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抒一觉醒来，冲了个澡，将伤口简单处理上了药，换了一身挺阔的制服，系好长靴的鞋带，扣好腰带，将照片揣入胸前的口袋，将门禁卡揣入裤袋，这才推门走了出去。
已经上午九点钟了。
想不到，在这种地方，也能睡得这么沉。
大概是好久没那么活动过筋骨了。
等候在门外名叫姜逸的男人轻轻笑了，“还真有点怀念。”祁抒会心一笑，“你之前说，市长用药，什么药？”
“他在末日前就生病了，一种很罕见的绝症，原本活不了几年了，所以干脆就将自己冷冻了，等着将来医学发展了再将自己唤醒。大概就是下个月，他又要进入冬眠了，至于鲸鸽市的发展全权交由李秘书管理。”
“李秘书的尸体，处理好了吗？”
“处理好了，那些幸存者也都安置好了。祁长官，关于那一层，我们之前都是听闻，李秘书要打造成风尘街，她说里面的女人都是自愿加入的……”姜逸叹了口气。
“自不自愿，都是坚决不能容忍的。”祁抒以一种不容置疑的严肃口吻说。一旦真的发展起来，便是各种人口拐卖的灰色产业链接踵而至，再想重建秩序，只会雪上加霜，难上加难。
“是，明白。”
“地下最后一层，你们去过吗？”
“没有，那个地方属于机密，只有市长和李秘书有权进。还有一些楼层，只有刷卡才能进的，都是我们去不了的地方。”
“跟我去看看。”
“如果有人碰到了咱们，问起来，您就说您是高朗，这人目前正在带队外出，是小队的队长。您就说，人员临时调动，连夜回来了。”
祁抒点了点头，二人先后上了电梯。
“市长，李秘书临时外出任务了，交代我暂时接替她的位置。”一个身穿西服套装的女人，端着药敲响了市长的房门，“出什么任务去了？我怎么不知道？”
“发现了珍贵的变异物种，事出紧急，她带队去活捉了。”
“知道了。”
“您该吃药了。”禾木衍将几颗药丸吞下，问：“祁长官，还在房间关着吗？”
“关着呢。”
“去给他送点食物和水，晚点我亲自过去一趟。”
“是。”
墙壁上的挂钟，已是下午四点半。
异种大军应该快到新约了吧。
“站、住——什么人？”
祁抒脚步一顿，身后一个同样身穿制服的男人迎上前来，伴着楼道中幽暗的光线，将他细细打量了一番。祁抒不动声色道：“高朗，临时回来了。”
“高朗好像没这么高啊……”
男人拧紧眉头退后了一步，将他从头到脚扫视了一遍。一双笔直的腿在长靴的勾勒下显得愈发修长了，双肩宽阔，结实健壮的倒三角身材，在挺阔的军装下威风凛凛，这个气场，怎么这么熟悉呢……
忽然，男人惊惶地睁大了眼睛。
“等等——您不是宋长官吗？！宋千仰？！”男人一把抱住了他的手臂，狠狠捏了一下，“是真人吗？不是蜡像？您还活着？！”
“你是王沛？你变化……有点大。”
“这都多少年了，倒是您怎么一点变化都没有，一瞬间我真以为见鬼了！我不是做梦吧？”
“你还是老样子。”
王沛热泪盈眶，眼见着泪珠就要滚落，他连忙抬手挡住了额头，伸出另一只手来，豪情万丈状，“宋长官，什么也不用说了……我们这群人，还是誓死追随您的！只要您一声令下，就是赴汤蹈火也……”
“大可不必。”
祁抒拍了拍他的肩，“好好活着，比什么都重要。我现在叫祁呈，以后叫我祁长官就好，这个样子——自然是来卧底的。”
“我明白！您做事向来都是亲力亲为！”
祁抒淡淡一笑，点了点头。
禾木衍推门，见一个人赤、裸着上半身被吊在屋顶上，死气沉沉地垂着头，脸上还在淌血，一瞬间也慌了，“不是说不许伤他吗？！”走近了才看到，根本不是宋千仰。
“他，人呢！”
伴随着他一声怒吼，头顶灯白如昼。
楼道中的灯光也渐次亮起，一队人马走上前来，打头的王沛昂首挺胸，颇为自豪地说，“市长，对不住了，我们全都倒戈了！”姜逸在一旁附和般地郑重其事地点头。
“你们……李秘书呢？！”
祁抒薄唇微抿，似笑非笑，“昨天晚上，她要杀我，被我反杀了。你手下的人，你还没发现吗，一个能信的，都没有。”
他的表情摆明了是说：
你就混成这样。
“咱们，最好还是聊聊。”
宴会厅，二人坐到了老位置。
“得知掠夺者的大本营在这里的时候，我们就开过会，决定要安插卧底进来了。”祁抒优雅地斟了一杯红酒，禾木衍拧紧眉头，问：“卧底？到底是谁？”
祁抒勾唇一笑，“就在你眼前，我本人，还看不出来吗？”
“……”
禾木衍愣了好半天，仰头大笑，“哈哈哈哈！你这个样子，我真是太怀念了！难道从昨天开始你就一直在做戏吗？”
“只有一点，出乎了我的意料，就是异种大军——但押着异种大军的那批人里，也有我曾经的战友，我了解他们，他们绝不会做屠城这种丧尽天良的事。不然当初特遣队成立时，他们压根都不会入伍。所以我昨天好好睡了一觉，今天把你的鲸鸽市里里外外逛了一圈。”
“你说吧，你到底是什么打算？”
“异种数量过多，难免会有突发情况，我必须要承认，如果最后新约沦陷，这里是目前唯一还在运转的地下城，如你所说，会是末世唯一的人类基地。所以，一切还得等明天破晓时分，尘埃落定。”
“那咱们现在聊什么？”
“当然是有些问题要问你。李秘书，作为一个R国人，是怎么混进地下城的，哪来的名额？”
“冒名顶替了别人的，末日前我们就达成协议了，我会替她搞到名额，她要帮我打造鲸鸽市。你应该知道了，她是间谍，负责给我提供情报。”
“你是亲口承认了，你的叛国行为吗？”
“叛国？我甚至觉得我在救国呢。我们唯一没想到栖海兽竟然不止一只，它们全球范围内登陆，引爆了恐慌，核战爆发得太快。不然，鲸鸽市一定会比现在发展得更好。地下城建立之初，你以为是谁提议，又是谁出资建的呢，你以为，为什么只有中方提前开放了地下城呢。”
“没错，是国富。”
“我们深知这个世界已经烂透了，无药可救，如果第三次世界大战爆发，必定是毁灭性的，而栖海兽就是大战的导火索。我只是想着，等世界毁灭了，一切重新洗牌，再重建一个美好的新世界。”
“这个世界为什么这么烂？不正是因为有你们这些人吗？”
“你知道吗，你生气的时候，嘴角会习惯性地紧抿，会牵扯到下巴的肌肉，你下巴会变得有点紧绷，真的很性感。你这样，我没法跟你好好聊了。”
祁抒缓缓吐出一口气，竭力保持冷静，“地下20层，关着许多女性幸存者，李秘书要将那里打造成风尘街，抓了许多人，还要说她们是自愿加入的。这件事，你知道吗？”
“当然，风尘街也是我的主意。”
“这就是你要建立的美好新世界吗？”
“你要这样想，那些掠夺者在外无恶不作，如果有这样一个地方，可以让他们合理合法地泄欲，反而不是保护了外面的女人吗？而那些没法自力更生，愿意出卖肉、体的女人，反而有了一个合理赚钱的门生，这不是好事吗？”
“看来，你吃的药最大的副作用并不是嗜睡，是腐蚀脑子。”
“刚开始，总要有些牺牲的。对了，宋笙烟也差点被我们抓进来，她要真的进来了，一定可以成为头牌的。那些人，一定都抢着要跟她一夜春宵。”
这番话，禾木衍摆明了是想彻底激怒眼前的男人，却没想到男人低声地笑了，“忘了，你这人很擅长讲笑话。我原本是想跟你在棋桌上好好谈谈的，但你，非要掀桌。”
祁抒起身挥了挥手，一字一顿：
“把他，先吊起来。”
“等等，我也有一个问题想问你。你当初又是怎么活下来的呢？”
“全凭运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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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问，您是不是……应该叫宋笙烟？宋长官的妹妹，宋止将军的孙女，对吗？”
“你怎么……”
宋笙正准备将汽油桶从后备箱提下来时，一个男人走上前来帮她提走了汽油，顺便攀谈道。
“我当时也在前线，特遣队的一员。人员疏散得差不多了，但需要有人进入栖海兽的体内放置休眠装置，阻止它继续扩散辐射，将它放回深海。但它体内本身就有强烈辐射，这个举动无异于送死，最后还是宋长官去了……”
“这样啊。”
宋笙点了点头，继续提下一桶。
“不用了，我自己可以的。”
男人伸回手来，叹了口气，“他当时只是很平静地说，这种事一个人去就足够了。后来核战爆发得太快了，我们试着联系他的弟弟和妹妹，将你们妥善安置的。这些年，您和您二哥，过得还好吗？”
“我二哥，已经不在了。”
“对不起……”
“末日来了，每个人都在挣扎求生，我们又有什么特殊的呢，这些年，我早看淡生死了。没事的。”男人轻笑了几声，“我今天算是理解了——宋长官，不愧是您的哥哥。”
他并没有说，她不愧是他的妹妹。
“谢谢你。”
“不，该是我们谢谢你才对。”
“那你们又是怎么辗转加入鲸鸽市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