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不该信你。”
望着被绑在身侧的女人，余泽眉角微挑，似笑非笑，“我为什么愿意听你废话，都是看在宋千仰的面子上，结果现在，这算什么？”而他的手，也被绑在了车顶的把手上。
“别说救我姐了，自身难保了都。”
“至少，有一件事确认了。”
车窗外，见那群人无暇顾及他们，宋笙这才解释道：“那个姓陆的，才是我口中的叛徒没有错。但是，他是你姐的男朋友，又是指挥官，我要是直接杀了他，局势同样也会失控的，你姐也未必能接受。所以我才抛出了烟雾弹，先将局面搅乱再说。”
“所以，你才冤枉齐哥的？”
“噢，小齐啊，是个倒霉蛋没错。”余泽深深一叹，“我们的目标并不是新约，也不是人，姓陆的应该会同意车队经过的。你整这一出，不是多此一举吗，还把自己搭进去了。”
“我自有我的理由。”
“你哥应该做上手术了吧？”
见她闭上了眼睛，余泽难以置信终于挣扎了一番。
“你是要睡觉吗？宋千仰是脱离危险了，咱们怎么办！我一个男的，没什么好怕的，你是个女的，还长成这样，你睡得着？！你当这是你家的车吗？你到底是怎么活到现在的？！你指望谁保护你，你哥，还是我！？”
“真看不出来，你是个话痨。闭嘴，别逼我踹你。”
“姓陆的可能会来找你？”
“他会先杀你的，你还是担心担心自己吧。”
“……宋千仰怎么会有这种妹妹？你们一定不是亲的，对不对？宋千仰一定很不想承认你是他妹妹，对不对？”
“睡了。”
直到她的呼吸真的变沉了，余泽不禁伸长了脖子凝视着她。
真睡着了？
他连忙又挣扎了几下，手上纹丝不动，身侧的女人却随着他的动作倒了下来，头靠在了他肩上，发丝扫过他胸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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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泽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目光扫向窗外。他们的人，似乎还在计划着要与栖海兽、交火，真够执著的！明知打不过，较什么劲！这女人之前说，愿意配合他们将栖海兽引领回深海，她的措辞是引领——
如何引领？
难道说，她已经有计划了吗？
所以才养精蓄锐的？
仔细想，她昨夜应该没怎么合眼。她的手上，好像还有伤，缠着纱布。她的侧脸，也有一道细小的划痕，不过已经愈合了。还有那群身穿防护服的人……
应该会来救她。
她说得没错，他的处境，远比她要危险。他该担心的人是自己。
可余泽万万没想到，听着她的呼吸声，他竟也被倦意裹挟，忍不住合上了沉重的眼皮。直到身上传来异样的动静，脸上也阵阵瘙痒，他这才挣扎着醒来。
眼前的景象，令他大惊失色。
“你干什么呢？！”
她竟然跪坐在了自己身前，发丝不断扫过他的脸，眼前是她的锁骨……幽暗光线里泛着细腻的光晕，余泽顿时呼吸一滞。
“你醒了，把眼给我闭上。”
余泽连忙闭眼，将脸扭向一旁。
“我早先给你绑的并不是死结，我现在给你松绑，时候差不多了。我给你松绑之后，你立马去救你姐，然后想办法杀掉那个姓陆的，之后，先带着你们的人躲起来。”
“我们杀掉姓陆的，跟直接宣告任务失败没有区别，基地一时半会儿也回不去，要躲到什么时候？”
“咱们，黄昏时分再见。”
“……是要阻止海啸吗？”
“海啸根本没办法阻止，这属于天灾。否则，栖海兽也不会登陆。咱们能做的，就只有将随着海啸登陆的变异生物，第一时间扑灭。”
“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它们一旦登陆，就不会只有几只，将是成千上万——”
“不是你说的吗，栖海兽代表威慑，将是最坚硬的一道防线。咱们联起手来，将是第二道防线。所以，还需要你们的帮忙与配合，我早先就是为了当众揭露陆晋的嘴脸，让大家都知道，他一直都想杀你，甚至想牺牲一整队人。你们的人，现在群龙无首，拖的时间越久越焦灼，这种时候，你杀掉陆晋——大家自然愿意听你的。”
“你……你到底什么时候想好这个计划的？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意味着我要公然抗命，甚至是夺权。”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你们继续跟着那个姓陆的，不会有好下场的。当然，选择在你。”
余泽将脸扭了过来迫切地望向她，她唇角咬着一截绳子，察觉到了他的目光，蓦然垂眸。四目相对，在她秋波流转的眸底，他看到自己失神的模样，连忙又移开了目光。
“有没有人说过，你很疯？”
“疯女人——是我绰号。”
“这计划你到底怎么想出来的？”
“末日当前，活着的每一天都是一场战役，不是吗？想打胜仗，没点魄力怎么行呢？当然了，晚点见了面我会好好跟小齐道歉的。”
余泽抿紧唇角，忍不住轻笑。
虽然很不想承认，但是，一想到要与这个女人并肩作战，真是热血沸腾！
“好了。”
手腕处力道泄开了，余泽彻底挣脱了束缚，第一反应就是挠了挠发痒的侧脸。
蓦然垂眸，望向身前的女人。
“万一姓陆的来了……怎么办？”
“他跟你姐，那是因为本就是男女朋友。我想，他应该是事后才把你姐抓起来的，为了威胁你。我说了，他最想杀的人是你。他最想做的事，也是杀你。所以，该杀他的那个人，不是我。还得你们姐弟自己去解决，这件事本就与我无关。”
“好吧。”
宋笙正准备起身坐到一旁，余泽忽然伸手探到了她的身后，握住了她的手腕。
“我还有一个问题——你给我松了绑，我也有可能丢下你不管，不是吗？你早先还说，我是狐狸呢？”
她又笑了。
又是那种略带狡黠，却摄人心魄的笑容，“自然也是看在宋千仰的面子上，当你听说祁长官就是宋千仰的时候，你的眼神，我看得出来，不是装的。”
所以她在挑明祁长官真实身份的时候，就已经想好了这个计划，这之后一连串的操作，都是铺垫。
余泽甘愿认输，心服口服。
“晚点见了。”
一片刺目的白……
窗外，似有雨声。
祁抒缓缓转动了一下眼球，终于撑开了眼皮，不等意识清醒，本能的反应便是寻觅。胸口传来隐隐胀痛，掌心里一片温热……
“阿烟……是你吗？”
有人趴在床边睡着了，呼吸很均匀，如墨发丝散落开来，像丝缎一样。
手上缠着纱布，是她。
她睡得好香，好像累坏了。
他轻轻伸出手来，将大掌放在了她的头上，抚摸了两下。他还活着吗，这是真实的吗，不是幻觉吗？就在这时，她身子僵了一下，缓缓抬起了头。
“你醒了？”
眸底的倦意还未褪去，便淌出一片柔情。
“宋千仰？认得我吗？”
她温热的掌心放在了他的额头上，他轻轻勾起了唇角，“说什么胡话……怎么可能不认得你？我忘了什么……都不可能，忘了你的。”他的声音有些嘶哑，像太久没有说话了。
她吻了一下他的手背，“你吓死我了，你知道吗？”
“他们……骗我，说你没出城找我……他们骗我，对吧？”他像个受了委屈的孩子，郁闷地吐了一口气，耳畔传来她的轻笑声：“当时的情况，也不能怪他们，谁让你不听话呢。说好了，见了面不许骂他们。为了救你，大家都累坏了。”
“我……昏迷时，做了一个梦。”
“什么梦？”
“梦到了海啸……”
宋笙眸光一沉，紧紧凝视着他。他望着雪白的天花板，继续说：“还有栖海兽，还有一些我看不清的人影，好像有你，我看到了你的剑。你什么时候学会用剑的？在哪学的？”
“然后呢？还梦到什么了？”
“大概，是黄昏时分，夕阳染红了半边天，真像末日一样。那场海啸，远比八年前那一次要壮观，像海面整个翻转了，然后我就醒了，当时就只想找到你，生怕这辈子再也见不到你了。”
“一场梦罢了，我在呢。”
“现在，几点了？”
“下午一点。”
他拍了拍身侧，“躺我身边来，行吗？”她故作严肃，“宋千仰，要不是看在你身受重伤的份上，我一定揍你一顿，真的。”
话虽这么说，却掀开被子钻了进去，像猫一样窝在他身边，他挣扎着抬起手臂，将她圈在臂弯里，垂落的指尖习惯性地抚摸她额角的发丝。
“咳，为什么？”
“你说呢，你有那么多事瞒着我，我真想一辈子不理你了。哼。”他又故意咳了两声，“不是有意瞒着你的，怕你担心，更怕你难过。不管怎么说，我还活着。”
她从被窝里伸出了拳头，“等你好了，我会好好揍你一顿的。”
“千万别手软，咳咳。”
她咯咯笑了，“睡会儿吧，我也困了。”
“你会陪我吗？”
“我哪也不会去的。”
“嗯，哪也不许去。阿烟，对不起，我不该说那样的话，我想告诉你，我并不后悔自己的出生。”她轻轻翻了个身撑起手肘，托着腮帮子斜睨他。
“还有呢？”
“能成为宋千仰，能与你相爱……感觉自己是世界上最幸运的人。”她探出指尖，轻轻抚摸他的喉结，他下意识吞咽了一下，满目柔情，“现在，感觉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哪怕，中了一枪吗？”
“正是这一枪让我明白了，我有多幸运。我爱你，阿烟。”
“我也爱你。”
等他终于陷入沉睡，她探过身子，在他额头落下一抹深切的吻。
对不起。
时至今日，我可以理解了。有些事，为什么只能深埋心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