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只触手高高扬起，这一次落下的，是手中尚举着大喇叭的年轻女人，胸口一个巨大的洞鲜血狂涌。两只触手逐渐收缩，变成两只健壮的手臂，边原抬起右手，将一头飘扬的金色发丝拢到脑后。
一抹阴鸷的邪笑，挂在破裂的唇角。
他捡起地上染血的大喇叭，“我挨了那么多枪，可不是让你们相亲相爱的。通关通道，就在这里，想活着出去的人，踏过此人的尸体，立马就能走！”
他迈着从容的步伐走到地上生死不明的女子旁，重重一脚踹了上去。
女子翻了个身，苍白的脸上鲜血混着灰尘，狼狈不堪。
“小绿——”
热可乐冲出人群，热泪奔涌。
“说出口令就可以登陆，你的口令，或许是一串数字。”临别前，可乐搭着宋袖抒的肩，在她耳畔说的悄悄话，就是这样一段话。
末了，还有一句：
“阿银——好久不见。”
“很好。”
边原笑着朝热可乐勾了勾手指，“踏着你队友的尸体，回家！”
如果真是阿银……
绝不会轻易死在这里。
热可乐迈过地上一动不动的女子，转过身来回眸，却见女子悄悄抬起贴在腰侧的手，带着几分漫不经心，朝她摆了摆手。
好似在说：“慢走不送”。
热可乐狠狠掐了一下自己的大腿，转身毅然踏入镁光灯下。
千言万语，尽在不言中。
一刻钟前。
在前往教堂的路上，宋袖抒与热可乐偶然会合。从可乐口中得知，就在她们走后不久，有玩家沿着早先一行人走的小路一路逃亡，发现了安全屋，将一行人绑架，听到播报又辗转回到了社区。
对于宋袖抒来说，这无疑是个好消息，这就意味着他们都有机会赶上通关。
“可为什么要绑架他们呢？”
只有这个问题，宋袖抒想不明白。
更何况，其中还有一个感染的人。
“我也不知道，不过……”
热可乐叹了口气，犹豫再三，如实相告：“我只在车子里看到了小6他们，没看见苏苏。苏苏很有可能还在安全屋，不管对方有什么目的，不可能带上一个已经感染的人同行的。”
她到底还活不活着？
热可乐甚至无法确定。
“机不可失，如果有了通关机会，一定要抓住。至于苏苏，我会再去找她。正如你所说，活着，就是最大的胜利。”
“这句话，是你曾经说过的。”
于是，热可乐抓住了这次机会。
一瞬间，她的身影化作一缕烟消散不见。巨大的雪花屏上，通关人数由16变为17.
人群沸腾！
玩家争先恐后涌上前来，边原双臂一挥化作两条触手绕了一圈，将人群拦截在外，“维持秩序！我说了，想走的人，必须踏过此人的尸体！”
触手缠绕宋袖抒的腰，再度将她抛到高空。
癫狂的人群静止了。
“1110，登陆。”
只见高空中女子迎风飘舞的一头绿色发丝像浸入水中，随着涟漪荡过，逐渐褪去了颜色，露出原本的发色。
宋袖抒右手不知握着什么，猛地朝触手刺去！
触手打了个转，她借力在空中翻飞一圈，一把握住了触手，边原眼见着他苦寻已久的那人像一道银光劈头而来，被这突如其来的锋芒晃了眼睛，来不及闪躲，“呲”！
随着宋袖抒扬手的动作，一串血珠从他太阳穴迸出。
边原不敢置信地倒了下去，宋袖抒缓缓摊开了满是鲜血的手掌。
笔？
为什么是一支笔？
还是一支随时有可能折断的铅笔？她上号后，这支笔就像她的武器一样握在手中。
可是，她用惯的，明明是刀。
“你……你是银月弯刀？！”
有老玩家指着宋袖抒，满面震惊。
“我山寨的。”
不然正经人谁这样用笔？！
玩家半信半疑，一时谁也不敢轻举妄动。
“小绿——”
宋袖抒闻声望去，只见瑶瑶拼命伸长了脖子，立马被一旁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捂住了嘴巴，小黑在另一旁拼命示意，立马也被按着头转过了身。显然，她们都被绑住了双手。
“没错，她就是阿银！阿银，带我们通关吧！”
几个老玩家一拥而上，宋袖抒侧身望了一眼不远处。
雪花屏上，通关数字像蹦出锅的爆米花一样跳动：
20.
35.
40.
48.
人群彻底癫狂，枪声再度作响。
“都别挤了！大不了大家一起死！谁也别想活！”
“别挤了！让我过去！”
50.
瑶瑶和小黑两个人深陷涌动的人潮，与宋袖抒擦肩而过，“你们先走，我去找苏苏！”
55.
“苏苏她——小绿！小绿！”瑶瑶的声音转瞬不见。
60.
只剩六个名额了。
62.
如果苏苏还在安全屋，陆予析又在哪？难道他已经通关了？
64.
“够了！不要再自相残杀了，我们还有时间，还有机会！”
“够、了——”
夜风里充斥着浓浓的血腥味，尸堆如山，有人丢掉武器坐在地上掩面痛哭。宋袖抒回眸望着这一切，徒劳地摘掉了脸上的墨镜。
这样的景象，她曾见过多少？
数字定格在了64，不再跳动。
宋袖抒愣了一瞬的神，就是这时，腰上再度传来一个柔软滑腻的触感，疾风在耳畔呼啸。
“砰——”
又是一声巨响，宋袖抒重重摔落在地，终于咳出一口血。一双尖头皮鞋映入眼帘，她抹了一把唇角，强撑着起身，模糊的视线里，边原头上的破洞愈合如初，脸上笑容如旧。
“阿银，你知道我等了你多久吗？”
看来，边原早就识破她的身份了。
他喜欢听故事，或许，正是借此寻找关于她的线索。
“还剩两个名额，阿银，游戏才刚刚开始。”两个昏迷的人被丢到她的脚边，其中一个是陆予析，另外一个正是唐舒暮。
宋袖抒轻咳了几声，声音沙哑道：
“放他们走，我陪你玩到最后，咳……”
每一次咳嗽，肋骨都是一阵刺痛。
“你都伤成这样了，我怎么好意思再挽留你。这两个人，你选一个陪你通关。”
“咳咳……”宋袖抒未置一言。
既然，她就是银月弯刀没有错。而银月弯刀的手中，握着一支笔。
接下来，该证明她就是宋笙烟了。
原先，她以为宋笙烟最大的马甲是千金大小姐。
就在方才片刻，她悟了。
宋笙烟最大的马甲，明明是一个扑街漫画家！
铅笔在她染血的指尖灵巧翻飞，她按照记忆中的样子，将她用惯的长剑在无形的画纸上复刻了出来，正要抬臂，边原像是早有预料一般，触手在她身上缠绕了几圈，最终爬上她的脖颈。
“我替你选。”
“苏……”
触手爬上她的耳后，在她脸上缠绕了一圈，一头染血的烟灰色发丝凌乱飞舞，有种悲怆的美。
宋袖抒说不出话，只见陆予析率先被抛进了镁光灯下。眼前一片煞白，宋袖抒被触手送到了镁光灯前，边原缓缓逼近，手指伸进她发丝里，一把揪住了她的头发，在她耳畔轻吟：
“地狱深处，我等你。”
一片炫目的白吞噬了一切。
宋袖抒瘫倒在地，游走于四肢百骸的剧痛逐渐退散，化作深深的倦意。她下意识揉了揉头，强撑着坐起身子，眼前的景象是熟悉的直播间，两盒从未动过的炒饭静静地放在茶几上。
她爬了起来，走到窗前拉开了窗帘。
窗外，月色皎洁。
陆予析相继醒了过来，看到月色满溢的窗口，茫然中透露出一丝惊喜，“我们……通关了吗？”
宋袖抒坐到沙发上，长叹了一声：
“我们输了。”
“输了？等等，苏苏呢？”
“她没能通关，我们提前通关了。”
“那她还活着吗？”
陆予析意识到自己问了一个很蠢的问题，只见他连忙起身冲到门口，不知看到了什么，像被抽离了思绪。
-休息室。
门牌上，只剩这三个字。
唐苏苏这个名字，已然被抹杀了。
宋袖抒从茶几旁的纸箱里取出一瓶矿泉水，拧开瓶盖喝了一口，淡淡地说：“虽然很不想承认，不过，从今往后在这个世上，或许只有你我会记得曾经有一个叫唐舒暮也叫唐苏苏的人存在过。”
宋袖抒走到门口推开陆予析，陆予析一把捉住她的手腕。
“你去做什么？”
“回家睡觉啊。”
“……你还睡得着？”
“累惨了好吗。”
偌大个公司灯火通明，此刻却只有这两人，气氛格外凝重。陆予析加重了手下力道，紧紧凝视着她，“苏苏就这么被抹杀了，你一点都不难过吗？”
“我很难过，你看不出来吗？”
“你这像是难过的样子吗？”
宋袖抒忽然笑了，“我现在一定要痛哭一场，或者大闹一场，才叫难过吗？陆予析，从地狱里走了一遭你还不明白吗，如今这个世界就像一场大型末日游戏，末日你明白吗？既然是游戏，就有输有赢，这一次我们输了，可是却活着出来了，你现在能活着质问我，这已经是最大的幸运。你还有什么不满的？”
这还是第一次，陆予析意识到，眼前这个女子是真的生气了。
她的悲伤，隐藏于深深的愤怒下。
“我问你，你跟苏苏是什么关系，游戏开始的时候，你还在因为她老玩家的身份而猜忌她，你现在又装什么重情重义？你有什么资格？”
宋袖抒想抽出自己的手腕，陆予析却不肯放手。
“放手，我只说一遍。”
陆予析上前一步，一把将她拥入怀中。
“啪。”
宋袖抒的巴掌毫不留情扇了上去：
“我说了，你没有资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