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抒轻轻合上了冷冻仓的盖子，下一个动作，是关闭了电源。秦莉捂着腹部的伤口，踉跄着走上前来。
“为什么？”
“可以送去火化了。”他的声线有些暗哑，秦莉不由得滚落两行热泪，“我曾经见过，笙笙从冷库出来后，哭得撕心裂肺的样子，她哭得那么伤心……笙笙会同意吗？”
“她会的。”
“她还会回来吗？”
“会的。”
他的情绪稳定得却叫秦莉有点抓狂，“有的时候，我真的很嫉妒你。你们心照不宣，无需多言，永远信任着彼此。我永远也想象不到她将来容颜老去的样子，可是我知道，在你们心里，你们已经无数次白头偕老了。”
秦莉抹了把眼泪，冷哼道：
“你们一起长大，你何德何能，还能陪她一起老去？太不公平了！”祁抒头也不回，“恭喜你，你活得越来越像个人了。”
“什么意思？”
“吃醋、嫉妒，甚至是怨恨，这些负面情绪是人都会有，只是没多少人会像你这样坦诚，直接告诉对方。”
“那你呢，你也会嫉妒吗？”
“我又不是圣人，也不是机器人。”祁抒这才回眸，意味深长瞥了一眼秦莉。
“你……”
秦莉想吐血，捂住胸口又说：“有的时候我甚至嫉妒你会流血，嫉妒你有一个血肉之躯。”
“等你真的会流血了再说吧。”
“正因你是脆弱的随时可能去死的人——你所坚持的，你所信仰的那些东西，才更显得难能可贵，而我，我活着就是为了执行某个早已拟定的指令或者程序。”
“你出厂的那一刻，应该没人给过你‘深爱笙笙’这种指令吧？”说着，祁抒轻叹，“应该也不是时不时给我添堵这种无聊的指令。”
“你……你到底什么时候知道我不是人的？”祁抒丢下一句话，转身朝弥漫的大雾走去。
“这么多年，你也不会老。”
锅炉房爆炸后，漩涡消散了，浓雾像一张密不透风的巨网笼罩着新约基地，基地第一次毫无防备地暴露在末世中。也是第一次，秦莉面对这样人转身便几乎被吞没的浓雾，不由得惊慌失措。
“等等！你弟弟怎么办？！”
以为他就这样头也不回地走了，很快，浓雾中以祁抒为首，走来一群全副武装的人，紧跟在他身后的明显是个女人，干练高挑的身姿，扛着狙击枪，英姿飒爽。
“秦秘书，好久不见。”
面罩下，一张风韵犹存的面容，就连眼角的细纹都更显迷人，“小……小郁？！你不是……”郁子虞会心一笑，“跟小刘度过了幸福美满的一生，早该入土了是吧？”
虽然不知道具体计划是什么，但秦莉已经明白了，这也是他们的计划。
“那颗蓝色的子弹，是你吗？”
“我视力下降了，那么远的距离，我也办不到。”秦莉拧紧眉头又问，“那除了你，还能是谁呢？”
“我女儿。”
“……那小刘呢？”
“他在海底的战场。”
“那你们……”
“如你所见，我们在陆地。”
**
指挥室中，一抹漆黑的剪影划过窗口，砰得一声闷响，触手砸落上来，吸盘尚在蠕动。
辛雯屏息凝神望去，一双漆黑的眼睛眨了一下，她这才松了口气，“只是变异章鱼，不是栖海兽，保持队形！”
又是一声闷响——
似有重物砸落，那根触手在辛雯的眼前被斩成了两截，紧接着一根更加粗壮的触手扫过窗口，“这次是栖海兽了！注意区分，栖海兽的触手有鳞片，会反光——”
其中一角反光的鳞片下，银色寒光一闪即逝。
是剑——
辛雯甚至没有看清执剑的人，栖海兽的身影便已如流星般划过。
“漩涡打开了！”
一抹澄澈的光芒穿透漩涡，照亮了为首的栖海兽，以及端坐在它触手上的宋袖抒，以及他们身后准备就绪的舰队。漩涡深处，子弹散发出的蔚蓝光芒愈发耀眼。
终于，炫目的光吞噬了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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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要干什么？”
好不容易将工作收尾的男人回到宿舍，正准备休息，几个全副武装的人破门而入，他对床的人被吵醒了。
他头都懒得回，倒床蒙上被子便要睡，却没想到两个男人走到床边，二话不说掀开了他的被子。
“你们找我？有事吗？”
“跟我们走一趟。”
“不说清楚，休想碰我一下。”
不等武装人员掏出枪，男人先从枕头下掏出了匕首，直起的身子比武装人员足足高出一头，气魄逼人，脸上却挂着饶有兴味的笑，露出一枚浅浅的酒窝。
“我杀你，属于正当防卫，宿舍的所有人都可以作证。”
“你问问他们，敢不敢。”
男人将视线扫了一圈，所有人都蒙上了被子。
“真叫人寒心呐。”
甲板上，他双手被反绑却盘腿席地而坐，一副玩世不恭又桀骜不驯的模样。
“我只是一个平民，一个普通人，抓我干什么？”打头的武装人员终于摘了面罩，冷笑道：“真正的普通人，是不会这样说自己普通的。”
“难道我还有什么自己不知道的身份吗？”
“需要我提醒你吗？”
“那谢谢了。”
“你叫宋孝闻，宋长官，宋千仰的弟弟——不要说你不知道宋千仰是谁，曾经的海军上校，白鹭特遣队的最高指挥官，也是新约基地的指挥官。”武装人员蹲了下来，紧紧凝视着那张俊朗的面孔。
男人愣了一愣。
紧接着，却咯咯地笑了。
“这么多头衔，很牛掰的样子。我要是有个这么厉害的哥哥，我为什么不承认呢？你们把他喊来问问他，愿不愿意做我哥，反正我愿意做他弟弟！”
“……”齐藤深深叹了口气，“宋长官怎么会有这种弟弟呢？”
“所以，你们误会了。”
“那你知道，自己是怎么起死回生的吗？”宋孝闻一脸茫然，“我死过吗？那我怎么不知道？”
另外一个武装人员蹲了下来，低声道：“齐哥，他会不会是失忆了？”
“闭嘴！他在装蒜，你看不出来吗？”齐藤拉开防护服，从口袋里取出一张画纸缓缓打开，“‘宋氏三兄妹’，这张画，你一直随身携带，还有什么要说的？”
“您自己听听这话，我要一直随身携带，又怎么会落到你手里呢？”
“……”
就说他对姓宋的没什么好感！
齐藤指着画纸怒气冲冲：“那我问你，认识宋笙吗？就这个骑在你身上往你脖子里扔雪球这女的！”
宋孝闻轻轻皱起了眉头，沉吟：
“长得挺漂亮的，也姓宋，你不要告诉我，这人是我姐或者我妹妹吧？你仔细看看，你不觉得她跟旁边那人很像一对吗，这个气氛很暧昧啊！你要是想威胁或者报复那个宋长官，直接去抓这人，肯定比我管用。”
“……”
“这张画是我捡来的，画得很好，我必须承认。至于画上的人，我真的不认识。”
“你都说了画得很好！这人不就是你嘛！旁边这人，不就是宋长官吗？你给我好好看看！”
“齐哥，淡定啊。”
“滚——”
宋孝闻竟侧躺下去打了个哈欠，“没事的话我先睡了，累屁了今天。”
“你——我告诉你，你一个克隆人，我不管你是假装失忆还是真的失忆了，总之你是宋长官用这种反人类的方式救回来的，这种事本就违反自然规律，总有一天会酿成大祸的，我不能坐视不管！”
“那你怎么还不动手？”
“什么？”
宋孝闻坐了起来，笑容逐渐凝固。
“你这么正义感爆棚，这么光明磊落，眼里容不下沙子，为什么不在我来的第一天就杀我，而是偏偏选在这样一个特殊的日子，选在所有精锐力量都去海底参战的时候把我抓了？明明很卑鄙，还要打着正义的幌子，恶心谁呢？”
“你说什么？你以为我真不敢动手吗？”齐藤掏出枪来。
“那你倒是开枪啊。”
“齐哥，别冲动，咱们抓他是为了要跟宋长官谈谈的。”同伴抬手推开枪口，苦口婆心又道：“他就是跟你打嘴炮呢，你就当他嘴贱，这也是他们家遗传的我估计。”
“你再说一遍？”
宋孝闻微眯的眼角闪过一丝杀气。
“你们在干什么？！”
众人闻声望去，齐藤顿时惊慌失措，“浅浅……你怎么来了？”
“你们一群人在这叽叽喳喳的吵死了，辛长官留咱们是维持秩序的，你们在干什么，为什么绑架他？”齐藤有些心虚地挠了挠头，“他是宋长官的弟弟，名叫宋孝闻，也是宋笙的二哥。”
“……你说什么？”
余浅弯身将盘腿而坐的男人细细打量了一番，“跟宋笙是挺像的，尤其是下半张脸。宋笙跟我是有点私人恩怨还没来得及好好算，但是，谁允许你们绑架她二哥的？！”
“浅浅，你有所不知，这人不正常。”余浅无奈一叹，“我看你脑子不正常！”
“我……”
齐藤委屈巴巴地撇了撇嘴，宋孝闻眉角一挑。
看来这货喜欢这个浅浅。
“等辛长官他们回来了，你怎么交代，赶紧给人放了！大半夜不睡觉，我看你是闲的！”齐藤只好给宋孝闻松了绑，宋孝闻起身拍了拍屁股。
“谢谢你，人美心善的小姐姐。等辛长官回来了，我会如实告诉她，我被绑架了的。希望到时候，您可以替我作证呐。”
余浅不敢置信地望着宋孝闻扬长而去，齐藤咬牙切齿：
“阿泽怎么说的！姓宋的都是老狐狸！不、能、信、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