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两点半，艳阳高照。
市中心，大礼堂的露天停车场陆续有车子驶入。礼堂门口，小陈负责迎宾，一袭藕粉色长裙，几个指挥部的年轻人结伴走来，其中一个打了招呼：
“小陈，好好打扮一下也很漂亮嘛！庆功宴你去吗？”
“我负责招待，顺便玩儿！”
几人摆手进了礼堂，“到时见了！”
蒋昊铭下了车，大步走来。
“蒋部长，里面请。”
“谢了。”
不一会儿，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走来，个子不高，气质格外儒雅。
“成部长，里面请。”
“谢谢小陈。”
李珂与怀若结伴进了礼堂，庄严而肃穆的气息扑面而来。红色的绒布座椅层叠错落，她们的座位在第四排，挨在一起。第一排的座位，只有五个贴了名字，分别是：成嘉奕、蒋昊铭、祁呈、周辰彬、秦莉。
“祁长官在C位，秦秘书也在，可见这五位都不是普通人。”
说完，李珂正准备迈上台阶往第四排走去，却听怀若“咦”了一声，“竟然没看到宋笙的名字。”
“宋笙？”
“你还没听说吗？这场大会主要表彰的就是她，据说……”怀若趴在李珂耳边，用只有她们能听清的音量说，“还是祁长官的梦中情人……”
“哦？”
李珂迅速将座位扫了一圈，的确没看到“宋笙”这个名字。不远处两个在说话的男人结伴在第一排落座。
“第二个，我们人口管理部的部长，他旁边那人我就不晓得了。”
“看样子人还真不少。”
两人落座后不久，全瑞轩、李文梁、王沛和姜逸四人结伴走来，看得出来，特遣队中这几人关系更铁一些。他们的座位在第三排，全瑞轩正要落座时，抬眸看到了李珂，连忙抬手打了招呼。
“李所长，下午好啊。”
李珂浅笑着点头，“全队长，下午好。”
一旁，怀若憋着笑。
李珂拿手肘碰了她一下，小声道：“对了，我有正事问你。”
“李所长，您请讲。”
“……我听说了，你在出发之前给地下20层的那些女人做了体检，结果怎么样？”
“有三个做了手术，连同剩下的幸存者都被分批安置了，在一个月内陆续接到新约来。之前部队的人留下维持秩序了，好像只有特遣队的队员先回来了。”
“特遣队，到底是什么意思？”
“李所长，您不应该问我啊。”怀若拿下巴点了一下斜前方，眼神显然在说：
这不现成的队员吗？
李珂推了一下眼镜，双臂抱胸不吭声了。
“我错了，珂珂别生气。”
“你再这样，我真的不理你了。”
“不敢了不敢了。”
怀若抱着她的手臂撒娇似的晃了晃，李珂这才笑了。这时，由郁子虞带头，指挥部一等公民陆续入场，在第二排落座了。
“那人是不是叫郁子虞？”
“你怎么会认识郁队？”
“指挥部的武装人员，女人并不多，她还在地下城的时候我就留意到她了。”
“嗯，是个很靠谱的人。那天晚上我正统计名单的时候，来了一个叫邓雪的，用祁长官的话说，一个极端分子……非说堕胎丧尽天良。”
“然后呢？”
“她跟祁长官来了一场辩论，过程有时间我再跟你描述，重点是最后祁长官说逮捕邓雪的时候，你知道郁队是怎么把邓雪带走的吗？揽着她的肩，笑着说陪她彻夜长谈……简直就是降维打击。”
“那后来邓雪怎么样了？”
“承认错误了，为自己的不当言论郑重给那些女人道歉了，就放出来了。”
怀若话音未落，礼堂的空气明显凝固了一瞬。昏暗的舞台上，有人身姿窈窕走了出来，到讲台前调试着话筒。
还有五分钟就开始了。
最后一波人陆续入场，有人坐在后排，有人坐在了第一排。在最后一分钟时，小陈关闭了礼堂的大门。全场灯光熄灭，郁子虞带领五个人陆续起身，分散在角落负责维护秩序。
这时，舞台上亮起了灯光。
一个留有大波浪卷发，一袭黑色高开叉长裙的女人，捏起两根手指轻轻握住了话筒，黑色的指尖妖娆又妩媚，风情万种。
“大家好，我叫蓝粟，新约基地的总司令官，感谢各位百忙之中参加大会。我宣布，大会正式开始。”
台下掌声雷动。
“在座的有些新来的面孔，对基地还不太了解，我先简单跟大家介绍一下新约基地的发展历程。新约自成立以来，如今已经是第五年。在成立之初，由于城外遍地瘟疫，病毒肆虐，各种变异物种层出不穷，新约在人员接纳方面有着严苛的筛选标准，最初进入城内的只有八千人。我必须承认，基地运转得并不顺利，我这个总司令官做得并不称职。”
说着，蓝粟叹了口气。
“后来，在我的贴身秘书，秦莉的提醒下我才明白，万丈高楼平地起，而人口——才是这个坚实的地基。我们最先成立了指挥部，武装人员最初在部长祁呈的带领下经历了严苛而专业的训练，为基地的秩序维护做出了杰出贡献，也为后续基地有序运转打下了坚实基础。”
“第二个成立的部门，是人口管理部，与医院合并，鼓励自由生育的政策陆续出台。第三个成立的部门，是能源采集部。众所周知，维持基地运转的核心能源，便是辐射。而城外遍地的辐射，保障了基地长久的发展。现在，我们新增了第四个管理层部门——末日防御部，负责应对各种突发状况，保障基地在末世中屹立不倒。”
说完这段话，蓝粟的目光扫过第一排的三个男人。
“能源采集部，部长成嘉奕。人口管理部，部长蒋昊铭。末日防御部，部长周辰彬。我在此郑重地欢迎你们的到来。”
三人在掌声中陆续起身。
等掌声落地，蓝粟继续说：
“如今，我们敞开了大门，诚挚地接纳幸存者，在最高指挥官祁呈的带领下，基地人口正式突破一万人，在文明延续的长征路上又迈出了坚实的一步。相信大家对祁长官都不陌生了，接下来，我们有请祁长官上台发言。”
掌声比方才的都要响亮。
祁抒从后台走来，一袭深灰色西装，系着一条烟灰色领带，简约低调却不失矜贵，举手投足间气宇不凡。他轻轻弯下身子，将话筒拉高了些，内敛的声线似沙一样飘落。
“大家好。”
又是一阵雷动的掌声。
祁抒轻轻笑了，“感谢你们的到来。相信你们都知道，我上任的时间并不久。”
说着，祁抒眼神似是黯然了一瞬。
“我作为最高指挥官上任的第一天，有一个伤痕累累的幸存者主动叩响了城门。看得出来，她费了千辛万苦才来到新约，甚至被异种撕咬过，极有可能变异。我，秦秘书，以及蓝总，我们三人当时在隔离区一起见过她。”
台下，众人聚精会神。
“在最终签下她的评估文件前，我们三人开过一次简短的会议。在会议上，我亲口承诺，全权负责她后续的安置问题，如果她真的变异了，我愿意承担全部责任。抱着这样孤注一掷的心态，我在文件上签下了名字。结果，你们也都知道，这位幸存者不仅没有变异，她作为一名锅炉房的工人，利用枯石，在异种大军突袭的那一夜，守住了城门。这位幸存者，名叫宋笙。”
雷动的掌声此起彼伏。
“宋笙的存在，让我们明白了，幸存者——不仅仅是一个冰冷苍白的称号，它背后是无数个不肯屈服，不轻易言弃的人。我们身处末世，面对末日浩劫，以血肉之躯，以钢铁意志，不断地抗争。”
台下，陆续有人红了眼眶。
“于是，我们决定放弃严格的筛选标准，敞开大门，广纳幸存者。在此，我郑重地宣布，正式授予宋笙一等公民的身份，以及最高荣誉勋章，接下来，我们掌声有请宋笙。”
祁抒将话筒的高度调低了，这才站到了一旁。
台下陆续有人起身，包括第一排管理层的三位部长。
在一片雷动的掌声中，秦莉率先走了出来，手中端着一个托盘，托着金光灿灿的荣誉勋章。
宋笙跟在她身后，一袭烟紫色吊带裙，一头乌黑的发丝披散着，耳后却由烟灰色的发带编了两条麻花辫，交错出精致的纹理。整个人落落大方，像一株优雅明艳的鸢尾花。纤细，而又饱含了旺盛的生命力。
“我们先有请宋笙发言。”
说完，秦莉站到了一旁。
宋笙走到台前，微微一笑，摇曳生姿。
祁抒的目光牢牢定格在她的身上，恍觉周身的一切都化为了乌有。甚至分不清眼前的画面究竟是真实的，还是他梦里盼了千千万万次的剪影。曾经蚀骨的思念顷刻间化作漫天的浓雾扑进眼底。
他拼尽全力保持着清醒与理智。
“大家好，我叫宋笙，目前还是一名锅炉房的工人，在此先感谢我的厂长批了我下午的假，让我能出席大会。”
台下传来一阵笑声。
宋笙杏眼微沉，片刻静默，继续说：
“我出生在一个不算普通的家庭，有一个非常爱我的爷爷。从小我爷爷就教育我说，女孩子更要活得热烈而自由。遇到喜欢的人，大可买一束玫瑰花送给他，放心大胆地追求。长大后，我爱上了我身边我认为的最优秀的人。这个人，我热烈地爱了许多年。”
祁抒墨眸微垂，满腔热烈的情愫翻涌沸腾，让他眼眶一片灼热。
她今天是摆明了想让他当众失态吗？
“我希望每一位女性都可以活得这样热烈，不必担心恶人不怀好意的目光，可以放心大胆地展示自己的美，可以自由地支配被赋予的所有权利。努力换来回报，付出有所回应，我想重新建立这样一个家园。”
她的声音，像幽谷中一缕静谧而悠扬的微风。
祁抒似是猜到了什么，神色缓缓凝固。
她的目光沉静而坚定，甚至带着一丝悲悯，说道：“在此，我想用我的一等功，以及最高荣誉勋章作为交换，请愿废除堕胎罪与意外流产罪。”
“……”
全场死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