着他回到龙床上，喘息连连说道：“县主做了好事，可不能让朕承了这份情。”

    “陛下如此操心，也不知以后他们明不明白。”

    “朕能为这些小辈，为天下做的事已经不多了。”

    “陛下所愿定能达成，陛下就莫要太操心了，还是再歇一会，等会儿才是正事呢。”

    “好。”

    皇帝躺在床上渐渐闭上了眼，又昏睡了过去，罗公公替其将被角掖好，背身偷偷擦掉眼角的泪花，默默退出了寝殿。

    而莲池这边，晴儿半柱香后回来了，却未寻到文修竹。

    顾清莹凝望着林中斑驳的树影，闭目思索了一会儿后，睁眼问晴儿道：“你是陛下身边的还是太后娘娘宫里的？”

    晴儿恭敬道：“奴婢是皇上宫里的。”

    “你可知道郡主如今在何处？”

    晴儿摇了摇头。

    今日御花园的所有出入口皆有大内侍卫把守，文修竹一个外臣是绝不可能放进来，他是如何进的御花园，又是为何？虽然文修竹方才帮了她，理应是没瞧见她拉扯五王爷王子，可顾清莹还是有所顾虑，毕竟文修竹是这次谋划中唯一的变数，所以她得找郡主问清楚，看是否是她作的安排。

    顾清莹赶到仁寿宫时，宫人告知她，郡主一大早就去了御花园，还没回宫。顾清莹便又回到御花园寻郡主，还是没找着人，就这么耗了半个时辰，她只好按照原计划赶去武台殿，请皇上给她主持公道。

    勤政门前，罗公公神色着急地来回踱步，见了她，连声道：“县主这是去了何处，皇上正要召见您呢。”

    随后又靠近顾清莹耳边小声说道：“文少傅已将莲池一事禀告了陛下，您进去只管哭就是了，不必多言。”

    文修竹禀告了陛下？

    顾清莹皱了皱眉，难道他方才是在替皇上办事？顾清莹这么想着已来到武台殿门前，她以绢丝手帕半掩娇容，啜泣着进了武台殿。

    大殿中，冯逸文跪在前头，他的身后站着三人，分别是文修竹和李冰雁，还有那个她遍寻不得的郡主。

    皇帝正对着跪在地上冯逸文怒目圆瞪，脸色一阵青一阵白，见她进来后，眉头更是锁成了一团。

    顾清莹倚着晴儿来到大殿正中，在经过郡主时，郡主悄悄拉了一下她的手，朝她微微颔首。

    顾清莹在冯逸文的后侧跪下，嘤嘤啼哭了起来。

    冯逸文闻声回头，猩红的双目狠狠地刮向顾清莹，狠戾的神色犹如随时会扑上去将猎物撕碎的豺狼虎豹。

    “你的事朕都听少傅和晴儿说了，朕知道你委屈，只是五王爷王子要与你对质，你可愿意？”

    “臣、臣女…呜呜呜……”

    顾清莹刚开口说了两字，又哭个不停，皇帝瞧着顾清莹哭哭啼啼的，话都说不清楚，便拍案道：“行了，你下去吧。”

    皇帝让晴儿将顾清莹扶了下去，在少傅、郡主、李冰雁，还有晴儿的作证下，冯逸勤深知此事已无回转的可能，俯便首认罪，皇上当堂罚了冯逸勤挝捶三十，回大国寺带发修行两年。

    在莲池好戏上演的一柱香前，御花园北院门前，礼月儿因为宫人的阻拦，将大皇子请了过来，大皇子听闻里头是许淑妃在办菊花宴，不管不顾地闯了进去，得知此事的文修竹匆忙赶来劝阻大皇子。

    大皇子和礼月儿在御花园中散步，两人来到清凉池边喂着金鱼，忽而一只肥圆的黄鹂鸟拍翅而来，在大皇子的肩上留下了一坨粘稠的白色粪便，礼月儿发现后笑得前俯后仰。

    大皇子郁闷极了，便跺脚去了就近的淑容殿换衣裳。

    礼月儿独自蹲在莲池边上捏着桂花糕喂鱼，顿觉池水拂来的阵阵鱼腥有些恶心，头也有些眩晕，她忙朝身后喊道：“清儿，扶我起来。”

    一只粗壮的男子手臂从她身后伸来，男子抓住她的娇臂轻轻一带，将她拉起，礼月儿扶着男子的手，捂着胸前不断地顺着气，却发现身前的人腰间束着玉革带，革带正中别着一颗金元宝，这物件她很熟悉，因为是她赠予那人的信物，她猛然抬头看向男子。

    “你怎会在这？”礼月儿后退了半步，顿时惊慌失措。

    男子低声唤道：“月儿～”

    “闭嘴！”

    礼月儿紧张地左顾右盼，之前跟在她身后的宫人这下都不知去了何处，连清儿也不见人影。

    她甩开男子的手，疾言厉色道：“请世子自重，尊称我为月夫人。”

    “月儿！”男子又喊了她一声，伸手去拉扯她的衣袖。

    “我很快就要封妃了，你莫要再纠缠，若是被大皇子瞧见，你就别想活了！”礼月儿瞪着循世子，咬牙说道。

    冯逸循依旧紧紧拽着她的袍袖，不肯放手，礼月儿使劲挥开他的纠缠转身要走。

    不想此幕正落在了归来的大皇子眼中，大皇子二话不说就冲上去，将循世子压在地上，跨骑着循世子左右开弓，一顿乱打，与循世子同行的三王爷王子上前阻止，却因身形瘦弱矮小，被他一手甩进了清凉池。

    宫人们又是劝架又是救人，顿时鸦飞鹊乱，在大皇子再次甩开宫人，挥拳砸向循世子的脸，一声急喝传来。

    “都住手！”

    众人一同看向来人，只见花树绿影之间，青衣男子阔步而来。

    男子刚及弱冠，身姿挺拔，虽瘦削却浑身气势涛涛，不怒自威，大皇子的四个侍从见了他皆是同时松了口气。

    大皇子闻声咬了咬牙，自循世子的身上站了起来。

    文修竹来他的跟前斥声道：“大殿下身为王嗣，怎可做出如此粗莽之举。”

    大皇子抿了抿嘴角，瞥过脸去不敢看文修竹，嘴上小声辩解道：“是他纠缠月儿。”

    “大殿下你可记得您答应过本少傅何事？”文修竹又沉声说道，

    “记得记得，不会再有下一次了行了么？”

    大皇子说罢扭身拉着礼月儿离开，文修竹无奈摇头，看向清凉亭内的循世子，只见他被打得鼻青脸肿，连后槽牙都打掉了一颗，宫人正擦着他嘴角不断涌出来的鲜血。

    他走进亭内问道：“循世子可还好？可要传太医？”

    循世子摇了摇头，将嘴里的那口血吞下才说道：“文少傅可否不要将此事禀告陛下？”

    他们在御花园西南边上，此事闹出的动静不小，幸运的是清凉池偏僻，没惊动到其他人，文修竹便也不打算禀告皇上。

    “那世子要如何向太后解释您身上的伤呢？”

    “小王今日本来就有几声咳嗽，等下回去后就跟太后娘娘告假，说小王感染了风寒，所以先回去歇息了。”循世子言罢，嘴角又溢出了数滴鲜红。

    不远处的清凉池边上，鲤鱼群团成一圈正啃食着礼月儿丢下的桂花糕，掌心大的桂花糕瞬间被分了数块，最大的一块被红白锦鲤鱼群顶向了池边，红白锦鲤旋身追逐，此时池边一条肥大的九纹龙锦鳞迸阶而出，墨黑身躯将数条红白鲤鱼都压进了水中，随即张嘴将整块桂花糕一口吞下。

    文修竹神色复杂地看向循世子，最终还是开了口：“人生在世，总有许多事身不由己，循世子可能会觉得命运不公，可这就是您的命运，您除了接受别无选择，况且世间比情之一字更重要的事物还有许多，比如您的命，比如您父王母妃的命，世子难道要为了一个背弃您的女子搭上全家的性命？”说罢在他肩上轻轻拍了一下，靠近他耳边道：“惜薪司柴房以后就别去了。”

    循世子闻言抖了抖，顿时七魂不见了六魄，回头想问文修竹是如何得知此事，却有姑娘高声喊叫声陡然传来，他还没问出口，文修竹已拔身离去。

    宫人将循世子送回仁寿宫西厢，他回到寝屋依旧是一副惊恐万分的模样。

    他进宫后和礼月儿在光禄寺后柴房见过几次，他和礼月儿每次都是三更半夜去那儿，月儿说那不久前有个宫女被绞死了，大家都不敢前去，文少傅是如何得知的？会不会还有其他人知晓？循世子吓得当晚就发了高热，还真的病了。

    这夜三更，一高一矮两个男子身影出现在惜薪司的柴房后，高个男子问道：“世子可还好？”

    矮个男子哑声回道：“死不了。”说罢将一个香囊抛给高个男子，“这是你要的东西。”

    高个子接过椭圆的皮囊捏了捏，只觉触感怪异，看向已移步后撤的矮个男子问道：“这是何种织物所制？”

    矮个男子见高个男子两指捏着囊袋，不敢触碰的模样，邪笑了两声说道：“羊肚皮。”

    矮个说罢便走出了转角，高个男子小心将羊肚皮囊子塞进衣袖，很快也消失在屋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