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有星星？”
“末日来之前，城市里光污染非常严重，几乎也看不到星星了，但是我家并不在市中心，是相对偏远的地方。”她的口吻，像在讲故事。
有些唐突，却无人打扰。
“我家里有一片湖，每到夏天，我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躺在湖畔的躺椅上看星星。虽然，我两个哥哥总是说我，这个行为完全就是在喂蚊子。我大哥毕业以后，虽然他一直没告诉过我，但是我翻到过他设计的建筑图纸。”
祁抒：“……”
“虽然他从来不说，但是我知道，那是他为我们设计的房子。卧室的楼上有一个小阁楼，开了一道天窗，夏天可以躺在阁楼里吹着空调看星星，再也不必喂蚊子了。我想将他的图纸搬进我的漫画里，不知道这个行为，算不算抄袭。”
祁抒：“……”
“大概就是结局的时候，男主建好了房子，在这个房子里跟女主开始了幸福的婚后生活，他们会躺在那个阁楼里——看太阳东升西落，看夜空繁星璀璨。看四季更迭，看人生变换。就这样，看着彼此容颜老去，青春不再。”
祁抒仰头，恍如大雾扑进眼底。
“然后呢？”
秦莉忍不住坐了起来问，宋袖抒轻声一叹，“可惜，还没来得及画好，我就被网暴了，然后我就弃坑了。对于一个少女漫来说，这无疑是完美的结局，但是人生，缺憾才是常态。”
“那房子……建出来了吗？”
“当然没有，末日来了。”
“房子是建不出来了，但是你还能握笔呢，把漫画画完了还是可以的吧？”宋袖抒轻轻一笑，真不知道莉莉是在安慰她还是配合她呢。
“画出来，给谁看呢？”
“我想看啊！孩子们也会喜欢的！”
“你们……”
蓝粟终于忍无可忍，“聊够了吗？”宋袖抒望了一眼掌心中的铅笔，“我也不知道，过了九十年，我还会不会画画，这几天给孩子们上课光顾着讲故事了。”
“你说够了吗！我根本不关心你还会不会画画或者给孩子们讲了什么故事，你讲恐怖故事也没人管！”蓝粟的神情愈发扭曲，宋袖抒却咯咯地笑了。
“你这人，至少该有点耐心。”
“你说什么？”
一旁，祁抒眼角闪过一丝笑意。
就说她气人的功力长了不少。
在蓝粟举起两只镰刀手要冲上来时，宋袖抒终于扬手抛起铅笔，蓝粟立马抬头等着剑再一次落下。
“末日了，的确是看不到星星了，雾太大，污染太重，但是我们看不到，不代表它们不存在。如果，真如你所说，宇宙都毁灭了——如果，真如你所说，你们是一种高级文明。如果，你们真的很高级——”
预想中的锋芒却没有出现。
铅笔掉落在她的指尖，甚至翻飞了两圈。
蓝粟深知，简直就是羞辱！
“我的耐心，是有限的！”
“高级文明，怎么会通过威胁一个弱小的人类达成目的呢？你知道吗，我刚来的时候，想过将来有一天你们可能会用我哥的遗体进行什么邪恶的实验。但是你要做的事情，远远比我想得还要邪恶。不过，还是要谢谢你。”
铅笔再度被抛向高空。
不管怎么克制自己不去看，蓝粟还是不由得被牵着鼻子走。
“谢我？”
“当然是谢谢你陪我练级，给了我们九十年的时间，韬光养晦。”
“……”
不等剑掉落，蓝粟的目光落在宋袖抒的脸上，又是叫人捉摸不透的笑容，“对于地球人来说，九十年——真的很漫长了。而我们，有的是耐心。”
那一刻，秦莉恍然大悟。
原来她进入游戏前的那一晚！
当时，她虽然央求过她有些事不要深究，可她却说：“正是为了你，为了祁长官……莉莉，你到底知道些什么，告诉我，只有这样我才能保护好你们。”
就是那一刻——
秦莉决定彻底背叛高层。
“就像栖海兽一样，咱们高层也来自外星，我就是由蓝总亲手挑选的，一个她认为绝对不可能背叛高层的‘人’，你曾经说指挥官是高层的走狗，实际上我才是那个走狗——可是笙笙，自从认识了你，我明白了什么是自由，什么又是责任。如果将来有一天，高层的利益与人类的利益产生了冲突，我愿意忠于人类，忠于你，你相信我吗？”
“我当然相信你。”
“那我现在告诉你，我偷偷进入过只有高层才能进的档案室，得知高层当时差点就将新约基地建立在海底了，他们在海底巡查的时候遇见了祁长官，那个时候，祁长官还是叫宋千仰。
“他们隐瞒身份，将他秘密囚禁了一年。不知道为什么，他们放弃了深海，将新约建在了陆地，祁长官明明就是海军，对海洋的了解和熟悉按理说应该比陆地更多才对。
“新约成立的那一天，祁长官就已经加入高层了。档案里提到了对抗，新约成立之初，是为了对抗什么，也许也是某个神秘的组织。更多的信息，我想，祁长官应该比我更清楚。”
之后发生的一切……
或许，都在他们计划之中。
他们早就知道她可能会被困在游戏里，这是蓝粟为她设计的陷阱，她将计就计跳了进去，实际上，是她将蓝粟困了九十年，争取了九十年的时间。
所以他才可以淡定地说出那句：
“九十年都过来了。”
因为他早知她迟早会醒来。
她装作失忆的时候，他也比任何人都更快反应过来：这也是她计划的一部分。
他为什么放弃指挥官的位置——
因为毫无意义。
他们终于明白了，他们要对抗的并不是天灾与末日，而是妄图侵略与殖民蓝星的——
来自外星的掠夺者。
秦莉思绪万千，不由得湿了眼眶。如果明天的太阳照常升起了，这一页，她又该如何书写呢？
那一夜，全基地无人入眠。
在夜半一点的时候，所有人都看到了，天上出现了两个漩涡，一个是锅炉房上空大家早已见惯的蓝色漩涡，一个是红色的漩涡，出现在了银星幼儿园的上空。
“九十年前，栖海兽登陆的那一次，你们也尝试过打开漩涡强行入侵，对吗？只是没想到，银月出现了。之后，你们继续潜伏，妄图找出银月的秘密。银月，就在这里。”
说着，宋袖抒举起了手中的剑。
“当初对付掠夺者，我最后悔的事情，就是没能及时将他们一锅端了，导致他们像蟑螂一样肆虐。如果这一次，你们要全面入侵——像蟑螂一样。”
夜风里掺杂着微微刺鼻的气息。
巨大的触手划过夜空，蓝粟还没反应过来，枪声相继作响，几个武装人员倒地，那个男人持枪走上前来，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就是这片刻的失神——
她的对手已经消失了。
只有一句话从头顶传来：“我会第一时间，将你们老巢端了。”
触手直指漩涡，那一霎，一抹耀目的蔚蓝划过天际，像流星一样坠落漩涡。蓝粟似是明白了什么，可惜，一切都太快了。
也太迟了。
她甚至看不清子弹是从什么方向射击的，锅炉房爆炸的烟雾几乎吞没了整片夜空。
她只知道，是很遥远的方向。
是只有神枪手才能精准射击的距离。而那颗子弹，像锚一样，将裂缝进行了标记，标记了他们母舰的坐标。有了这个标记，那个剑客就可以找到他们的大本营进行歼灭了。
他们输了——
蓝粟的身子像泄了气的气球瘫倒在地，那个男人静静地凝视着她。她又笑了，头开始只是轻笑，后来变成了一阵癫狂的大笑：
“孤身进入时空裂缝的人，你以为还能回来吗？”
祁抒不自觉加重了手下力道，持枪的手隐隐颤抖。
“宋长官，一个永远忠于人类，永远坚定不移的人，人类最大的卧底，原来一直都是你。既然如此，你也早该戒掉情爱这种东西。爱一个人是要付出代价的，这也是我在地球潜伏这么久，跟她交过那么多次手以后终于明白的道理。”
“……”
“你看，漩涡已经关闭了，她没回来，她永远也不会回来了。她也不会死的，她只是会与我们的残骸，在裂缝中永生。而你，你将以血肉之躯，永远挣扎在痛失所爱的现实中。你会长命百岁的，你会活得比任何一颗古老的树还要久。多么浪漫的祝福。”
“那我谢谢你的祝福。”
蓝粟没想到，只有片刻的仓皇，那个男人便又恢复如常。
“九十年前利用基因武器攻击你的人，就是我，你知道我是怎么得手的吗？！”
“利用秦莉得手的，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
“啊？”秦莉茫然地指着自己。
“只要裂缝还在，蓝星永远不会安全的，这场战役永远不会结束！”祁抒轻轻摇了摇头，似有一声叹息随风飘远，“我就说，你们的想象力都远不及她要丰富。”
“什么意思？”
却见那个男人勾唇一笑，砰——
枪声吞没了一切。
“蒋部长，跟我们走吧。”
面对破门而入全副武装的人员，蒋昊铭举起了双手，只见打头的人迈着硬朗的步伐走上前来，恍觉这个身姿有些熟悉，一时却又不敢置信。
“新约已经不安全了，我们接您去一个更安全的地方。”
这个声音……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打头的人摘了面罩，幽光中，蒋昊铭拼命睁大了眼睛，才确信眼前的人是真实存在的，并非鬼魂。
“李……李文梁？！”