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笙笙,杨欣颜已经认了。”
宋笙回到他的住所,洗了个澡稍作休整,换了一身休闲轻便的衣服,便来到指挥部与秦莉汇合了。审讯室中,被下了吐真剂的女人目光闪烁,似乎很难将视线对焦,费了好大劲才看清眼前的人。
“原来是你啊。”
“这话,该我说吧?”
秦莉打开电脑,将屏幕对准宋笙。宋笙看到这样一段文字,都是来自杨欣颜的口述:
-这个组织并不是我成立的。
究竟为什么成立,我也不知道。我处于中底层,只是负责送信,和选择猎物。那些看起来精神状态不好,容易教唆自杀的或者本身就有自杀倾向的,都是我们的目标。
听说,祁长官之前救了许多幸存者。
这些女人,也是我们的目标。
她们经历的噩梦,更容易为我们所用。我们只需适当给她们传递一种价值观:女人不过是性资源,在秩序崩坏的末世,随时会沦为玩物,甚至是生育机器。即便是祁长官也不能轻信,他也有可能是一只披着羊皮的狼。祁长官给了她们一个脆弱的希望,而我们要做的,就是捏碎这个希望。
原本,我下一个目标就是楚容。
但这个女人,我很快发现,虽然看起来好控制好摆布,但却是那种看似柔弱实则坚韧的类型,我很快放弃了这个目标。
这类人,在我看来是最难搞的。
事实证明,我的观察没有错。那个姓宋的,会用剑的女人更是我们不敢轻易招惹的目标,否则很有可能祸及自身,吃不了兜着走。她们看起来关系很好,还好我当时放弃了。
对了,组织有一句口号:
“死亡,亦是新生。”
也可以说,这是我们的宗旨。
所以我们坚信,死亡并不是终结,而是复始。
宋笙神色凝固,千言万语最终只化作一声无力的叹息:
“你们这样的组织,末日之前就已经不稀奇了。”
组织中与杨欣颜有过直接接触的,杨欣颜供认不讳。这些人只能暂且关押,等祁长官伤好了,超负荷运转的指挥部人员也都休养过后再展开审讯。隔离区还有许多待评估的幸存者,这本身也是巨大的工作量。
“笙笙,你怎么看?”
朝医院走去的路上,宋笙淡淡道:“这种事还是交给你和祁长官定夺吧,超出了我的能力范围。”
“笙笙,你一定很生气吧?”
“相比生气,更无力。”
秦莉揽住了她的肩,“你也累坏了,该好好休息一下。”
“莉莉,你们最近应该会很忙的,他又受了重伤。”宋笙牵起了秦莉的手,“如果……”她摇了摇头,竭力挤出一抹若无其事的笑。
“还要多辛苦你了。”
“干嘛忽然这么见外!”
“莉莉,能认识你,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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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泽,你怎么会这么信任那个阿烟呢?她也有可能在利用咱们,不是吗?”姐弟俩暂且躲到车子后面,余泽将计划一五一十告知,余浅眼眶通红。
“阿晋他毕竟是……”
“我们不杀他,他就要杀我们。不是他死,就是我们活。”
“会不会有误会?”
“那我问你,他为什么要抓你?”
“他的解释是,为了救我。你落到了他们手里,他只是担心我一时冲动,会不顾一切回去救你……你也知道,咱们这次的任务很重要,必要时可以牺牲一切……”
闻言,余泽不由得也红了眼眶。
“我听出来了,在你心里,那个姓陆的远比我要重要。所以最后,我被你们牺牲了,对吗?”
“阿泽,你怎么会这么想?”
“难道不是吗,我当时被抓了,他担心你的安危,我能理解。可是你们当时……还有心情做那种事不是吗,你让我怎么想?”
“你……谁告诉你的,是不是那个女人说的?”
“姐,你知道我最讨厌什么吗,我最讨厌别人拿我当傻子。我已经22岁了,不是小孩子了。或者说,他是硬来的吗?”余浅终于滚落两行热泪,死死咬住了唇角。
半晌,她点了点头。
“那你还这么信任他?”
“可他……毕竟是我男朋友,你们……都是我的亲人。”
“亲人,在你眼里这么廉价吗?”
“你说什么?”
“咱们是亲人没错,那个姓陆的凭什么做你亲人?!你狠不下心,没关系,我这个做弟弟的,今天就替你解决了这个烂人。是末日了,但他又不是最后一个男人,你想要什么样的没有?”
见余泽举起了枪,余浅大惊失色拦住了他。
砰——
走火的子弹擦过陆晋的头顶,射中了沉眠中的栖海兽,伴随着一声低吼,垂落在地的触手躁动了起来,围着栖海兽的一行人连忙撤到了安全距离。
陆晋箭步走来,神色肃杀。
“我说了,今天不是他死就是我活。你选吧,到底是要弟弟,还是要他。”
余泽赌气似的扔了枪,举起双手朝陆晋迎了上去,“那个女人,我放走了。不好意思,原本还想暗杀你来着,可惜我姐舍不得你。”
余浅连忙挡在余泽的身前,“他不是故意的,他也只是听信了那个女人的谗言而已……”
“我当时就该杀了她!”
“那你为什么不杀呢,还不是看她长得好,想趁机对她做一些龌龊的事儿,就像对我姐那样,不是吗?”余泽挑衅般地冷哼,陆晋神色顿时凝固,“你胡说什么!”
“被我说中了吧?你急什么?”
“你冤枉我,我能不急吗?”
余泽大笑几声,提高音量喊道:“齐哥!麻烦上前一步说话!”被喊到的男人弹开面罩,箭步上前,“要我说,这是你们的家事……你们关起门来自己解决,喊我干嘛,我今天已经够倒霉了,成吗?”
姓齐的欲哭无泪。
一个两个的都生怕他活得太久。
“没错,你是很倒霉,被冤枉,被泼了脏水。我问你,你被冤枉的时候,满脑子在想什么,会这样气急败坏吗?”
“你……你说谁气急败坏!”陆晋现身说法。
“说的就是你!”
齐藤挠了挠头以掩饰尴尬,“当然也很生气,但想着身正不怕影子斜,清者自清,只想把话赶紧说明白了。陆队,我可真是冤枉啊,谁都知道小余是您女朋友,我们就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啊!”
“陆队,您听听,这才是真的被冤枉了该有的反应,清者自清——姐,你现在还没看清吗,你口中这个阿晋的真实嘴脸?你还要幻想到什么时候?”
“你——”
陆晋一把推开余浅,枪口狠狠抵在余泽的额头。
见状,齐藤连忙将枪口拿开。
“陆队,这小子平时就这德行,口无遮拦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别跟他一般见识,他毛还没长全呢。”
“……说谁呢!”
齐藤挤了下眼睛,使了个眼色。
“阿晋,你要杀就杀我吧,我无话可说。”余浅痛哭着重新站到了余泽的身前,陆晋故作温柔:“我杀你干什么?浅浅?”
“你动手吧,我也无话可说。”
“把她先带走。”
齐藤只好先将余浅拽到了一旁,陆晋的枪口重新抵在余泽的头上,“我今天不杀你,难以立威,更难以服众,那我这个指挥官做得只会越来越窝囊。阿泽,对不住了,我也不想的,你非要逼我。”
“求你了,阿晋——”
砰——
枪声作响了。
一行人却眼睁睁望着陆晋的头上绽开一抹血花。
余泽率先反应过来,只见不远处,一辆武装车在午后苍白的阳光中驶来,车轮碾起蔚蓝的晶体,掀起一抹尘烟。不出意料,那个女子下了车,肩上扛着狙击枪,踏着尘烟款款而来。
身影掩映在巨大的沉山前,神秘莫测。
“你……又是你!”
余浅一时悲愤交加,冲上前去狠狠揪住了宋袖抒的衣领。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不开枪,倒在那里被爆头的人,可就是你弟弟了。”
宋袖抒轻轻握住了她的手,不急不缓道,“昨天晚上我抓了余泽,让你回去通风报信的时候,你当时信心满满的样子。我才知道,原来就是因为你男朋友是指挥官,而你非常信任这个男人,你坚信只要有他在,余泽就不会有事。但是,事实已经摆在了你的眼前,你也该醒醒了。”
说着,她拿开了她的手。
“你也很年轻,这个年纪本不该承受这些,我由衷地理解,所以,我替你解决了,不用谢。”
“你……”
宋袖抒的目光从她脸上移开,将众人扫视一圈,“小齐?”齐藤重重一叹,“您还有事吗?”
“我还欠你一个道歉,早先冤枉你,是我不对。”
“啊?”
齐藤一时没反应过来,“……你耍我吗?”宋袖抒却转身拉开了车门,“咱们该出发了。”
“去哪?”余泽追上去问。
“当然是‘退海之地’啊,路上还需要时间呢,不是吗?”余泽将车子里扫了一眼,不见旁人,远处也不像还有车子驶来的迹象,“你们的人呢?”
“就只有我。”
一怔,余泽紧紧攥住了她的手腕,“你到底在打什么算盘?难道说,你真的在利用我们吗?”
“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共存纪元第五年。
大雨停了,满地泥泞,有浅蓝色光晕在泥泞褶皱处漫延。罗盘上显示,他们已经抵达了目的地。天边隐隐渗出一片血色微光,看来,这就是他口中的“末日”了。
宋千仰,这好像,就是咱们家。
是宋宅的那片湖……
宋袖抒望着眼前摄人心魄的景色,缓缓一口深呼吸,将微微刺鼻的气息吸进鼻腔。栖海兽扬起巨大的触手,像把天空劈出一道血痕。
风里,隐隐有咸涩的气息。
是海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