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狗生气

    是她。

    杜沣心中一动,打算仔细听听赵采彤要说什么,接下来却只听见一阵关门声。

    她在干什么?

    实在好奇,杜沣放轻了脚步,猫着身子拐进左手边那个昏暗的小院里,去偷……去找赵采彤把话说清楚。

    他在墙边站了一会儿,又听见一点微弱的声响,似乎是从对面一间漆黑的屋子里传出来的。

    以赵采彤的耳力,若是靠得太近,必定会她被发现,于是杜沣慢慢贴着墙根走,绕着院子走了小半圈,差不多能听清楚里面的人在说什么,便立马停住脚步,躲到一根柱子后面藏好。

    站稳后,他竖着耳朵一听,里面好像有个人在说话:“……可是人家想看英雄救美嘛。”

    嗯?这声音……杜沣又觉得有些耳熟,马上想起来——这不是之前跟在秋素娥身边的那个女子吗?

    赵采彤找她做什么?

    杜沣只思索了短短的一瞬,紧接着听见里面响起闷闷的拍击声,原来是赵采彤在打那女子,边打边道:“救美、救美、整天就知道救美!”

    “哎呀,别打了别打了……”那女子笑着求饶,“我知道错了嘛。”

    “哼,”赵采彤终于停下来,没好气道,“那下次还看不看英雄救美了?”

    “不看了不看了,”那女子答得恳切,紧接着却道,“下次,我要看有情人终成兄妹!哎呀救命呀……”

    “噗……”杜沣背靠廊柱,笑得几乎直不起身子,努力憋笑的时候,脑子里忽然闪过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他还来不及深思,又听见赵采彤说:“反正他下次拿着戒指来找人,我是不会管的。”

    “欸——”那女子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自责地说,“都怪我,为了弥补我的过错,下次……我一定会对他负责的!”说完开心地呵呵笑个不停。

    这笑声再次牵动杜沣的记忆,令他想起与赵采彤初见的那日上午。

    那时,他正坐在京城最大的酒楼里,百无聊赖地给堂姐撑场子,忽然听见有人对赵采彤说——

    “那可是刘香!上至八十岁的老太太,下至八岁的小女孩儿,没有女人不知道的刘香!”

    “就是盗师呀!盗师!”

    “你还说不认识他,我就知道你是装的。你也知道他会偷人呐……”

    记忆里的声音与屋内那女子的声音渐渐重合,惊得杜沣下巴都要掉了。

    好啊,原来你们是一伙的!

    那日若非这两人在酒楼里一唱一和,杜沣又怎么会注意到赵采彤?又怎么会跟着她,几次三番与她出生入死,甚至将她放在心上……

    想到这里,杜沣忽然生出了底气。

    反正他正要去找赵采彤说个明白,现在进去抓她们的现行,岂不更方便他向赵采彤解释原因?

    哼哼,这就进去,看她们如何抵赖。

    他刚迈出左脚,里面那女子突然又道:“别光说我,你这次不是要跟刘香断了吗?怎么前脚刚走一个刘香,后脚又来一个小郎君?快说他是谁!”

    蓦地被人提起,杜沣立刻停下不动,紧张地扶着柱子,凝神去听赵采彤要怎么跟别人说他。

    很快,他便如愿以偿地听见了赵采彤的笑声:“一个小跟屁虫罢了。”

    这话虽像是在骂人,却带着些亲昵、炫耀的意味,听得杜沣眼睛弯弯的,情不自禁地扬起嘴角。

    里面那女子听了,却是长长地“唔”了一声,不乐意地说:“你怎么这么多跟屁虫?我也要、我也要嘛——”

    赵采彤笑道:“行啊,反正我有这么多跟屁虫,这一个就送给你好了,你可怎么谢我?”

    说完,两人哄笑一声,接下来似乎又说了些什么,杜沣却一句也没能再听进去。

    他的指尖在柱子上按得发白,整个人气得浑身发抖。

    怎么谢你……

    我还当你只是从未将儿女之情放在心上,没想到,原来你是从没把我放在眼里!

    还想把我送人……哼,柳时英你别后悔!

    杜沣深吸一口气,朝那间黑黑的屋子深深地望了一眼,转身愤然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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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黑暗中,跟赵采彤说话的那个女子看着屋外:“走了?”

    赵采彤点点头:“嗯。”

    “欸——”那女子于是伸了个懒腰,“说吧,找我干嘛?你可千万别说就为了打我一顿!”

    赵采彤笑道:“那当然还是打你一顿比较重要!”说完朝她招招手。

    那女子将耳朵贴过去,刚听赵采彤说了一句,脸上便止不住露出惊讶的表情,又耐心听她说完,才点头道:“知道了。”

    话音未落,一阵哄吵声从议事堂的方向传来。二人仔细一听,似乎竟是唐巧巧病情发作,众人慌成了一团。

    当中秋素娥正高声道:“大夫,快去请胡大夫过来!”

    原来今日黄昏时分,唐巧巧还没等到季士恒的消息,心中有些不安,于是叫唐侨出去看看,谁知他这一去竟再也没回来。

    从前唐巧巧不想让人知道她生了病,即使到了晚上,也绝对不会出门,眼下却管不了这许多,当即点了家里的灯,强撑着病体出门去。

    她跟着蓝二姑来到议事堂,本已揪了一路的心,不料一进到院子里,又听见唐侨说出那样的话,顿时头痛欲裂,扶额骂道:“你、你想气死我!”

    唐侨万万没想到,自己头一回口出狂言,竟然正好就让母亲给听见了,心中一阵慌乱,生怕唐巧巧被气得犯了急病。

    因此他前一刻还怒目圆睁,转眼便“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哭道:“妈,我错了,我错了!你别生气,我错了……”

    “啪”的一声脆响,唐侨脸上随即落下一个红红的巴掌印。

    “你错了?”唐巧巧握紧火辣辣的手掌,含泪道,“打小就数你会错认,今日我才看出来,我十月怀胎生下来的,到底是个什么孽障!”

    唐侨原本指望自己认错能让母亲消消气,一听这话,整个人都吓傻了,再也不敢张嘴认错,只是低着头,一声不吭地任唐巧巧打骂,眼泪像雨滴似的大颗大颗砸在地上。

    到底是自己的孩子,唐巧巧打过骂过后,见了他这模样,不免又心软起来,红着眼眶看了他半晌,直到被秋素娥拉着坐下,才含泪道:“唐侨,你想毒死谁?谁给你的毒药?你把所有的事情全都一五一十地告诉我,一个字也不许骗我!否则……明年七月半,我也不指望你给我烧纸钱了……”说到最后一个字,不禁潸然泪下。

    “我说!我说……”唐侨只怕母亲不认自己,急忙膝行至唐巧巧的脚边,口齿不清地将自己遇到孙阿平那日的事说给她听。

    那日午后,唐巧巧在家中喝完药睡下,唐侨便偷偷溜出去散心。

    他从小最爱在山上闲逛,知道山里什么地方没人去,也知道什么时候走哪条路不会被人撞见,所以才敢瞒着唐巧巧等人如此行事。

    那日他像往常一样,跑到一处僻静的崖顶,打算做些弹珠之类的小玩意儿,刚捡了几块硬石头,忽然听见一个女人叫他:“唐侨?”

    唐侨吓得立马伏进草丛里,捂着头道:“我不是唐侨!”

    “噗。”那人发出一声浅笑,又跟身旁的人低声说了几句话。

    唐侨觉得这两人的声音有点耳熟,抬头一看,原来竟是蓝歆和孙阿平。

    蓝歆是三当家蓝舒的侄女,孙阿平又是他们家的准女婿,唐侨因此放松了警惕,把满肚子的秘密和苦闷全对他二人吐了出来。

    孙阿平听完,寻个理由支走了蓝歆,然后对唐侨说:“阿侨,你希望季士恒回来吗?”

    唐侨点了点头。

    孙阿平又问:“为什么?”

    唐侨道:“因为妈妈想见他。”

    孙阿平眉心微皱:“可是你想过没有,你妈妈见了他最后一面,说不定就安心去了。”

    “才不会!”唐侨倏地从草坪上站起来,愤怒地看着孙阿平,“我妈一定会好起来的,你别乱讲!”

    “好好好,我就随口说说,你别生气啊。”孙阿平拉着他坐下,“往好了想,等大当家的治好了病,你又该怎么办?”

    唐侨不解:“什么怎么办?”

    “我就直说了。”孙阿平道,“大当家的还年轻,她又这么喜欢季士恒,等季士恒回来,他们一定还会有自己的孩子。阿侨你想想,到时候,大当家的是会更看重你,还是会更看重她和季士恒的孩子?”

    唐侨面有动容之色,把头垂下不答。

    孙阿平继续说:“季士恒是从前的大当家,他要是回来,你妈妈说不定直接把大当家的位置让给他了。以后他们有了孩子,你觉得季士恒会让谁来继承他的衣钵?

    “阿侨,你是我看着长大的,你对大当家的有多孝顺,所有人都看在眼里。我是真的希望,有朝一日,你能当上安福寨的大当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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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听着唐侨的叙说,唐巧巧几度心惊,想开口打断他,都被秋素娥按下。

    耐着性子听完,她终于压不住心中的怒火,猛地站起来,指着唐侨悲声道:“谁跟你说我要把位置让给他了?谁告诉你我的儿子就要当大当家了?你……你让猪油蒙了心呐!哎呀——”

    一声哀嚎过去,唐巧巧立即不省人事,慌得秋素娥赶紧大喊“胡大夫”。

    苗珂在大堂里旁观多时,可算找到机会开口:“秋二当家的,在下粗通医理,可以先替唐大当家的施几针。”

    所以,赵采彤一进到议事堂,便看见众人围在床边,苗珂独坐床头,为唐巧巧凝神号脉。

    经苗珂施针救治,唐巧巧已慢慢苏醒,众人都松了口气。哪知转眼又见苗珂将手指搭在唐巧巧的手腕上按了又按,脸色变幻莫测。

    季士恒急道:“她到底怎样了?”

    苗珂专心把脉,闭口不言,又过了一会儿,才将唐巧巧的手放回去,神情严肃:“唐大当家的确实有些气郁之症,不过这病尚不足以夺人性命,到底是谁说她快不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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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出了议事堂的院门,杜沣气冲冲地沿着来时的大路往回走。

    此时繁星漫天,即使不掌灯,也能认得清路。

    他这就下山去,再也不要看见赵采彤!

    然而越靠近寨口,杜沣的脚步就越显得犹豫。现在寨门紧闭着,他要出去,就不得不叫人开门,可他还生着气,不想跟人说话。

    而且,安福寨的人应该都不认识他,万一他们把他当成孙阿平的同伙扣在这儿,岂不是更加麻烦?

    杜沣心念一转,立即决定掉头。

    他就不信下山的路只有这一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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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什么……”唐巧巧神思渐明,听见苗珂说的话,心中顿时焦躁不安,撑着手臂要坐起来,扭头到处找赵采彤,“柳姑娘?柳姑娘……”

    她担心赵采彤以为自己上当受骗,一怒之下拔腿走人。

    “我在这里。”赵采彤走到床边,拉着唐巧巧的手,微笑着安抚她,“大当家的,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你放心,常如客栈答应了人家的事情,无论如何都一定会办到的。”

    然而这话听在唐巧巧的耳朵里,分明是在说:“我们是自是信守承诺的人,就算你骗了我们也没关系。”她更是心急如焚,拉着赵采彤的手不肯放:“柳姑娘,我没骗你,我真的没骗你……”

    “你没骗她,”秋素娥把喂过唐巧巧的茶碗往桌子上一放,回头道,“是我,骗了你!”

    什么?

    这一来,唐巧巧比听见唐侨给人下毒还要惊讶,心中思绪万端。

    是秋素娥骗了她?那么她果真没得什么大病了?可她为何总是感到体虚无力?她每日喝的,又是什么药……

    唐巧巧垂眸愣了半晌,终于理清一丝头绪,抬头难以置信地看着秋素娥:“好啊,你跟胡大夫合起伙来骗我?你们……你们到底安的什么心?”

    昔日傅珏对季士恒做过的事涌上心头,令唐巧巧不禁打了一个寒战。难道她与秋素娥相互扶持多年,终究也逃不过自相残杀的命运……

    想到伤心处,两行热泪滚下来,正止不住要痛哭,秋素娥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她跟前,指着季士恒道:“我安的什么心?你说我安的什么心?我要是不骗你,你难道真的要等到快死的时候再去找他?”

    原来,唐巧巧于去年秋天偶然得到了一枚常如客栈的戒指,她立马与秋素娥商议,要请常如客栈的人替她们办一件大事。

    若是她没病倒,那件事或许早已办成,只不过……

    她既一病不起,难免想起此生最大的憾事,所以贪得无厌,想请常如客栈再帮自己找一个人……

    “啊。”经秋素娥这样一说,唐巧巧才猛然想起——赵采彤已将那人带来了!

    她顾不得再想“姐妹相残”的伤心事,紧张地扭头去看,却只看见一个微微颤抖的背影。

    即使过去二十年,她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的背影,不禁心中酸楚,泪水夺眶而出。

    你为什么不愿意看我?难道你果真还在恨我,果真不明白我的苦心……

    唐巧巧咬咬牙,抹掉眼泪,回头对秋素娥道:“都是你哄着我,我才答应要去找他的,否则……我就是真的快死了,也绝不叫人去找他!”

    什么?!

    季士恒本来正黯然落泪,一听这话更是气恼,忍不住转身,要问问唐巧巧说的到底是不是真心话。

    秋素娥流星赶月似抢先道:“好啊,你了不起,你一点也不想去找他。那你有本事别喝了酒就拉着我哭,我才不想知道他对你有多好,我才不想知道你有多喜欢他!”

    唐巧巧:“你、你胡说八道!”急得把脸埋进了枕头里。

    不多时,她听见有人在耳畔轻唤她的名字:“巧巧……”

    这声音令唐巧巧心中一颤,忍不住抬头。她以为,能看见那张朝思暮想的脸,不料却被吓了一跳:“啊!你……”

    季士恒失落地撇开脸。

    他之所以不回安福寨,除了因为唐巧巧从没让人来找他,也是因为害怕——他怕唐巧巧无法接受自己现在的模样。

    苗珂在两人中间好心地开口:“他这是烧伤的。十一年前,钱塘的上天竺寺起火,他冲进火堆里救人,差点儿连命都没了。”

    那时,离唐巧巧为季士恒平反,还有一年的时间。若不是苗珂妙手回春,季士恒哪还有机会与唐巧巧重聚?

    唐巧巧听完鼻头一酸,伸手轻轻扯了扯季士恒的袖子。

    季士恒立马转过身来,眼泪簌簌而下,几乎看不清唐巧巧的样子,只听见她哭着问:“……你疼不疼?”

    季士恒使劲摇头:“不疼,不疼……”

    两人抱着痛哭一场,良久才收住眼泪,在众目睽睽下不好意思地分开一点。

    太好啦……

    赵采彤喜极欲泣:终于只剩下最后一个任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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