疑云又起

    赵采彤且收了玩心,起身去开门。

    那只信鸽好像很有灵性,见赵采彤右手握着拐杖,便扑棱着翅膀落在她左手的指尖上。

    赵采彤反手取下鸽子腿上的小纸条,三两下展开。纸上的内容让她皱眉。

    赵采彤的表情勾起了杜沣的好奇心,而那只已经飞远的鸽子比赵采彤的表情更令他好奇。

    那只鸽子是怎么找到她的?难不成赵采彤以前趁他不在的时候来这儿驯过鸟?不可能啊,她怎么能知道自己以后会住进这里?

    杜沣憋了一肚子的问题,但他才刚拒绝了赵采彤持续半个时辰的追问,现在开口,好像有点不太合适?

    察觉到杜沣频频投来的视线,还有那欲言又止的表情,赵采彤的眉头为之舒缓。

    她忍笑道:“师兄,你好像有话要对我说?”

    “……”杜沣讪讪撇开了目光。

    真可爱。

    但也很危险。

    有了先前的经验,赵采彤决定要及时给杜沣顺毛,省得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发作起来。

    “是姨妈的家书。”她笑着把信纸递给杜沣,“师兄可别又问我是哪个情郎寄来的。”

    “哼。”杜沣讪讪接过信纸。

    他其实没想到赵采彤会把信给他,毕竟这是她的私事,他本无权过问。但她一口一个“师兄”,一口一个“情郎”的,到让他觉得不看不行了。

    杜沣展开纸条,上面只有两个字:

    病重

    原来她家里有人生病了?杜沣惊讶地抬头,赵采彤却没有看他。她无所谓地将脸瞥向院子,那是信鸽飞走的方向。

    杜沣明白,她的心一定已经跟着那只鸽子离开了藏剑阁。

    本来他还在想,赵采彤既答应过事后要同他一起去喝酒,那等船在江宁靠了岸,凭她与沈均如何难舍难分,也定要将她拖下船去。

    现在看来,他还需要再等等。

    半敞的大门涌进一阵凉风。赵采彤正欲拄着拐杖去关门,却被杜沣扯了一下袖子。杜沣安静地把纸条交还给她,又动身打来热水供两人洗漱。

    一夜无话。

    第二天一早,杜沣在饭堂吃过早饭,照样带一份回去给赵采彤。

    他们住的院子就在男子宿舍后方,中间隔着一片小树林。

    杜沣正提着食盒步入林中,忽而听见身后传来几声谨慎的轻响。他心弦一紧,却并没有因此停住脚步。

    他现在已经改变了走路的习惯,而且两肩、两脚都垫了东西,即使跟着他的人是单阅,也未必能认出他就是“周瑾”。

    杜沣镇定自若地回到住处。

    大厅内,歪在竹席上的赵采彤听见了杜沣从容不迫的脚步声,正欲招呼,一抬眼便对上他凝重的眼神。

    杜沣在朝她轻轻摇头。

    “师兄……”赵采彤的眼睛顿时失去了光彩,“早饭都卖完了?”

    杜沣瞠目:不是,是比这更严重的事情!

    他赶紧打开食盒,拎起一个可怜巴巴的饺子就往赵采彤的嘴里送。

    赵采彤:“唔……?”

    见杜沣一副挤眉弄眼的蠢样,赵采彤恍然大悟——原来是昨晚的看客又来了。

    她一边咀嚼,一边从怀里取出一方手帕,轻柔地为杜沣擦掉指腹上的油脂。

    一阵始料未及的酥痒从杜沣的指尖漾开,他的心好像一只被人随意撩拨的钟摆,仓惶地失掉了节拍。

    杜沣暗自压下随心跳一起加重的呼吸,他清楚地看见赵采彤的眼低正流露出戏谑,“师兄,人家又不是小孩子。”

    她的眼神与昨晚的情景重合,让杜沣的喉咙抑制不住滚动。

    他自然不打算拖后腿,于是食盒里又有一枚饺子被拎走递到了赵采彤的嘴边。

    “唔……”赵采彤欲拒还迎,把头低低地扭开。

    “呵。”杜沣微不可闻地轻笑一声,抬手托住赵采彤的下巴,缓慢而不容拒绝地把饺子喂给她。

    呕——

    蹲在树枝上的单阅只遥遥望见这一幕,就被惊得背脊发麻,表情比吃下一碗苍蝇还要难看。

    单阅:以后再靠近这间院子我就是狗!

    >

    几日后,一只从巴陵出发的信鸽飞到京城。

    永宁侯府的仓勖一接到消息,便立即向他的主人通报:“老爷,巴陵那边的人说,去藏剑阁的三个人……死了。”

    任郃惊讶地离开玉座,“这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

    是啊,那三个人又不是神仙。藏剑阁机关之繁难不逊天风楼,或许是因为刘香以前成功地闯过了天风楼,所以一时轻敌大意,也未可知……

    任郃又缓缓坐下,问:“见到尸体了没有?”

    “信上未曾提起,”仓勖恭敬道,“不过,那几个人既然是死在了藏剑阁里,恐怕早已尸骨无存了。”

    活未见人,死未见尸。

    任郃的心始终放不下。他的脑海中浮现出了一种可能,一种他不愿面对的可能。

    赵采彤向他索要《疾舟剑》,难道真的跟藏剑阁一点关系也没有?

    还有《倾玉拳》。这本拳谱的背后,可还藏着一桩足以让他身败名裂的陈年旧案……

    “不好!”任郃拍座而起,“仓勖,赶紧去问问安福寨那边的人,看近来有无异动!”

    >

    端阳节还没到,安福寨家家户户已飘出粽香,只有大当家的唐巧巧家,从年前起,厨房里的草药味就没断过。

    据说,是唐巧巧的儿子唐侨年前进山时不小心招了祟,从此就一病不起。唐巧巧日夜照顾他,全寨里里外外的事情都交给了二当家的打理,大家伙有好一阵没见过大当家的了。

    正清早,唐巧巧家中,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端着碗热气腾腾汤药,轻轻推开房门,他朝床上的女人轻声道:“妈,起来吃药了。”

    房间里晦暗不清,微弱的光线从左边的窗户透进来,映出女人毫无血色的清瘦面容。

    此人便是唐巧巧,安福寨大当家。

    唐侨往床边坐下,舀起一勺汤药,耐心将药吹到可以入喉,再喂给唐巧巧。

    唐巧巧只喝了几勺,便忍不住开口,用有些沙哑的声音问:“侨儿,掌柜那边有没有什么消息?”她喝这药已半年,仍不见起色,只怕是撑不到年底……

    她有些等不及。

    唐侨继续把吹凉了的药伸到唐巧巧的嘴边,乖巧地说:“常如客栈的本事妈还不放心?妈只管养好身子,她们一定会……一定会找到那个人的……”

    见儿子这副模样,唐巧巧也不忍说丧气话,只笑道:“嗯,你说得对,我要养好身子。”

    说完,她扶着床沿坐稳,伸手夺过唐侨手里的药碗,咕嘟咕嘟几下便把药全倒进了肚里。

    唐侨忙道:“妈,当心烫!”

    唐巧巧喝完药,感觉嗓子顺畅了不少。她把碗塞回唐侨手里,笑道:“放凉了更加苦得喝不下,你一勺一勺地喂我,比放凉了喝还让我难受。行了,快出去吧,这里一点光线也没有,待久了小心你也得病。”

    “妈……”唐侨垂下头,握着碗的手指不由得箍紧,“我扶你出去走走,就在院子里,不会有人看见的。”

    等他抬起头,唐巧巧已经翻了个身,背对着他躺下,一声也不吭,仿佛已经睡熟了似的。唐侨见状只好叹气离开。

    >

    五月初一,一艘从巴陵沿江而下的商船不多时便要在江宁靠岸。从两岸的小山丘望去,可以看见船上一队队蚂蚁似的船员正进进出出,片刻不歇地把货物从船舱里运出来。

    这艘船是沈均家的私船,行驶在群帆之中,并不起眼,船上的水手也大多是沈家的伙计,来藏剑阁躲灾的那几个人现在很安全。但赵采彤并没有因此卸下易容,她仍是一副少年男子的模样。

    杜沣早受够了那厚厚的假面,一上船便迫不及待地恢复了真面目。反正他马上就要回到江宁,在自己家里还怕什么?

    是啊,他快到家了。

    他与赵采彤在藏剑阁同吃同住了这么多天,眼看着马上就要分别,赵采彤却连半分不舍之情也没有向他表示,整天只知道窝在船舱钻研那本从任郃手里骗来的拳谱。

    杜沣实在咽不下这口气。

    他想,既然赵采彤不说,那就让他来说。

    于是,趁着现在刚吃过早饭,杜沣与赵采彤、沈均几人正一起在甲板上散步时,他停下来问赵采彤:“你待会儿不会又要回去看《倾玉拳》吧?”

    因为沈均在这里,杜沣不好直接切入正题,故而得想个法子让赵采彤与他单独说话。

    赵采彤心想,自己拖上几个人兜了老大一圈才弄来的宝贝,眼看着就要送出去,不看白不看。于是点头笑道:“正好打发时间,怎么突然问这个?”

    杜沣侧身让过一对正在搬箱子的船员,歪头道:“我突然想起来,好像……还没问过你,安福寨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那本拳谱为什么会在任郃手里?”

    赵采彤道:“安福寨事发当年,我不过也才几岁,知道这件事的人,后来大多对此讳莫如深,其中的内情我也不太清楚。不知大师兄在家中可曾听长辈说起过这件事?”

    “均……对此事倒是略有耳闻,只不过……”沈均刚稳住表情说完一句话,胃里的酸水立刻又跟着江水翻腾起来。他赶紧咬紧牙关,片刻方道:“……现在还不是时候。”

    耳畔的江水声哗啦啦响个不停,沈均实在奈不住这船的晃荡,一边加快脚步往船边走,一边抬手向赵采彤和杜沣匆匆作别:“……失陪……呕……”

    “大师兄!你没事吧?”赵采彤满脸担忧,拄着拐杖一瘸一拐地也往船边去。

    “诶、诶——”杜沣的手还招在半空中,赵采彤已然走远。他无可奈何地将手指曲成一双拳头,可惜双拳却无处可挥。

    “哈哈哈哈。”杜沣身后传来几声轻笑,是刘香的声音。

    刘香现在也已经解除了伪装,重新换上不知道从哪儿弄来的贵公子装束,手中折扇轻舞,好不悠游自在。

    杜沣见了他更没好气,冷脸道:“你笑个屁!”

    “诶——”刘香摇头笑道,“杜兄万不可如此急躁,时英她不喜欢。”说完又开始发笑。

    “哼。”杜沣冷笑道,“你倒是从容不迫,可她喜欢你吗?”

    “她喜欢。”这回刘香的眼里终于没了笑意。

    杜沣乐道:“哎呀,论嘴硬,我还真比不上你。”

    刘香懒得与他扯皮,摇着扇子直往船舱方向走去。船舱里,赵采彤刚把沈均交给船上的伙计安顿,便听见刘香在外面叫她的名字,道:“我有话要对你说。”

    赵采彤悄悄闭上眼睛叹了一口气。她想,此番一别,也许此生都不复相见,那便听听吧。

    赵采彤走到床边,对坐卧在床的沈均轻声细语:“师兄,你好好休息,我去去就回。”

    “师妹。”沈均握住赵采彤的手,眼中除了感激之外,还涌动着另一种情愫,但他只是这样看着赵采彤,虚弱地说:“多谢你。”

    一旁的伙计瞥见,赶紧把脸背过去,心中诧异:“真他妈见鬼……二爷往常坐船都是绷着张脸,今儿让人给夺舍啦?可不敢多问,赶紧离开这里!”

    见了沈均这病怏怏的情态,赵采彤面上颇有动容之色。待那头发粗短的沈家伙计走后,赵采彤换上自己原来的声音,又轻轻叫了一声“师兄”,接着拍了拍沈均的手背,十分不舍地退出船舱。

    甲板上的风很轻和,刚好可以吹起人鬓角的发丝,又不至于把头发弄乱。刘香就站在这轻和的风里等她。

    赵采彤看着他的背影,一瘸一拐地挪过去,站稳了笑道:“找我什么事?”

    刘香合上折扇,转身看向赵采彤,“不为别的,就为刚才说的那件事。”

    赵采彤一脸茫然:“什么?”

    “别装傻。”刘香正经道,“你知道,我从不做没头没尾的事。我既然答应了以后不会再接近你,那你也要告诉我,此行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新书推荐: 【排球】这球是非打不可吗?! 挚爱甜缘:与AI共谱爱之曲 【无限】当我成为无限游戏的主神 [星际]近战弓兵,诸武精通 被三界追杀的白月光 咿呀哟,那木偶又再爆料 翻龙湖 通灵美人穿回豪门小可怜 终有时节 立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